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秦藏器臨時布置的機關,又加入了尉遲昭,兩雙眼睛就這麽盯著,李秘也不敢持續太久,很快就暗自關閉了機關。


    駱賓王的“陰魂”徹底消散,徐敬業更是悲難自已。


    李秘重新點燃了燈燭,徐敬業便摸爬到了牆壁這邊來。


    當他抬頭看清駱賓王所留的字跡,整個人都炸了。


    但見得殷紅的血跡,寫著觸目驚心的四個字。


    “魏賊殺我”!


    那鮮血仿佛從牆壁的木頭裏滲出來的,字字透著駱賓王的冤屈與不甘。


    “好,好一個魏思溫!”


    徐敬業竟是仰天大笑了起來。


    他與魏思溫的交情並不淺,兩人也有過“蜜月期”。


    他對魏思溫的性情和城府也有著足夠的了解。


    當看到這四個字,也不需要太多的解說,他已經想到了事情的內幕。


    為了與他重修舊好,合兵攻打盱眙,為了激起他徐敬業與士卒們的鬥誌,魏思溫殺了駱賓王,而後栽贓給了劉行舉!


    漫提徐敬業,便是尉遲昭,都聯想到了這一節。


    徐敬業停止了大笑,默默地走出了船艙。


    “仙師,小五先告退則個!”


    尉遲昭也不敢逗留,匆匆追上了徐敬業。


    李秘也不含糊,趁著這個空當,將機關全都拆卸,而後投入了江中。


    他小心翼翼地從船艙的表麵,揭下了半透明的駱賓王“麵膜”,收迴到了保濕的竹筒之中。


    這是個值得敬佩的理想派,李秘留著他的臉,也算是對他的敬意以及紀念。


    做完這一切,外頭的動靜也越來越嘈雜。


    走到甲板上一看,梅右仙已經領著自己的人,乘坐著快船,連夜返迴了。


    “五郎,這是作甚?”


    甲板上的船工開始放下快船,徐敬業也是一身戎裝,麵色冷峻地站在月光下,任由江風吹拂他的熱淚。


    “都督要約見魏思溫。”


    李秘恍然。


    “唉,徐敬業太過優柔寡斷,又是婦人之仁,怕是又要聽信魏思溫的狡辯,駱賓王怕是要白死了……”


    李秘隻是嘀咕了一句,有點自言自語的意思。


    但他的音量控製得極好,起碼保證尉遲昭能聽見。


    之所以敢確認,是因為李秘見到了尉遲昭緊握的拳頭以及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徐敬業一臉冰冷地登上了快船。


    “都督,我與你一並去!”


    尉遲昭不由分說就跳上了快船。


    月光之下,快船往都梁山的方向而去。


    李秘也不打算迴憋悶的船艙,便坐在了甲板上等著。


    徐敬業這一去也屬實有些久,直到天亮了才迴來。


    上船之後,他有些悶悶不樂。


    尉遲昭則有些戰戰兢兢。


    “仙師……那新羅婢說是你的徒兒,可有此事?”


    李秘看著快船上的金允秋,後者一身是血,很是狼狽,估摸著殺魏思溫的時候,她進行了抵抗,不過卻沒見到梅右仙的身影。


    隻消一句話,李秘就可以決定這個女人的生死。


    迴想那天夜裏的事情,李秘到底是心軟了。


    “有些緣分,讓她跟著我吧。”


    徐敬業點了點頭:“好,徐某有些累乏了,先迴去歇息一陣。”


    言畢,徐敬業便鑽進了船艙。


    尉遲昭拎著一個血淋淋的人頭,便這麽登上了大船。


    魏思溫就這麽死了。


    雖然不知道他與徐敬業之間的見麵過程。


    但如此狡詐的梟雄軍師,便隻剩下一顆人頭,多少讓人有些唏噓。


    “仙師,我是不是做錯了?”


    很顯然,尉遲昭得到了李秘的心理暗示之後,果斷執行了自己的計劃,沒有給魏思溫開口的機會。


    因為魏思溫死狀驚駭,應該是至死都難以置信,所以才保持著這樣的表情死去。


    “都督會理解的。”


    李秘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尉遲昭總算是有些寬慰。


    “有仙師這句話,便好了。”


    “仙師,那女人……”


    尉遲昭指著船上的金允秋,有些欲言又止。


    “你們先上來,我下去與她談一談。”


    尉遲昭一聲吩咐,小船上的人全都登上了大船。


    李秘這才下到了小船來。


    “仙師……奴婢……一切都……都結束了……”


    金允秋將頭輕輕靠在李秘的手臂上,嗚嗚哭了出來。


    李秘輕輕捏了捏她的肩膀,金允秋順從地轉過身去,背對著李秘坐著。


    李秘抽出頭上道髻的木簪子,溫柔地替金允秋收束起披散的頭發,用木簪子幫她梳理亂糟糟的頭發。


    “這一路走來,我吃過太多女人虧了,我總是對她們報以最後的希望,每次都沒有趕盡殺絕,很多人都覺得我傻,甚至蠢,太過婦人之仁,不長記性,不吃教訓……”


    李秘這麽一開口,金允秋整個身子都緊繃了起來。


    因為李秘並沒有刻意改變自己的聲線和嗓音,以金允秋和他之間的交集,自是能認出李秘的聲音來。


    “倒也不是我一味認為女人都是好人,我隻是不希望她們死得太難看,但凡還有一絲希望,我都希望她們能有個好結局……”


    李秘仍舊在自言自語一般。


    他抓著金允秋的頭發,而後用簪子七扭八牛,竟是替她將頭發盤了起來。


    “我現在也給你一個最後的機會。”


    “想走想留,你自己選擇,但如果選擇留下來,那麽就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給我,再不能有半點二心了。”


    李秘說得雲淡風輕。


    金允秋緩緩轉過身來,她嘴唇顫抖著,抬起手來,想要揭下李秘的白木麵具。


    難怪,那天夜裏,他們二人魚水交融之時,任她如何撩撥,李秘都不肯摘下麵具。


    當她看著李秘那一頭赤發,麵具後頭那一雙散發著綠色熒光的眼眸,她的手突然就停在了半空。


    她曾經崇拜魏思溫,並為此立誌付出自己的一切。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破滅了。


    李秘的出現,讓她意識到,這一切是眼前這個男人造成的。


    可令她自己都感到吃驚的是,她竟然沒有生出半點恨意來,尤其是聽完了李秘的自我剖析之後,更是如此。


    她最終收迴了自己的手。


    稍稍扭過頭去,她看著水裏的倒影,又抬起手來,整理了一下那支簪子。


    她掬起一捧水,洗去了臉上的血跡,而後眯著眼睛展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來。


    萬念俱灰的她,原本已經失去了生活的精神支柱。


    可就是這個時候,李秘又給了她一個新的目標。


    或許,這就是她的宿命。


    兜兜轉轉,最終還是走向了這個男人。


    “讓奴婢伺奉仙師登船去吧。”


    李秘也笑了。


    他的付出和仁慈,總算沒有白費。


    而且,還很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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