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尉遲昭表現得很是熱切,但李秘並沒有操之過急。


    他畢竟是半路殺出的神秘人,這種信任感建立容易,崩塌更容易。


    一旦自己被抓住什麽可疑之處,神仙人設反而加速他的崩塌。


    尤其在軍事方麵,決不可輕易沾碰,畢竟行軍打仗,防備細作可是將士們的基本素養和操守。


    “大將軍,貧道隻是個雲遊天下的方外之人,對於這些個兵戰之事,也並不了解,可不敢胡亂支招……”


    “仙長既已決定投軍,必是有備而來,便不要客套了,尉遲是個粗人,禮數不周之處,還望仙長見諒……”


    尉遲昭竟是恭恭敬敬地給李秘行禮。


    他的言行舉動極其真誠,但李秘知道,火候還不夠,還需要繼續添柴。


    “大將軍言重了,貧道可不敢當……”


    “貧道之所以來投軍,皆是因為薛懷義那小醜,將我師父剃了頭,硬押著我師父去做了和尚,師父含冤而死,徒留我師兄弟一腔仇恨無處酬報……”


    “如今英國公揭竿而起,從者如雲,又匡複李唐,乃天下所歸,我自是要來報仇雪恨!”


    “貧道深得師父栽培,雲遊途中又得些機緣奇遇,小手段是有一些,但對於排兵布陣帷幄決策確實不在行,就怕大將軍問道於盲,反倒耽誤了大事……”


    尉遲昭突然猛拍了一下額頭,自言自語道:“是我糊塗!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仙長如今還不是我軍中之人,自是……”


    “來人,派出遊艇,將軍情火速上報,另外,吾欲請仙長為軍師,請大都督恩準,相關公文一並草擬並呈報上去!”


    尉遲昭所說的遊艇,可不是後世吃喝玩樂的那種遊艇,而是大唐軍中的製式戰艦。


    這遊艇速度很快,輕便靈活,用於指揮調度,傳達軍師命令,以及協調部隊進退等等,相當於聯絡船,雖然不具備戰鬥能力,但卻是極其關鍵的專業船隻。


    李秘聽得此言,也是哭笑不得。


    他本想暫時避嫌,沒想到尉遲昭比他還著急,竟是連這個都替他想好了。


    李秘還待推搪,尉遲昭已經命人去做事,自己則將李秘帶到了指揮室之中。


    “仙長,您有所不知,大都督命我今夜無論如何都必須拿下江寧,明日要進發升州城,徹底拿下金陵,如今行軍受阻,吾已於陣前立下了軍令狀,若完不成,我腦袋可就保不住了!”


    指揮室之中沒有旁人,尉遲昭竟是撲通跪了下來。


    李秘恍然大悟,難怪這麽著急,原來立下了軍令狀!


    李秘也不去扶他,而是摸著下巴,沉吟了起來。


    “大將軍還是草率了……這江寧城,一時半刻怕是拿不下來了……”


    尉遲昭也是臉色大變:“仙長是不是又預知了什麽?”


    李秘搖了搖頭:“占卦問天,窺探機密,那都是折損壽元的,豈能大小事體都要算計?你莫看我這般少年模樣,其實貧道已經三十有五了……”


    “三十五歲?”尉遲昭也是大為驚詫。


    “仙長既然沒有算計,如何知道這江寧城拿不下來?”


    李秘嗬嗬一笑:“隻是以常理度之罷了。”


    “常理?”


    李秘點點頭。


    “守城之人能破釜沉舟,說明意誌堅韌,是個有大決心,能決斷之人。”


    “如此品性,必是不能為大都督所用,這是不撞南牆不迴頭,不見棺材不落淚的貨色,麵對突襲和強攻,必然早做了準備。”


    “所謂突襲,講究的就是個突如起來,攻其不備出其不意,如今艨艟觸礁,城中守軍早已警醒,此時怕是早已防備得如鐵桶也似,今夜又如何能攻下?”


    尉遲昭更加著急了。


    “吾正是因此,才求救於仙長,還請仙長賜我良策!我尉遲昭不敢說榮華富貴,但往後必定尊仙長如神,左右伺候,日夜供奉,絕不敢怠慢半分!”


    李秘這才將尉遲昭扶了起來。


    “大將軍可知我道家修行的精髓所在?”


    尉遲昭撓了撓頭:“我就是粗人一個,哪裏懂得這些……”


    李秘笑了笑:“我山中之人修行,講個道法自然,不似那些禿驢,愛鑽牛角尖,抓著一個禪就去苦苦參悟,哪怕一句話,都要翻來覆去的領悟。”


    其實李秘懂個屁的道法自然,隻是知道尉遲昭好騙,信口胡謅來誆他罷了。


    “尉遲昭愚鈍,還請仙長說得簡單直白一些……”


    李秘故作尋思,換了個語氣。


    “這麽說吧,有些路子走不通,那就換一條路子,這就是我等修行的捷徑。”


    “換條路子?”


    “正是。”


    “所謂一法通,萬法皆通,這做人便是修行,修行的道理,用在做人,用在軍事,也是一個道理。”


    “既然無法攻下江寧,那就先不要去想如何才能攻下,因為已經不具備攻占的條件了。”


    “攻不下江寧,我可就完蛋了!”


    繞來繞去,尉遲昭就更是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了。


    李秘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越是焦急,判斷能力就越差,正所謂病急亂投醫,正是這個道理。


    “那就想法子,即便不能攻下江寧,也不至於完蛋。”


    “???”尉遲昭迷糊了。


    “我可是立下了軍令狀的……”


    李秘嗬嗬一笑:“是軍令狀容易對付,還是江寧城容易對付?”


    尉遲昭陷入了沉思之中。


    其實這是一個很簡單的事情,也是個自然而然的事情。


    攻不下來了,那就稟報上去,懇求徐敬業放過自己,就這麽簡單的一個決策。


    但碰上了李秘這個活神仙之後,尉遲昭又生出了希望,以為憑借李秘能攻下江寧,奈何,這不過是虛假的希望罷了。


    李秘故作玄虛,要的就是將簡單的事情變複雜,這一來一去,他又似乎得到了李秘的指引,才走到了這一步,對李秘自是感恩戴德。


    尉遲昭猛拍額頭,茅塞頓開,殊不知如果不是被李秘繞進去,他也能想到,因為這是最後僅剩的選擇,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可李秘這麽說起來,就好像是主動選擇,而非被迫無奈。


    “仙長高見!”


    “隻是這軍令狀,如何才能推諉?”


    李秘嗬嗬一笑:“如果一無所獲,想要免去這軍令狀,自是不太可能,最好的法子,需是將功折罪。”


    “將功折罪?”


    “對頭,所謂東邊不亮西邊亮,雖然你有心攻城而無果,但如果能在別處找補一些迴來,這軍令狀可不就有了迴旋的餘地了麽?”


    李秘此言一出,尉遲昭總算是頭腦清明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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