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府的路上,容婉卿與林老太太說著閑話。


    林老太太輕歎口氣:“瞧我這個老糊塗,都把那事忘了,要我說啊這寧信侯府可太過分了,都不叫孩子迴府一起過節。”


    容婉卿說道:“早知道裴公子沒迴裴府,咱們年夜飯就把他叫上一起了。”


    林老太太笑了笑:“本來我還想著今夜人多,不想讓襄兒她們湊熱鬧,可大過年的又不好駁了孩子們的興致,有裴公子一起,我就放心了。”


    “過年,都是孩子們開心,咱們巴不得在家裏清靜清靜。”容婉卿笑道,“大街上人頭攢動人擠人,挨凍看人也不知有什麽樂趣,不如在家圍爐飲酒來得舒坦。”


    彼時,“挨凍看人”的林襄頭一次覺得好似確實“沒什麽樂趣”。


    林軒與顧心蘭並排而走,人家這一對準夫妻你儂我儂,她又不好橫插一杠,很有眼色地拉開一段距離,如此一來,便與裴崢走到了一處。


    她身上全部的心思仿佛長了腦袋一般統統都集中在裴崢身上了,哪還有閑情逸致觀人賞景。


    腦袋一亂,腳也不聽話了,突然右腳絆了左腳,向裴崢那側栽過去,裴崢伸手扶著她的胳膊把她穩住。


    兩人距離很近很近,也不知怎麽迴事,隔著厚厚的衣服,林襄卻鬼使神差感受到他掌心輕柔而安穩的力道與熱度直傳到肌膚。


    四目相視,林襄心下一慌,低著頭逃也似的往前疾步走去,沒走幾步而後又不知道怎麽絆了一下,撲通一聲撞在裴崢身上。


    平地連著栽了兩個跟頭,看起來倒像是故意似的……


    林襄臉刷地一下紅了,後背傳來裴崢胸膛的震動聲,就聽裴崢低低笑了一聲,扶起她的時候還順帶給她整理了一下歪掉的鬥篷。


    夭壽了……


    於是林襄小跑著一路越過林軒與顧心蘭,徑自走在最前頭,與裴崢隔出一個“牛郎與織女”的距離。


    京城的除夕夜鞭炮喧天彩燈高掛,長街上有遊神隊伍戴著各式各樣的麵具跳儺舞,各種雜耍攤前叫好聲不斷,歌舞坊前紅衣舞娘翩翩起舞,到處都是人,熱鬧非凡。


    林軒與顧心蘭在一處猜燈謎,林襄對猜燈謎沒什麽興趣,於是移步到隔壁攤子買小玩意。


    遊神隊伍哄鬧著打身旁經過,林襄看到戴著麵具跳舞的人群興致而起,對小攤上的麵具起了興趣。


    裴崢不遠不近立於一側看著林襄興致勃勃挑麵具,騰空而起的煙花下,林襄的身影形成一道柔和的剪影,讓他短暫地失了神。


    林襄一個一個看過去,覺得哪個都好看,最後挑了一個很特別的。


    待準備付銀子的時候才發現錢袋不在了,上下摸了半天,也沒摸出一個銅板,可能剛剛路上人擠人不小心擠掉了?


    於是下意識迴頭尋去。


    在林襄轉身迴頭之際,手中一空,挑好的麵具被人拿走了。


    就聽一個跋扈女聲道:“買不買,不買別占著。”


    林襄聞聲看過去,隻見說話的是一個同她年紀差不多的姑娘,從衣著打扮上來看,應當是一位官宦家的小姐。


    這姑娘一眼看上去,很抓人眼眸,因為長得真是好看,有多好看呢?就連林襄身為一女子都不由多看了兩眼。


    高眉深目櫻桃口,屬於一眼吸睛的濃顏係美人,隻不過眉眼間多的幾分傲慢憑空讓人掃了興。


    林襄怔了怔神,這位姑娘她認識。


    準確來說,上輩子認識。


    這位是裴遠上輩子娶的貴妾張氏,在她“死”前兩個月娶迴侯府的。


    去掉自己發現裴遠密謀之事被關起來的日子,大約也就相處了一個月的時間,在那短短一個月時間裏,這位貴妾可是上躥下跳沒少給她使絆子。


    張氏是裴遠母家沾親帶故的一門親戚家的庶女,其父是個六品地方官,哦……似乎與三哥哥上一世離京赴任之地離得不遠。


    而裴遠起初在她麵前從來不敢提出想要娶妾的要求,娶張氏之時卻壓根沒詢問她的意見,從給張氏下聘到迎迴府大約有半年時間。


    也就是說,至少在事發半年前,他就已經開始謀劃要陷害林府了吧?


    並且誌在必得。


    而她那時還傻傻不知情。


    在林襄愣神之際,張姑娘身旁一個婢女遞上一錠銀子,張姑娘接過銀子“啪”一聲拍在攤販老板麵前,趾高氣揚道:“不用找了。”


    攤販是個老實巴交的人,礙於那錠銀子有些為難。


    他低頭找了半天也沒找著那個麵具的同款,於是很不好意思地對林襄說:“要不姑娘再瞧瞧別的?算你便宜些。”


    千挑萬選的東西被旁人拿了去,林襄倒也沒同她一般見識,一個麵具而已。


    “不必了。”林襄同攤販笑了笑,準備轉身去找心蘭。


    誰知,那婢女“噗嗤”一下笑出了聲,陰陽怪氣同她家主子小聲道:“便宜?沒瞧她摸了半天也沒摸出一文錢嗎,沒想到穿的人模狗樣……”


    林襄停下步子迴身看過去。


    這位張姑娘的了麵具離去之時恰好同林襄打了個照麵,她撩起薄薄的眼皮睨了林襄一眼:“看什麽看!”


    嘖……


    得了便宜還賣乖這就過分了。


    林襄一伸手攔住她的去路:“抱歉,這位姑娘,是我先選好的,你從中我手中奪走,不太合適吧?若你喜歡大可同我講一聲,何必搶呢。”


    “本小姐先付錢的,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那姑娘道,“滾開,好狗不擋道。”


    大過節的,母親大人說了,這一日要說吉祥話,不許口出惡言,可這姑娘既然不講究禮節,林襄也就不客氣了,她出手一拽,把那麵具奪了迴來。


    張姑娘很是潑辣,出手就是一巴掌,林襄用麵具一擋給她砸了迴去,就聽那張姑娘尖叫一聲,似乎被麵具尖尖一角劃破了皮。


    “放肆!什麽人?”


    不遠處,幾個家丁模樣的人撥開人群上來,後麵緊跟著一個男子。


    “裴表哥……”氣焰囂張的大小姐見了表哥立馬變嬌弱,楚楚可憐地告狀,“這個刁蠻女子欺負我,我的手都被她劃破了。”


    林襄被比她還精湛的一秒變臉神功驚了一瞬,簡直是甘拜下風。


    “阿襄……?”裴遠看見是林襄愣了一下。


    “表哥,你要為我做主,都流血了。”張姑娘用手勾著裴遠的手,似撒嬌般輕輕晃著,梨花帶雨還擠出一滴淚。


    裴遠神情有些不自在,似乎想要掙脫張姑娘的手。


    那張姑娘半邊身子幾乎靠在了裴遠身上,把那隻破皮的手伸到裴遠麵前讓他瞧。


    林襄懶得看她惺惺作態,更不想看到裴遠那個偽君子,於是轉身就要走。


    一轉身,就見裴崢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就站在她身後。


    “不能讓她走!”張姑娘帶著哭腔道,“報都衛司把她抓起來!”


    林襄抬眼看著裴崢,裴崢垂眸看著她。


    林襄往前一步,走到裴崢跟前:“這位都衛司大人,有人狀告民女,勞煩把民女抓起來吧。”


    裴崢笑了笑,伸手給她理額角被寒風吹亂的鬢發,而後輕扶著她的背帶她往一側走。


    走了幾步,林襄突然想起來還沒付錢呢,於是頓了一下,朝裴崢伸了手:“都衛司大人,可否借點銀子?”


    裴崢把錢袋解下來給她。


    林襄腳步輕快地走到攤主麵前結了賬。


    迴身之前,就聽那張姑娘憤憤喊了一聲:“你——”


    林襄沒理她。


    裴遠的聲音繼而響在身後:“阿襄,新歲吉祥。”


    林襄腳步未停,迎著裴崢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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