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卓青一直沒吭聲,她想看看今日還有誰跳出來,看看究竟是哪方勢力挨千刀的要拉她下水。


    她不動聲色往那一眾官老爺身上掃過去。


    姬首輔捋著胡須倒是一副局外人的模樣,沒有要出來主持局麵的意思。


    不過,很快他臉上的風輕雲淡被狂風驟雨狂掃了一般,顧卓青見他的小廝與他耳語了幾句什麽,姬首輔驀地離席跟隨小廝不知往哪去了。


    顧卓青給親衛使了個眼色,讓他暗中跟上,瞧瞧這老狐狸要去幹嘛。


    林襄暈血,不敢上前,一直遠遠瞧著,與裴崢一人一棵大樹,牛郎織女般隔了一道小橋。


    她打眼瞧見顧卓青心有疑慮,一隻手遮著眼睛一隻手捏著鼻子悄悄繞到顧卓青身後,小聲傳遞情報:“姬首輔十有八九去找他孫子去了,他孫子被揍了。”


    顧卓青:“……”


    說完悄悄話,林襄又一手捂著眼睛一手捂著鼻子蒙頭就跑,趕忙逃離現場。


    好容易從人群裏穿出來,剛唿吸一口新鮮空氣,一抬頭方向跑反了。


    又跑迴了最初藏身的那棵大樹。


    裴崢好整以暇地看著她:“迷路了?”


    小丫頭不辨方向這毛病從小跟到大。


    林襄懵了一瞬,覺得這個人格外欠揍,冷著臉蹦出一個調子向下的“哼”,往“鵲橋”那頭去了。


    而後沒走幾步,被裴崢一伸手又給拽了迴去。


    “你——”


    “噓,人多不安全,別亂跑。”裴崢一抬下巴示意她往橋那頭看。


    順著裴崢指的方向,林襄看到了姬驄那個鼻青臉腫的吊死鬼。


    “容下官說一句。”一個臉圓身小瞧著頗為謙和的中年男子,於一眾朝臣中站了出來。


    他緩聲慢語道:“事發之時,那一桌的人,隻有死者與那幾個醉酒士卒,故而,醉酒士卒嫌疑最大,這是毋庸置疑的。不過凡事都講究個章法,罪不審不明,定罪不能操之過急,究竟事實為哪般,還需仔細審問才是。”


    此話乍一聽左右逢源,仿佛挺公允,實則說了個屁。


    意思就是,人得伏法歸案。


    顧卓青抬眼看去,這位她可不陌生,常年與之打交道。


    此人林襄亦認識。


    這張看似人畜無害的臉,她至死都不會忘記。


    這個人便是裴遠在書房密謀陷害林府,被她偷聽到的那個同謀——兵部侍郎溫平。


    這時,顧卓青一個親衛端著一盆冷水過來,對著那幾個喝得不省人事的當頭澆下。


    一盆冷水澆過,醉酒士卒眼神清明了一些,迷瞪著眼睛轉了一圈,仿佛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顧卓青走到他們身旁,指著地上那幾具屍體,問:“你們與之動手了嗎?”


    士卒愣了愣,遲鈍地點了點頭。


    顧卓青麵無表情又問道:“那人可是你們殺的?”


    渾身濕透的士卒似乎終於從恍惚中清醒過來,被秋風一激,打了一個寒噤。


    那個叫做柱子的小卒扶著大胡子站直了身子,把頭搖成了個撥浪鼓:“不,不是。”


    “就是你們,你們還想抵賴。”捂著一臉血縮成一團的那個小廝帶著哭腔站了起來,“我家大人就是被你們幾個砸死的,我親眼所見。”


    一直沉默著的王值微抬了下眉眼,他似乎不想得罪顧卓青,但身為都衛司副指揮使,逃脫不開左右為難的命運。


    他走到顧卓青身前,斂眉彎腰作低姿態:“顧將軍,人證物證皆在,這幾個案犯卑職就先帶走了。”


    犯案士卒猛地抱拳跪下:“將軍,我們沒有殺人,沒有殺人呐。”


    王值微微前傾:“將軍。”


    顧卓青與王值對視片刻,在他握刀的刀鞘上輕輕拍了拍,眉眼冷然,麵上卻帶著笑。


    她淡聲道:“王大人秉公辦事,請——”


    犯案士卒被鐵鏈一拴帶走了,都衛司的人對他們連推搡帶踢踹一路踹出了平西侯府,那個叫柱子的被他們拖拉拽倒,還挨了好幾鞭子。


    都衛司這是明目張膽下平西侯府的臉麵。


    蒼西郡的兒郎們不敢擅自行動,隻能磨牙看著兄弟們被折辱。


    都衛司的人氣焰囂張地來,大搖大擺地走了。


    筵席是吃不成了,顧卓青不失禮節地送走一眾官員,迴身之時卻見一個方臉年輕人正蹲在事發地,手裏拿著一片碎盞似乎在琢磨什麽。


    那年輕人打眼瞧見顧卓青在看他,撐膝站起身子,許是蹲的腿麻,他不在意形象地抖了抖腿,自報家門道:“曹侍郎之子曹端見過將軍。”


    顧卓青微微對他一點頭,目光向下移,落在他手中那塊破盞碎片上:“曹公子對酒水有研究?”


    曹端沒吭聲,垂眸想了想,似有什麽顧慮。


    過了片刻,他搖頭一笑,把那塊碎片遞給顧卓青,狀似無禮道:“平西侯府裏的酒水不太好啊,竟然還有渣子。”


    顧卓青微微一愣。


    就在這時,一迴頭丟了幺兒的曹侍郎匆忙折迴了身,他走到顧卓青麵前禮數周到地見了禮,而後揪著曹端的耳朵把他揪走了。


    “小東西,一眨眼跑沒影了,害你老子好找,別給我惹事,聽見沒?安分點,你在顧將軍麵前現什麽眼……”


    人都離去了,顧府大門重重闔上。


    顧卓青用手摸了摸碎盞邊緣,指尖上沾上極細的白色顆粒物,那不可能是酒水沉澱的殘渣。


    她垂目琢磨了片刻,知道這個曹公子在側麵提醒她酒裏有文章。


    “曹侍郎之子曹端?”裴崢低低念了一遍曹端的名字。


    這個人他有印象,當初在蓮花樓打過一個照麵。


    “額角有新疤……”他轉身問齊明,“這個曹端不會就是當初與裴世子起了爭執,被打破額角的那個曹姓公子哥吧?”


    齊明讚同地點點頭:“指定就是他,額角有疤,又姓曹。”


    裴崢一哂:“這個曹公子有點意思,聽聞他爹膽小怕事,這兒子瞧著倒是個不犯怵的,沒隨了他爹。”


    “哈哈,那可不。”齊明笑道,“敢當麵嘲諷裴世子虛情假意,暗指他被退婚活該。”


    “唔。”裴崢煞有介事地誇道,“有眼力。”


    林襄莫名其妙。


    這人是有多八卦,這事他都知道?還叭叭個沒完了?


    身為“引發衝突”的當事人,林襄耳根驀地一燙,心裏翻了個白眼:哪有人當著別人麵議論是非的……


    她微微偏頭,向裴崢不太友好地瞪過去。


    敏銳地察覺到斜前方射過來一道寒光,裴崢抬眼,兩人古怪地對視一眼,裴崢也不知打哪來的心虛,立即識相地移開了視線。


    很好,他這多嘴一問,再次得罪了林大小姐。


    林襄算是與他仇上加了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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