慧妃娘娘悲喜交替,一顆衝動的心慢慢平複,她在這皇宮裏謹小慎微將近三十年,見微知著,一座皇宮就是一整個大齊的縮影,後宮幹係到朝堂,朝堂又影射牽製著後宮,突如其來要扳倒母族勢大的昭陽皇後談何容易。


    當年不可能,如今亦非易事。


    此事需要詳細籌謀,若不能一擊必中,朝堂上將會引發難以估量的震動,屆時掀起腥風血雨,無數人將賠上性命。


    當務之急是陛下的龍體,她正與裴崢商談陛下往後的用藥之時,外頭突然闖進來一個人。


    “慧妃娘娘,慧妃娘娘,大事不好了——”


    是慧妃手底下的一個管事太監,他急急忙忙闖進來,形容有些狼狽,胖胖的臉上出了一頭汗,也不知是不是跑得急摔了一跤,胳膊肘的衣服擦破一片。


    小皇孫練完劍之後,又拿著弓箭玩耍,他正拉著弓瞄到太監闖入,頑性大發的他在太監腳底下射了一箭。


    猝不及防飛來一箭,那太監嘰裏咕嚕嚇得跪在地上滾了一圈,變了調的聲音顫著音顛三倒四地喊道:“刀劍無眼,小祖宗哎,可嚇死奴才了……”


    小皇孫哈哈大笑,對著“碰瓷”的太監做了個鬼臉,稚聲稚氣道:“箭都沒挨著你,不賴我。”


    “珩兒!胡鬧!”慧妃打開門踏出殿門,厲聲喝道,“誰讓你拿著箭對準人的!”


    小皇孫指著地上那隻斷了矢的箭,解釋:“那隻箭羽是破的,沒有箭矢。”


    “慧妃娘娘——”胖太監“嗷”一嗓子破了音,灰頭土臉從地上爬起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陛下暈過去了。”


    “什麽?!”慧妃倒抽一品涼氣,腿一軟身子晃了晃,“怎麽迴事,說清楚!”


    胖太監:“詳情奴才不知,就知道外邊發迴緊急軍報,陛下看完之後就暈了過去。”


    “軍報?”裴崢心下陡然一驚。


    心想:“壞了,邊陲不會發生什麽事情了吧?是蒼西郡還是漠北?”


    胖太監用擦破皮的手抹了把額頭的汗:“想必是十萬火急的東西,那驛官一路趕迴京城累到吐了血。”


    小皇孫方才還嬉皮笑臉地玩鬧作樂,聽聞皇爺爺暈過去了,眼圈眨巴眨巴泛紅了。


    慧妃牽起他的手:“走,咱們去看看你皇爺爺。”


    一撥又一撥太醫進去,陛下昏迷了整整一日一夜依然沒有要醒來的勢頭,與此同時,整個朝堂也炸了鍋了——蒼西郡出事了。


    西離人挑起紛爭越過邊境線,蒼西郡打了敗仗,顧大帥身負重傷,丟失了雲嶺一戰後奪迴來的雲西走廊。


    平西侯顧伯韜負傷身退之後,顧卓青接過掌帥之職,她率領蒼西營將士幾乎從未沒吃過敗仗。


    隨著一封軍報來京的,還有一個人——之前被判流放跟著顧卓青去了蒼西郡的沈濟。


    沈濟帶著顧卓青親手書寫的血書要麵呈陛下。


    沈濟是兩日後到的,趕到京城的當日京城下起了暴雨,他比那吐血的驛官好不到哪去,當初在獄中受了刑,身子一直沒好利索,路上一路急行受了風寒發起了燒,他片刻未敢耽擱帶病直接進了宮。


    一進宮剛好遇見裴崢。


    “站住。”裴崢揚起傘簷。


    沈濟看見裴崢神情一頓,微微頷首:“裴大人,別來無恙。”


    “還記得我。”裴崢打量他須臾。


    上次送顧大帥離京,當時沈濟手戴腳銬身著囚服,渾身是傷,狼狽不堪,而今,他身姿挺拔似乎還壯實了些許,文人的氣質褪去了些,倒是多了幾分將士的英氣。


    沈濟疲憊的神情很是真誠:“裴大人說笑了,裴大人的恩情沈濟沒齒難忘。”


    四目相視之下,沈濟又道:“沈濟奉顧大帥之命前來求見陛下。”


    他說著突然步子一趔趄,身子撞進裴崢傘下,在隨行太監看不見的視線下,將一封書信塞裴崢手裏。


    “正好,我送你。”裴崢不動聲色藏起書信,對那太監揮了揮手,“你且下去吧。”


    太監應聲而退,裴崢轉過身一把抓住沈濟的手,一迭聲問道:“顧大帥怎麽樣了?蒼西郡是怎麽迴事?你來京做什麽?”


    沈濟邊走邊抓緊時間長話短說:“蒼西郡遭了暗算,今年開春,朝廷送來的糧食是陳糧,將士們吃了上吐下泄,這也就罷了,新一批的兵器有五成有問題,弓弩射出去沒射死人,自己倒能先劈了叉。”


    裴崢撐著的傘一晃,捏緊了拳,潑天的雨水之下,他神情猶如邪神。


    半晌後,他寒聲吐出兩個字:“……兵部!”


    黑手明目張膽伸到了軍營,四麵漏風的大齊危已。


    沈濟反手搭在裴崢手上重重一握:“顧大帥給你的那封信裏有詳細敘述,還有……蒼西營缺將領,顧大帥一倒下,軍中無人能接替其位,顧大帥說,希望你能重返軍營。”


    裴崢腳步一頓,偏頭看向沈濟,目光中有些許微妙。


    顧大帥給他的幾次來信中屢次提到沈濟,據說沈濟在軍中為顧大帥出了不少主意,儼然軍師的存在,而沈濟如今的話語中,似乎已把自己當成了蒼西郡中的一員,他的語氣中,不自覺地把他劃為了“自己人”的範疇。


    腳下的雨水濺起了水泡,裴崢拾級而上,掃過沈濟腰際玉佩,突然問道:“顧大帥為何會派你前來?”


    沈濟頓了一下:“軍營中隻有我是閑人,我一不能打仗二不能舞槍,也隻能做些跑腿之事。”


    這可不是一般的跑腿之事。


    裴崢盯著他腰際玉佩,沒說什麽。


    若他記得沒錯,那枚玉佩是顧大帥的貼身玉佩,顧大帥竟把自己的貼身玉佩贈給了一個曾經瞧不上的人,稀奇。


    相贈玉佩意味著什麽,裴崢自是知曉,他敏銳地捕捉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


    臨入殿前,裴崢收著傘,一語雙關說道:“你的確有本事,半年時間,已成為顧大帥的心腹,顧大帥可不是對誰都敞開心懷的。”


    沈濟似乎聽出了裴崢弦外之音,蒼白疲累的臉上泛上一抹紅暈:“顧大帥是女中英豪,沈某欽佩萬分,沈某這條命是顧大帥所救,甘願為顧大帥效犬馬之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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