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秘對宋家再無好感,這是事實。


    但他不會讓個人情感左右斷案動機,他破案不是為了宋家,不是聖母地為了讓宋舞陽接受審判,隻是為了百姓,為了真相。


    雖然武侯兄弟們仍舊有怨氣,但職責在身,他們還是有職業操守的。


    “曹帥,老樣子,先派幾個兄弟去確認處一和尚和王軟軟的行蹤,最好能一直跟蹤監視。”


    曹不凡也無二話,當即點了幾個人,讓他們前往平康坊和城隍廟。


    家仆焦急萬分,李秘也不囉嗦,跟著曹不凡,領著諸多武侯來到宋家,李秘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錢啟庸雙眼血紅,眼袋都快垂到下巴,徐有功也是愁眉不展。


    “李坊正來了!”


    相較之下,其他人看著李秘的眼神裏充滿了敬畏。


    這種敬畏甚至帶著一股神聖,仿佛在瞻仰一尊佛像。


    “不至於吧?”


    李秘微笑著稍稍點頭迴應,而後便踏進了宋家。


    隻是宋玄問和宋舞陽都沒有出麵迎接,倒是宋芝芝迎了上來。


    “二郎,你可得救救我家!”


    這話剛出口,宋芝芝便哭了起來。


    “怎麽迴事?”


    尹若蘭並沒有陪伴在她身邊,崔六郎也不在場,李秘就更是詫異了。


    “有人投毒,宋家上下一百多口人,全都中毒了……”


    徐有功這麽一說,李秘也嚇了一跳。


    雖然他早知道處一和尚不會放過宋舞陽,但從縱火開始,李秘就擴大了範圍,處一和尚的目標從宋舞陽,變成了整個宋家。


    這也是他斷言宋家會雞犬不寧的主要依據。


    因為家廟的家族特征實在太過明顯,如果隻是針對宋舞陽,完全沒必要鬧得這麽大,以處一的本事,有一百種方法能殺死宋舞陽。


    現在的情況來看,處一和尚並不急於殺人,而是要慢慢折磨宋家!


    饒是如此,大規模投毒還是讓李秘感到震撼。


    因為宋家還有不少無辜的人,投毒固然直接有效,但會牽連無辜,可見處一已經不管不顧了。


    當然了,處一目前隻是最大嫌疑,並不能確定他就是兇手,或許李秘的推測全都是錯,也不一定。


    但目前看來,這種推測的可能性最大,僅此而已。


    “帶我去看看。”


    情勢緊急,李秘也不敢馬虎。


    錢啟庸走到前頭來:“我帶你進去!”


    他對李秘頗有些成見,但他要憑縱火案甩鍋,本打算今天找李秘迴來查案子,誰能想到,縱火案還沒開始查,又發生了投毒案。


    到了內宅來,李秘也震驚了。


    裏頭一片死寂,有些人跟宋芝芝一樣,僥幸逃過,此時都在無助哭泣。


    偌大個宅子,滿是哭聲,郎中和藥工們四處奔走。


    為了方便治療,下人和奴婢全都躺在了堂屋裏,一個個嘔吐不止,也有人在發瘋,大喊大叫,又哭又笑。


    令人感到頭皮發麻的是,這些人都帶著詭異的苦笑,仿佛有無形的縫線,拉扯著他們的表情,製造出苦笑的麵容。


    尹若蘭和崔六郎也中了毒,郎中們基本上都圍著這些貴人在轉悠。


    “典型的苦笑麵容,這是中樞神經中毒的跡象了……”


    “什麽中樞神經?”錢啟庸和徐有功相視一眼,對這個生僻名詞自是不解。


    李秘想了想:“換個簡單說法,應該是馬錢子之類的毒物。”


    錢啟庸大吃一驚:“二郎真神了!”


    李秘隻是笑而不語,他隻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罷了,古時毒物有限,都是些生藥或者礦物藥,以及少量的動物藥。


    大規模投毒必須夠毒,否則需要用到大量的藥材,範圍一下子就縮得更小。


    宋玄問已經緩解,靠坐在床頭,白發散亂,仿佛一下子就蒼老下去,半隻腳踏入了棺材。


    “李……二郎,你來了……”


    宋玄問再沒有昨日的威嚴和風采,甚至帶著些許羞愧。


    如果他能聽從李秘的告誡,或許就不會發生今日之事了。


    “員外你莫急,二郎聰慧過人,隻是看了一眼,便知道是馬錢子,憑他的本事,一定能很快就抓住兇手的!”


    錢啟庸給李秘戴起了高帽,一下子又成了李秘的案子了。


    李秘也不擺架子,畢竟他也真的想查清楚這個案子。


    “宋公好好休息吧,我盡力而為。”


    宋玄問嘴唇翕動,最終還是沒能放下麵子,隻是叉手為禮道:“那就辛苦二郎,我宋某人必知恩圖報,往後……”


    說到此處,他又咳嗽了起來。


    李秘也不介意,徑直離開了房間。


    尹若蘭那邊不方便去,崔六郎躺在床上哼哼,隻是腹痛難當,嗷嗷叫著,讓李秘務必抓住兇手之類的。


    “煮點甘草綠豆水給那些下人和奴婢服下吧,否則要耽誤了性命……”


    其實宋家這些要緊人物都沒有大礙,反倒是醫療資源全都集中在他們身上,那些仆人病情更嚴重。


    錢啟庸自是吩咐下去。


    趁著這個空當,李秘朝徐有功問道:“有眉目了麽?”


    徐有功搖了搖頭:“我等也是剛來不久,控製了場麵,著急救人,隻是關了宋家,除了報信的家仆,無人能進出。”


    徐有功不愧是司法官,先把大局勢控製了再說,對現場的保護還是非常到位的。


    “參軍,我是這樣想的,如此大規模的投毒,不可能精細,如果是我,隻要往大家都會吃的東西裏投毒就夠了。”


    徐有功點頭認同:“我也是這麽個想法,咱們去問問宋芝芝吧。”


    宋芝芝此時六神無主,她本就是個金枝玉葉,被保護得很好,現在家裏隻有她當家做主,哪裏能應付,對李秘自是言聽計從。


    “一樣的食物?”


    “或者說,有什麽東西是大家都吃了,但你沒吃的。”李秘換了個說法。


    宋芝芝拍了拍額頭:“是胡柑湯!”


    “胡柑湯?什麽胡柑湯?”


    李秘也沒聽說過,宋芝芝一著急,將李秘帶到了廚房來。


    隻是看了一眼,李秘就恍然了。


    這胡柑,其實就是柚子。


    胡柑湯不是用柚子來煮湯,而是用柚子葉和菖蒲香茅之類的東西,熬煮出來的湯水。


    照著他們的風俗,家廟起火,是大兇之兆,為了辟穢驅邪,要熬煮柚子葉來洗澡或者引用。


    “四郎很是氣惱,把我關了起來,我與他賭氣,又嫌棄這湯水太苦,所以就沒喝……”


    這樣的東西,宋家上下都喝,想來兇手就是在這玩意兒裏麵投毒了。


    “熬煮葉子水的是誰?”


    探案嘛,不外乎順藤摸瓜,不等李秘發話,徐有功已經行動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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