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細白皙的手向下正要解開裴崢腰帶,陡然被裴崢一掌推開。


    那女子猝不及防滾落下榻。


    “裴郎……”輕柔的聲音帶著討好,又極盡蠱惑之意,“你怎麽了?”


    裴崢於昏暗的光線中挑起眼皮,死死盯著榻下之人,內心天人交戰。


    為什麽她與阿襄相貌一樣?


    不,她不可能是阿襄,阿襄不會喚他“裴郎”。


    是幻境還是又在做夢?


    裴崢驀地摸向腰際,腰間空蕩蕩,不見佩刀。


    他從榻上彈起來,下了榻踉踉蹌蹌走到茶桌前,伸手把茶桌上的茶壺摔在地上,撿起茶盞碎片向手腕割去。


    血噴湧而出,一陣鑽心刺痛襲來。


    疼痛的刺激讓裴崢恢複一線清明,再抬眼看去,那女子哪裏是林襄,分明是宴席上侍奉左右為他斟酒的那個女子。


    他一把掐住那女子咽喉:“說,是誰讓你來的!我為何會在此處?”


    那女子一改嬌柔模樣,雖然害怕卻一口咬定:“公子,這裏是凝香樓,我本就是侍奉公子的,入凝香樓的客人賞歌舞,由姑娘們陪著過夜,這不是應該的嗎,公子何必如此大動肝火。”


    “好一口伶牙俐齒。”裴崢冷聲道,“我的刀?”


    那女子顫著手指指向妝奩之下。


    “主子,公子,公子——”


    齊明的聲音在街上響起。


    裴崢放過那女子取上佩刀,奪門而出,彼時雅間內筵席已散,空無一人。


    大齊子時過後實施宵禁,彼時凝香樓已關門,裴崢迴座前拿了大氅躍窗而下。


    齊明看到從天而降的裴崢險些喜極而泣,朝他奔過去。


    “讓我一通好找。”齊明調笑道,“公子!我還以為你被凝香樓的姑娘迷了心竅要留下過夜呢,那我可要為林姑娘打抱不平了。”


    “我在街角左等右等沒等到你,所有人都出來了,隻有你沒出來,我還以為你提前迴府了,結果迴府一瞧,沒人,又折了迴來,誒——?”


    齊明那個二百五終於察覺出不對。


    隻見裴崢用刀抵著地麵支撐,手在微微發抖,若非刀鞘支撐著,似乎這一跳他就要體力不支滾在地上。


    “怎麽迴事?”齊明忙上前一步扶住,握住裴崢手腕之時糊了一手血,驚道,“怎麽受傷了?”


    “中招了。”裴崢喘息著迴道。


    他定了定神,拔刀又往左手腕處狠狠劃了一刀,而後右手抓著左手腕往出擠血。


    弗玄影算半個毒醫,裴崢跟著師父耳濡目染略懂一些,被下迷藥之後,放血可緩減症狀。


    “中招?”齊明一驚,難以置信道,“被下藥了?”


    “有人在酒裏動了手腳,可能下了軟骨散,還有迷藥。”


    “可是寧信侯?他腦子被驢踢了吧?”


    裴崢放了血之後撕下一角衣袍把手腕包住,說:“應該不是他。”


    裴崢四肢發軟、頭腦昏沉,由齊明扶著慢慢往迴走。


    “……他大爺的,鴻門宴啊,那下藥之人是誰?”


    裴崢仔細迴憶了席間發生的事,除了自己桌前那壺酒,他還喝了燕王桌上的酒,除此以外,再沒碰過別的酒。


    “難道是燕王?”裴崢思忖片刻,“……難不成燕王桌前那個酒壺內有玄機?”


    齊明一點頭:“這個有可能,據說江湖中有一種陰陽壺,可以倒出兩種酒。”


    齊明說著驀地靠近,在裴崢身上聞了聞,聞了一鼻子脂粉香味。


    腦門前嘩啦閃過一個念頭,他摸摸鼻子:“美人計?燕王給你下藥,是要賜你美人入懷?嘖,這麽體貼。”


    裴崢:“閉嘴。”


    齊明賤兮兮追問:“那你投懷送抱了沒?”


    裴崢杵了他一刀鞘。


    齊明彎下腰“哎喲”地叫喚:“我沒說要告訴林姑娘……”


    經冷風一吹,裴崢恢複了些許精神,多日未見,他突然很想念一個人。


    “你先迴去。”裴崢揮開齊明的手,揉了揉尚混沌悶漲的太陽穴,“我去看看阿襄。”


    齊明:“啊?人家林姑娘早睡下了,你蹲屋頂什麽也看不到,對著黑不隆冬的屋子有什麽可看的。”


    在下一刀鞘揮來之前,齊明及時一蹦達躲開,討打地說道:“你藥勁還沒過去呢,就算心虛也不急這一時……”


    裴崢險些被他崩掉了牙,硬是踉蹌著追了他二裏地。


    放了血外加活動了四肢血脈行轉,裴崢總算是感覺功力恢複了幾成。


    行走間,就見一縱人馬打南邊疾行而來,是都衛司的人。


    為首的見了裴崢下馬行禮:“裴都事。”


    裴崢見那人寒冬臘月額頭上浮了一層薄汗,問道:“什麽事如此慌張?”


    “迴大人,安國公府的嫡女失蹤了。”


    “什麽?”裴崢瞬間徹底清醒。


    那人重複道:“裴大人,傍晚時分,安國公府的嫡女從平西侯府出來,理應迴府,卻一直未歸。”


    ***


    裴崢策馬趕到安國公府時,安國公府通明一片,容婉卿及林老太太正低聲啜泣,顧心蘭六神無主地給二位長輩擦眼淚。


    林軒沒頭蒼蠅一般在地上繞圈,一抬頭看見下人帶著裴崢前來,忙迎了上去:“裴公子你怎麽來了?”


    裴崢急問:“究竟怎麽迴事?阿襄怎麽會失蹤?”


    容婉卿停下哭泣,顧不上抹掉臉上眼淚,仿佛看到救星一般,上前緊緊抓著裴崢胳膊:


    “裴六公子,你是都衛司的人,襄兒就靠你們了,仲安今日前腳剛剛離京,後腳襄兒就失蹤了,讓我怎麽與仲安交代,襄兒若有個三長兩短,我也活不下去了……”


    說著,容婉卿又哭了起來。


    容婉卿身為將門之女,並不嬌弱,裴崢還沒見過她梨花帶雨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


    他上前一步寬慰道:“容伯母,你先別急,阿襄是怎麽丟的,失蹤前可有異樣?煩請詳細說來。”


    林軒接過話:“與往日也沒什麽不同,近來天氣寒涼,阿襄也鮮少出門,除了去平西侯府陪心蘭,也就與母親逛街采買一些東西,今日送別了父親,阿襄便隨心蘭去了平西侯府,暮色時分,仍未見迴府。”


    “母親還以為襄兒在平西侯府用了晚膳才迴,結果一直過了酉時仍未見歸家,於是差人去平西侯府接人,誰料心蘭說襄兒已經走了大半個時辰了。”


    容婉卿心急如焚:“雖說襄兒頑皮,可就算有什麽事,也不會招唿不打一聲就不迴府,一定是出了什麽事。”


    林軒憂心忡忡歎氣:“府上護衛全部出去搜尋了,也報了都衛司,可這個點了,依舊沒有任何消息。”


    林老太太捂著心口,急到犯了病,裴府又是一番手忙腳亂。


    裴崢出了林府,打馬迴都衛司,把所有當值人員全部調出來尋人。


    “齊明,你去城門打聽打聽,是否見阿襄出了城。”


    “是。”齊明疾馳而去。


    裴崢轉身去平西侯府到安國公府的必經之路仔細勘察。


    潑墨的夜冰冷如霜,壓得裴崢無法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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