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俊臣本就是街頭閑漢,慣會爭強鬥狠,藩蠻耍狠,所謂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像李秘這樣的正經官員,又怎麽可能跟他這樣的無賴閑漢一般下流無恥?


    可惜啊,他遇到的是李秘。


    李秘見過太多這種人,不管是身體原主,還是他這個來自於後世的靈魂,見過讀過太多狗血又可恨的故事,對這種人是萬不可能心慈手軟。


    更何況李秘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來俊臣將來會成為與索元禮一樣的酷吏,遺臭萬年的酷吏。


    李秘正是覷準了來俊臣這樣的心理,趁著來俊臣分神詫異之際,一棍子就敲了下去。


    “啵!”


    金剛杵敲擊在來俊臣的腦袋上,後者身子一緊,雙目圓睜,抬手指著李秘,嘴唇翕動,卻如何都罵不出來。


    他的腦袋鮮血迸流,整個人如同木樁一般倒下,李秘趁機將孩子接了迴來,還給了江家兒媳婦。


    “轟!”


    無論索元禮,還是他帶來的狗腿子,甚至是魚保家和江家人,都被李秘突如其來的狠辣舉動給震懾住了。


    “李秘,你……你怎麽敢!”


    索元禮跳腳而起,指著李秘喝斥。


    李秘卻輕描淡寫道:“他一個市井賤人,以下犯上,誣陷本官,打他算是輕的,索推官若是不服,我便依律告到縣衙去,似他這般誣陷朝廷官員,打個幾十一百棍,流放個三五千裏算便宜他了吧?”


    索元禮難得遇到了來俊臣這麽趁手又臭氣相投的狗腿子,正打算將來俊臣當槍使,讓他來對付李秘,專做些自己不好出頭的難看事兒,誰想到讓李秘一棍子給收拾了!


    “來人,快,快抬去醫館!”


    幾個人七手八腳把來俊臣抬了下去,索元禮的臉如鍋底一般黑。


    “本官現在懷疑江河海一家協助魚保家謀反,來人,給我全拘了迴去!”


    索元禮一聲令下,鷹犬們紛紛上前,江河海到還算鎮定,那江家媳婦兒卻是花容失色,懷中孩子更是嗷嗷大哭不止。


    李宗臣有心謀反這已經是不爭的事實,原本以為索元禮是從焦炭之類的線索,順藤摸瓜找到的魚保家。


    不過今日李秘才知道,索元禮之所以拿住魚保家,並非因為李宗臣,而是因為來俊臣的告密。


    說起來也是充滿了黑色幽默。


    魚保家是靠著為武則天打造了告密神器銅匭才得寵的,而最終他卻也因為告密而身陷囹圄。


    魚保家是否造反,是否跟李宗臣是“團夥作案”,必須排除屈打成招的可能性,也就是說,眼下還無法確定魚保家就一定是反賊。


    這樣的情況下,索元禮要捉拿留守老宅的江河海一家,隻怕又要來一套屈打成招的戲碼,到時候這些人可就生不如死了。


    但李秘並不是無腦聖母,萬一魚保家真是反賊一員呢?這江家人果真有協助過他呢?


    凡事不能憑感情用事,更不能讓自己的惻隱之心,影響了事實的驗證。


    李秘沒有阻攔他拘拿,索元禮反倒有些訝異起來。


    “李評事不是菩薩心腸麽?怎麽,這次不替他們出頭了?”


    李秘尚未說話,那些人已經衝進房裏捉拿江河海的臥床老妻,然而他們很快就幹嘔著逃了出來。


    “不就是個臥床老嫗,爾等家中沒有老娘老人耶!”


    索元禮手下這些鷹犬走狗,那都是他精挑細選,一個個都是陰狠毒辣之人,什麽髒事沒幹過,竟被一個糟老太婆給嚇吐了?


    然而那鷹犬卻臉色煞白道:“索推使,那老婦……那老婦生有癘風,整個人都爛了!”


    癘風二字一出,所有人都嚇得退避三舍。


    所謂癘風,也就是麻風。


    這玩意兒在古代可是“談虎色變”的疫病,古代人對患者極度歧視,棄之不顧,丟到荒山野嶺任其自生自滅都是輕的。


    秦朝律法中明文規定,癘者有罪,定殺,或曰生埋。


    這條律法居然規定患者有罪,要麽殺掉,甚至活埋,或者用水淹死,用火燒死等等,古代人對此病的恐懼也就可想而知了。


    到了大唐朝,無論是醫療技術還是人文關懷,都提升了不少,對麻風病患者已經不再這般嚴苛。


    唐朝麻風病盛行,朝廷把一些寺院或者人少的裏坊開辟出來,作為麻風病的隔離病院,名喚“癘人坊”,專門收容和隔離麻風病人,而且還男女分住,可算是非常不錯的。


    饒是如此,無論官民,遇到麻風病人,誰又能不怕?


    索元禮聞言,也是心頭大駭,趕忙遠離江河海等人,那些鷹犬已經捉住了江家兒媳婦,此時也都將她粗暴地丟開。


    麻風病傳染性極強,能通過皮膚接觸或者飛沫傳播,這些人小心謹慎也是合理的。


    江河海也歎了口氣,朝索元禮道:“諸位公人,老妻確實罹患了癘病,也正因此,街坊鄰裏和親朋好友都不敢來探望和往來,我等更擔心連累了阿郎,已經好久未見……”


    雖然說得卑微,但江河海的辯解態度也很清楚,家裏有麻風病人,就算有人造反,也不可能找他們幫忙的。


    “快,快迴去通知手足和郎中,把來俊臣先隔離起來!”


    索元禮反應極快,因為他們之中,隻有來俊臣接觸過那臥床的老婦,一旦他染了疫,傳播開來,麻煩可就大了。


    此時那老婦也從屋裏爬了出來,一股子腐臭味頓時撲鼻而來。


    李秘放眼一看,也是頭皮發麻。


    這老婦已經病入膏肓,臉麵手腳都已經潰爛,鼻子被腐蝕得剩下一個滿是膿血的洞,露著裏麵的鼻骨,甚至有一條蛆蟲爬了出來。


    也別說那些鷹犬,便是李秘這種自學過法醫學,見過無數遺骸慘狀的人,都差點沒忍住吐出來。


    原本奄奄一息的魚保家,見得老婦這等鬼樣,卻是眼眶通紅,悲痛萬分。


    “乳娘怎會變成這樣……江伯,怎麽會這樣!”


    許是內心被出動,又或許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一心求死,趁著那些鷹犬不注意,魚保家竟是撲過去,要抱那老婦。


    “攔住他!”


    索元禮臉色大變,急忙大聲下令。


    因為一旦魚保家接觸過麻風老婦,便帶上癘病,往後還怎麽對他動刑,還怎麽審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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