虧得身邊有上官婉兒這樣的“百事通”。


    李秘的疑惑很快就解開了。


    “聖人決定駐蹕翠微宮之後,工部和將作監的人率先過來修葺和整頓宮殿……”


    “那些廢料就由將作監轉運出來處置,隻是沒想到會在這裏……”


    上官婉兒雖然替武則天草擬詔令,平日裏也協助處理政務,但不可能做到事無巨細,這種小事她也沒放在心上。


    “那邊是什麽地方?”


    李秘指向了黃峪村東邊。


    “我哪知道這許多,自己去行署問。”


    禁軍校尉也不含糊,指揮隊伍便來到了行署。


    行署征用了黃峪村的一座土財主的豪宅,隻是此時門前卻立著一個古怪的木人。


    這木人有點像和尚,光頭,雙手捧著一個銅缽,旁邊掛著一個銅鈴。


    “有點意思。”


    李秘打量著木人,禁衛校尉上前打門,久久不見有人來應門。


    李秘看了看那銅鈴,便拉動了鈴繩。


    鐺鐺鐺響了三聲,那木人竟哢噠噠動了起來。


    但見那木人作揖一樣上下拜著,像在乞討一樣。


    李秘心思一動,從蹀躞裏取了程務挺給他的銅牌,哐當一聲丟在了銅缽裏頭。


    銅缽像天平一樣往下沉,木人的肚腹打開,將銅缽給“吞”了進去,銅缽再出來的時候,銅牌已經不見了。


    過得片刻,大門轟隆隆打開,一名官員帶著三五個隨從,已經恭候在門後。


    他手裏拿著銅牌,見得李秘一行,目光最終定格在了上官婉兒的身上,臉色頓時大變。


    “將作少匠楊務廉見過上官待詔!”


    李秘也沒想到,這人看起來也不過三十出頭,竟會是建造局的一把手。


    將作監的一把手是將作大匠,但眼下已經成了虛銜,也就是個榮譽官職,畢竟是三品大員,通常是勞苦功高的退休官員,才會獲得這個虛銜。


    所以將作監的實際掌權人應該是將作少匠,也就是眼前這個三十出頭的楊務廉。


    上官婉兒也皺起眉頭來:“楊務廉,你好大的膽子,在聖人眼皮底下,竟還搞這一套花樣!”


    楊務廉嚇得哆嗦了一下:“楊某不敢!這……這不過是楊某發明的小機巧,用以自娛罷了……”


    聽得二人對話,李秘也是一頭霧水,不明白上官婉兒為什麽要發火。


    “上官婉兒說的什麽花樣?什麽意思?”


    李秘不由轉向了秦藏器,後者卻是嗬嗬笑了:“一個厚臉皮的財奴罷了。”


    “厚臉皮的財奴?”


    秦藏器指了指那個木頭和尚:“想要見這位將作少匠,需是將金銀財物放在銅缽裏,而且要夠重,否則連這個門都開不了……”


    李秘恍然大悟,這家夥是變著法子在索賄!


    將作監負責城樓宮殿等等的營造,那可是個肥差,可撈油水的地方實在太多太多了。


    而這個楊務廉絕對是個黑到極點的人,居然連見他的門檻都這麽高,不給錢連門都找不到!


    而且就算用這個木頭和尚做掩蓋,但這也屬實太過明目張膽,尤其還在武則天的眼皮底下,也難怪上官婉兒這麽惱火。


    偏偏他還能用製造一個小玩具自娛自樂,跟來訪之人開個玩笑之類的借口,沒有真憑實據還真沒法追究他。


    將作少匠是從四品下的官職,而且擁有實權,又是肥到流油的衙門,這個楊務廉可不是一般貨色。


    大唐朝從不缺有錢有勢的人,而這些人想要造房子,需要照著朝廷的規矩來,台階多高,門口多大,開幾個門口,朝哪裏開,房屋多高,能不能造樓等等,全都有具體的規定。


    這也給了將作監極大的迴旋餘地,這些官員或者有錢人,會讓將作監打擦邊球,在規則內滿足自己的虛榮心,建造出既不算僭越又豪華的宅邸來。


    這楊務廉偏偏又是個極其有才的技術人才,頗得武則天倚重,畢竟武則天在洛陽大興土木,建造了不少通天工程,亟需楊務廉這樣的人才,今次翻修翠微宮,也是他的手筆。


    “你好自為之吧。”


    上官婉兒隻是撂下這一句話,也算是敲打了。


    楊務廉訕訕一笑:“上官待詔有什麽事吩咐一句,楊某登門領命便是,如何敢勞煩尊駕親臨……”


    上官婉兒指了指李秘:“這是聖人剛封的靈台博士李秘,給了便宜行事之權,賜了寶劍的,是他找你,你跟他說吧。”


    楊務廉貪財戀權,最羨慕的就是薛懷義之類一朝得勢的佞臣,聽得李秘被賜了寶劍,眼睛都亮了起來。


    “原來是太史局的李博士,將作監楊務廉有禮了……”


    李秘這個靈台博士無品無級,可有可無,但楊務廉這個從四品下的職事官,卻叉手行禮,給足了麵子。


    這個人足夠勢利,臉皮也足夠厚,往後要麽平步青雲,要麽戛然折戟,反正絕對是個厲害角色。


    李秘也笑嗬嗬道:“李秘當不得這大禮,楊少監折煞我了。”


    楊務廉抓住李秘手腕,將銅牌塞給了李秘:“李博士這銅牌,可有點燙手啊……”


    這銅牌是程務挺的銅牌,程務挺三天後要被砍腦袋,這楊務廉連這個都知道,必然是時刻關注著朝堂動向,時刻準備著鑽營官場的人。


    李秘也不多說,開門見山地問道:“燙手是燙手了點,這不是找楊少監解決麻煩來了麽……”


    “找我解決麻煩?”


    楊務廉微微一愕,馬上踢皮球:“楊某隻是個泥瓦匠,哪有那麽大的本事……還指望著李博士和上官待詔提攜一二呢……”


    這人絕對是個官場老油子,朝堂滾刀肉,將弄臣的姿態展現得淋漓盡致。


    對於這樣的人,李秘可不跟他玩花裏胡哨那一套。


    “李秘受命於聖人,調查一樁案子,還請楊少監從旁協助。”


    說著話之時,李秘將銅牌塞迴蹀躞,手卻沒收迴來,而是按在了尚方寶劍上,稍稍挺起胸膛來。


    楊務廉苦笑一聲:“李博士要我做甚麽?”


    果然是個識時務的人。


    “李某就是想讓楊少監帶我去看看這營區裏的土窯?”


    “土窯?這裏不過是燒些廢料……並沒有什麽土窯……”


    楊務廉眉頭微皺,似乎在迴想,過得片刻才迴答,仿佛很是慎重,看起來可信度極高。


    但李秘是何等人也,他沉迷於刑偵探案,各種犯罪心理和行為學等等都研究過,尤其是微表情方麵,更是精通,楊務廉或許能騙得過上官婉兒,但絕對騙不過李秘!


    更何況李秘轉頭看向秦藏器,後者同樣給他微微搖頭,意思再明顯不過,這貨根本是在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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