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臣也萬萬沒想到,李秘竟能料敵於先,又有秦藏器從旁協助,自己竟是連尋死都不成。


    此時他雙眼通紅,滿嘴是血,下巴脫臼之後,口水混著血水,不斷流淌著,如同一條受傷的獨狼。


    楊務廉從驚嚇中迴複過來,朝李秘大喊道:“爾等這是要作甚,他李宗臣一個小小校署令,到底做了什麽,值得你們如此這般對他!”


    他不是蠢貨,隻是想極力強調自己一無所知,撇清自己的幹係罷了。


    李秘也不慣著他:“楊少監,這個節骨眼,你還是少說少錯吧。”


    言畢,李秘朝禁衛們吩咐道:“都讓開一些。”


    禁衛們將李宗臣帶到一旁,李秘舉起手中那隻五彩琉璃屋脊獸,突然便投擲到了不遠處的石獸之上。


    “嘭!”


    屋脊獸四分五裂,酸液濺射到石獸之上,在肉眼可見之下,開始侵蝕石獸,茲茲冒著煙,眾人見之,也是嚇得目瞪口呆。


    “這……這是什麽東西!”


    石獸就在眾人眼皮底下,不斷被侵蝕,化為一股股石水泥漿,不斷往下流淌,雕刻精美的石獸,不多時已經麵目全非!


    上官婉兒是何等聰慧之人,美眸之中滿是震驚,但心中也豁然開朗。


    “這就是煉獄足跡!”


    “沒錯,長生殿裏的腳印,就是用這種酸液偽造出來的。”


    適才李宗臣服毒之時,上官婉兒整個人都陷入極度緊張的狀態,畢竟從小在宮中長大的她,屬實沒見過這樣的場麵。


    但此時,她緊繃的身體終於是鬆懈了下來。


    她有些暗自慶幸,慶幸自己力排眾議找了李秘這麽個小人物來調查這個案子,即便武則天對宮中鬧鬼深信不疑的情況下。


    上官婉兒雖然是女兒之身,但打小讀書,時刻謹記先賢教誨,所謂子不語怪力亂神,對於這些靈異事物,不是不信,而是要敬而遠之。


    如今,酸液的作用就擺在眼前,以這神奇酸液的效力,製造出煉獄足跡根本就是輕而易舉的事。


    但問題是,李宗臣隻是酸液製造者,他沒有資格,也沒有機會進宮,那他又將酸液交給了誰,是誰潛伏在宮中,偽造了靈異事件?


    “將所有與李宗臣有幹係的人全都抓起來,這些屋脊獸全都帶走,封了右校署營區,所有人不得進出!”


    上官婉兒一聲令下,禁衛們便紛紛行動起來。


    楊務廉麵如死色,也有些怕了。


    “待詔,楊某身為主官,出了這樣的事,必是傾力協助,李宗臣平日裏也不如何交際走動,人脈關係極其隱晦,請待詔把這個事交給我,楊某保證走不脫任何一個人,便是出入過李宗臣居所的老鼠都全給你抓起來!”


    不得不承認,這個楊務廉實在太懂如何做官,如果做一個不羞不臊的官。


    為了撇清自己,他果斷將矛頭指向了李宗臣,就巴不得當場殺了李宗臣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可惜上官婉兒沒有給他這個麵子:“李宗臣放著揚州府士曹參軍不做,偏要來做校署令,分明居心叵測,另有所圖,你身為主官卻毫無察覺,這個幹係脫不了,楊少監也留在衙署,不要外出,隨時聽候傳訊。”


    楊務廉再如何滾刀肉,也抵不住一個認真起來的上官待詔,此時哪裏敢爭辯半句。


    然而此時內衛的校尉一臉憂色地迴來稟報了。


    “待詔……我等……人手有些不夠,是不是派人迴去調些同僚過來……”


    “人手不足?”


    上官婉兒也很快就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誠如早先所言,將作監有左右校署,這右校署有令二人,正八品下,另有署丞三人,正九品下,手底下監作十人,有府五人,史十人,典事二十四人,匠人和窯工等等就更是計算不過來。


    李宗臣是個醉心於匠器之人,大小事都親力親為,這偌大的營區,幾乎所有工人都跟他有過接觸,想要排查,單靠內衛這些人,是遠遠不夠的。


    “那就抓緊去做,拿我手令,去調人!”


    上官婉兒取出自己的印信來,交給了內衛。


    李秘卻一把喊住了校尉:“且慢!”


    “上官,這些內衛平素裏負責宮禁防衛,巡查緝盜還行,排查詢問怕是力有未逮,專業的事情終究需要專業的人來做……”


    上官婉兒白了他一眼,仿佛在說,你在教我做事?


    她似乎已經習慣李秘不尊稱她為待詔,而隻是單唿她的姓,這等略顯親昵,甚至帶有不敬的稱唿。


    “你認為誰才是專業的人?”


    李秘沒有半點猶豫:“大理寺司刑寺丞徐有功。”


    宋家一案過後,徐有功官複原職,早已不是下放到長安縣衙的法曹參軍了。


    李秘自是想要抓住要點,一擊即中,但這種事可遇不可求,不可能每次都直指要害,調查案子很多時候就是這樣,進行大量的排查是必不可少的作業。


    而徐有功就是最好的人選。


    再者,李秘也希望能與徐有功保持這份交情,往後必然繞不開大理寺,結交徐有功,必要的時候給他一個機會,也算是一種長線投資。


    上官婉兒知人善用,她固然知道徐有功是個明察秋毫的好官,但她必須考慮朝堂影響。


    這個事情涉及到宮闈私隱,是聖人最忌諱的事情,若是讓大理寺介入,性質可就全變了。


    因為大理寺辦案,所有細節都必須記錄在案,這也是她為何啟用李秘這種野路子的原因之一。


    河內神尼親自舉薦的情況下,聖人隻給了李秘一個無品秩有實權的靈台博士,就足夠說明聖人對此事的態度了。


    聖人本來就反感她對此事進行調查,一味相信河內神尼那些神棍,如果再把大理寺扯進來,此事若是公諸於眾,隻怕她這個待詔也架不住聖人的怒火。


    “此事還不宜公開,更不能讓大理寺介入,還是你自己做吧。”


    “我做?我就是累死了也做不完啊!”


    李秘也是哭笑不得,這麽多人,就算他隻是主持工作,沒有個十天半個月,怕也排查不完,而程務挺三天之後就要人頭落地。


    上官婉兒又投來了鄙夷的目光,李秘仿佛又聽到她在說:“細狗,看來你是真的不行啊。”


    這可不是行不行的問題,徐有功如何都要爭取過來。


    “不公開就不公開,徐有功是個聰明人,你把他找來,我親自提點他,保證不給你添半點麻煩。”


    話已至此,上官婉兒略略遲疑,到底是吩咐校尉,迴去求援的時候順便把徐有功也帶過來。


    然而校尉前腳剛走,又有一名小校騎馬疾奔而來,背後插著傳令角旗,風塵仆仆,滾鞍落馬便大喊道:“待詔,聖人召見!聖人召見!”


    上官婉兒也是身子一緊,這邊才剛有點進展,這宮中不會又出事了吧!


    而且還出的大事,否則不會動用如此急迫的傳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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