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藏器來了這麽一套話術,一開口就把魏思溫推到了坑裏。


    李秘心裏也鬆了一口氣,也不枉他“髒”了秦藏器一手,有這家夥協助,事情可不要太順利了。


    但李秘心裏也時刻保持著警惕,因為秦藏器實在太深不可測,誰敢保證他沒參與其中?


    畢竟這家夥也是有作案動機的,而且他最擅長的就是布大局,下大棋,草蛇灰線,根本無跡可尋,等你發現的時候,已經是天大的死局。


    魏思溫自知說漏了嘴,當即不再多言。


    “你若有證據,可以把我拘了,若沒有證據,就不要多言了。”


    佛陀洞滅口案發生之後,武則天雷霆震怒,程務挺這樣的大將軍,王方翼這樣的大都督都受了牽連。


    如今弘法院裏煉丹的人都少了大半,魏思溫居然還好端端留在這裏,可見他已經撇幹淨了的,又哪裏能找到他的證據。


    秦藏器卻不慌不忙:“魏公,需是懸崖勒馬,莫要玩火自焚啊……”


    要不怎麽說秦藏器是個人精呢,既然沒有證據,那就打感情牌。


    魏思溫欲言又止,良久才正視著秦藏器道:“這句話同樣迴敬你才是。”


    言畢,他轉身要走。


    見得油鹽不進,秦藏器朝李秘使了個眼色。


    李秘識趣地跟了上去:“魏公留步!”


    魏思溫皺了皺眉頭:“李秘,你一個小小坊正,何必摻和進來,圖什麽?”


    “魏公認得我?”


    “我不認識你,但我認得你家叔父李善。”


    “你可知道你家叔父的世稱?”


    所謂世稱,簡單來說算是當時世人對某個人的雅稱,隻有名聲響亮的人才有世稱。


    不過李秘倒是真不知道李善的雅稱,畢竟李秘在修道的時候,李善就死了,兩家又沒什麽往來。


    “你叔父清正廉潔,剛正不阿,學貫古今,就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故人號書簏。”


    這個簏,指的是一種用柳條或者竹子編製的圓筒狀容器,書簏簡單說就是裝書的筐子。


    “當然了,咱們這些讀書人,並不覺得他是什麽無所不知的書簏,但李善是我大唐第一君子,這是文官們都公認的。”


    李秘也不明白,這好端端的,魏思溫為何要提起李善。


    但可以確定的是,他不僅僅認得李秘,對李秘的家庭更是一清二楚。


    因為若不是上次遇到宋家刁難,李忠耿去求助於堂弟李邕,李秘都不知道老李家還有李善這號文壇巨擘,更不知道堂弟李邕才十幾歲已經成了“長安王”。


    “魏公到底想說什麽?”


    李秘知道這些人喜歡打啞謎,魏思溫不可能無緣無故提起這些。


    “我是勸你莫汙了叔父李善的君子之名,有些事不是你能摻和的,還是明哲保身吧。”


    雖然他好像什麽都沒說,但能說出這樣的話來,表明他對幕後之事一定有所了解!


    “魏公,我隻是不想讓白鐵餘那些族人死得不明不白……”


    “他們都是異族,又是奴婢,死了便死了,與你何幹?”


    “好歹是人命……每個生命都值得尊重,再者,今日這些異族人可以稀裏糊塗死去,明日就有長安百姓死得不明不白,這世間之事,不該是怎麽個樣子。”


    這是李秘的由衷之言,也是他的誌願所在。


    魏思溫盯著李秘許久,又看了看李秘身後的秦藏器,突然歎了口氣。


    “我在盩厔做縣尉之時,見得這些鐵餘人流傳疫病,便救了他們,他們的首領曾與我說起過一物,叫做塔黃。”


    “塔黃?”


    “是,那是一種特有的花樹,蟄伏在岩石之中,飽受寒霜侵襲,默默忍受著,但花開如塔,破石而出,高達數尺,狀如金塔,驚豔萬分。”


    魏思溫分明是意有所指,秦藏器似乎也讀懂了,接口道:“再驚豔又如何?那等無人的苦寒之地,便盛開如綻,也無人得見。”


    魏思溫嗬了一聲:“你們可知為了這一刻的綻放,塔黃要等待多久麽?”


    “三十三年。”


    魏思溫自問自答。


    李秘卻是震驚萬分。


    他知道大自然中擁有著無數神奇的物種,但這塔黃他是第一次聽說。


    他知道竹子六十年才開花,所以塔黃三十三年才開花,也就不奇怪,但聽著魏思溫平實的訴說,卻給人一種隨時淚奔的感動。


    “蟄伏三十三年,就為了盛開,花開之後便凋零死去。”


    “那個鐵餘人說,他也隻見過一次,這塔黃如野菜一樣趴在石灘上,毫不起眼。”


    “鐵餘人說,他與那棵塔黃一起出生,如今塔黃死了,但他還活著,而且還能活很多年,但他覺得自己不如做一棵塔黃。”


    魏思溫說到此處,眼眶濕潤,轉向李秘和秦藏器,問道:“你們,也要做一棵塔黃麽?”


    話說到此處,也不消再點明戳破,這魏思溫,一定跟這事脫不了幹係!


    李秘和秦藏器相視了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的心意。


    魏思溫隻是冷哼了一聲,擺手道:“迴去吧,不要再來了。”


    言畢,他甩袖迴弘法院的煉丹房去,隻剩下李秘和秦藏器二人。


    “怎麽說?”


    “他一定有問題,這是毋庸置疑的,但口說無憑,拿他沒轍啊……”


    李秘還在尋思該如何追查下去,秦藏器卻白了他一眼。


    “辦案需要證據麽?”


    李秘看了他一眼:“你想怎麽做?這事可不能亂來,程務挺隻有三天時間,咱們必須慎之又慎……”


    “我讓薛師去請纓,負責這個案子,先把魏思溫抓起來再說,不管他是什麽角色,幕後之人必然緊張。”


    “你想用魏思溫來作誘餌?”


    李秘一下就讀懂了秦藏器的意思。


    “隻要把他抓了,根本不需要他開口,幕後之人必然要有所動作,隻要抓住魏思溫這條線,肯定會有收獲!”


    雖然對這樣的辦案思路不是很認同,但時間緊迫,李秘也沒有更好的突破口,思來想去,也就點頭答應了。


    秦藏器也無二話,當即去找薛懷義,畢竟武則天正在氣頭上,而且眼下對誰都不放心,也隻有薛懷義這樣的麵首,才能取得她的信任了。


    李秘隻是在反複迴想魏思溫的那句話。


    你們也要做一棵塔黃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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