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昭對江寧是如何都放不下的。


    在他眼中,李秘已經是活神仙一般的存在,李秘說這幾天雨水不斷,那就斷然不會有放晴的時候。


    想走陸路,又無官道,遍地泥濘,那些個大型攻城設施,想要轉運到前線,是千難萬難。


    他畢竟精通水戰,陸戰經驗不足,李秘這個軍師外加活神仙,就成了他最倚賴的智囊。


    李秘這次也不含糊。


    “想要解決這個問題,有兩個選擇。”


    “第一,將工程器械全都化整為零,大的拆小,小的拆得更小,到了前線再組裝起來,如此就不怕泥濘了。”


    “第二,就是鋪路,將泥濘的鄉道填補夯實,如此便能順利通過……”


    李秘的迴答極具針對性,也是合情合理。


    尉遲昭卻搖頭道:“化整為零怕是不成,船上的大型器械,大多用於水戰,想要拆下來,需要巨大的人力,而且……若是拆分,戰線會拖得更長,兵力會更加的鬆散,若是敵人半路突襲截殺,我軍苦矣……”


    “那就隻能選擇鋪路了。”


    尉遲昭也是搖頭苦笑:“仙師有所不知,這江南地區水路縱橫,不僅僅是地麵上,地下也滿是暗河暗流,所以每到雨季,才生出這許多泥沼來……”


    “這河灘附近本就鬆軟,鄉道更是如此,尋常砂石便是填補夯實,也沒法承受大型器械的重量……”


    李秘嗬嗬一笑道:“五郎啊,這方麵你可就不如李思文了,為了阻擋你的水師,李思文可是將域內所有船隻全都強征,而後鑿沉,這是何等的氣魄。”


    “仙師的意思是?”


    “他可要鑿船,你也可以!”


    “我?鑿船?”


    “不是鑿船,是拆船!”


    “隻要把船板拆下來鋪路架橋,就能順利轉運攻城器械了!”


    李秘如此一說,尉遲昭心裏也是叫苦不迭。


    早先李秘就說過,他並不懂軍事。


    此時他的一番言論,確實屬於妥妥的軍事小白言論。


    徐敬業等一眾反賊,如今的主要戰場集中在江南地區,靠的就是水師,戰船乃是他們最珍貴的戰略物資。


    每一艘戰艦,那可都是價值連城,又如何能主動拆解來鋪路?


    這豈非暴殄天物?


    李思文鑿船,那是因為他無路可走,因為他要破釜沉舟。


    但尉遲昭這邊仍舊還有選擇,完全沒必要全都豁出去。


    李秘其實早就想過,這種餿主意,誰聽了都覺得不可思議。


    隻是形勢比人強,河灘周圍隻有蘆葦之類的植物,並沒有高大喬木,想要砍伐樹木來鋪路搭橋是不太可能的。


    陳家渡那裏倒也有不少建築,但渡口廢棄已久,那些木頭早已腐朽不堪。


    他們現在唯一能用的木材,就隻有船。


    而如果他選擇第一個方案,李思文選擇半途截殺,他們會潰不成軍,必敗無疑,非但損失兵力,連化為零部件的攻城器械都要丟失。


    如果拆船,那麽打下江寧之後,他們將麵臨無船可用的尷尬境地。


    但繼續選擇拖延,江寧這個門戶打不下來,徐敬業的大部隊就沒法通過這個門戶,進入金陵,尉遲昭攻下升州城的功勞自然就大打折扣,毫無光彩。


    再者,轉道升州城不過是將功折罪,隻能為他爭取一點時間,如果他一直沒法打下江寧,徐敬業同樣會治他的罪。


    尉遲昭根本就沒有別的選擇!


    正因為有了這種種考量,李秘才敢說出如此小白的策略。


    “仙師所言乃錦囊良策,不過軍機大事,待小五與部將好生商議商議……”


    李秘趕忙擺手道:“貧道本就是個閑人,又不通軍事,隻是想當然耳,粗淺得很,五郎自與將軍們定奪便是了。”


    如此一說,李秘也不再理會尉遲昭,又開始在房間裏頭搗鼓煉丹的事情。


    尉遲昭是真的著急了。


    他沒有在李秘房間逗留,而是馬上召集了部將,認真商議起來。


    其實不用想,李秘也知道他接下來的動作。


    無論哪種方案,都不是輕易能夠接受的。


    那麽尉遲昭必然會想著第三種選項。


    如今的環境和條件下,第三種選項就隻剩下看天吃飯。


    尉遲昭隻能巴望著老天爺能不下雨。


    但接連下雨,雨量又充沛,地上積水太多,即便停雨放晴,也需要等太陽曬個三兩天,把地麵全都曬幹曬硬,才能實施轉運的計劃。


    李秘隻是預測了一天的天氣,尉遲昭也在等待。


    可到了第二天,仍舊沒有停雨的意思,他就更是著急了。


    因為徐敬業那邊已經得知了他占領升州城的消息,派人發了情報過來。


    軍報之中,非但沒有肯定尉遲昭占領升州城的功績,反倒將他臭罵了一頓。


    臨時更改計劃,而且還是戰略層麵的計劃,這是大忌中的大忌。


    徐敬業要不是沒法通過江寧進入到金陵地界,隻怕早就撤了尉遲昭的職!


    軍報之中,徐敬業再度下達了死命令,讓他務必在三日之內,攻陷江寧,為大軍打開通路。


    否則徐敬業隻能親領大軍來攻打江寧,到時候尉遲昭也就成為無用之人了。


    “傳令下去,拆船鋪路!”


    在得到密信的一個時辰之後,尉遲昭果斷下達了命令。


    升州城的士卒們拔寨出發,又迴到了船隊。


    大船仍舊停靠在岸邊,船工和士卒們隻能冒雨作業。


    虧得他們人數眾多,幾萬水軍一同發動起來,場麵也蔚為壯觀。


    在大自然的規律之中,毀壞一樣東西,總比建造一樣東西要更加的簡單。


    這些士卒從外圍開始,目光所及,見到什麽拆什麽,速度也極快。


    當然了,他們不是建造戰船的工匠,很多時候沒法按照構造原理來拆解,而是暴力拆除,反正這些木頭是用來鋪路的。


    這就造成了不可逆的損傷,拆開之後,想要再複原,已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李秘出去走了一圈,粗略估算了一下,為了鋪路,尉遲昭起碼要損失一半的戰船。


    是因為李秘的三言兩語麽?


    不是,是因為大勢所趨,是形勢使然。


    但如果沒有李秘,斷然也不可能會發生如此離譜的事情。


    無論如何,李秘已經盡力了。


    接下來,隻能看李思文的守軍能不能守住尉遲昭的“狂轟濫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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