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秘對火藥曆史的了解也有限。


    他隻是依稀記得,似今夜這佛掌焰火,在宋朝已經開始盛行,時謂“藥發傀儡”。


    此時的他其實與其他人一樣,內心都充滿了震撼。


    或許那些袁州府的炮手們也是一樣的心情和想法。


    因為這套焰火的燃放必須嚴格按照他們的排列順序以及燃放先後,而李秘隻是將他們塞進了大水缸裏,最終卻還是得到了完美的呈現。


    借助這土法“空氣炮”,在加上武侯鋪的濺筒,以及拆房子和圍牆所得的磚瓦等不可燃物,這場大火總算是滅掉了。


    雖然燒的是宋家的家廟,但後果會波及整個永安坊,所有人都將之視為整個永安坊的勝利。


    即便是宵禁,百姓們也忍不住歡唿起來。


    “二郎好樣的!”


    “虧得二郎習得伏龍觀神仙陣法,否則吾等必是葬身火海了!”


    “我早說過李家二郎是個有大出息的,李忠耿這不當人子的,竟賣給了武三娘,太可惜了……”


    “可不是,大家可都看在眼裏,適才李二郎對宋員外張嘴就罵,別提多解氣了!”


    “可惜啊,若不是武三娘捷足先登,我都想替我家閨女提親去了……”


    “你別做夢了,我二舅家的侄兒在縣衙當差,聽說李二郎讓宮裏人看上了,說不得要飛黃騰達,哪裏是咱們這等尋常人家能攀附的……”


    眾人一邊收拾著殘局,一邊竊竊議論。


    但他們看著李秘的眼神裏,無一不是充滿了崇敬。


    李秘新任坊正,原本還擔心自己無法服眾,經此一役,倒也省了不少工夫。


    大火雖然已經撲滅,但煙霧仍舊沒有散去,滾滾濃煙四處彌散,曹不凡繼續讓武侯們汲水澆撲。


    忙活了這一夜,東方露出魚肚白,晨鍾依次敲響,李秘不得不去打開坊門,畢竟鑰匙在他身上。


    巡城使以及其他坊的人早已看到了衝天的火光。


    打開坊門的那一刻,長安縣令錢啟庸早已領著佐貳諸多官吏以及三班衙役,守候多時。


    “什麽?宋家的家廟被燒了?都是酒囊飯袋!”


    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錢啟庸顯然對李秘和曹不凡的工作很是不滿。


    也不再理會李秘,錢啟庸領著浩浩蕩蕩的人馬便趕到了宋家來。


    錢啟庸帶來的生力軍解決了不少問題,他本人則與宋玄問在交談,全程戰戰兢兢,顯然意識到自己要攤上大麻煩了。


    李秘可不管這些,經此一役,雖然他收獲了百姓們的尊敬,但也對宋玄問不再有任何好感。


    “曹帥,派個手腳利索的兄弟,趕去平康坊一趟。”


    雖然大火已經熄滅,但起火時間太湊巧,如果說是失火,李秘是不太相信的。


    處一和尚落腳城隍廟,並不在場,如果是他主謀,必然有幫手,而李秘能想到的幫手,就隻有王軟軟一人。


    曹不凡是老手,又全程參與了案子,自然領會李秘的意思。


    如果是王軟軟放的火,她必然還留在永安坊之中,李秘剛剛才打開的坊門,就算她第一時間偷溜出去,也比不上武侯的腿腳。


    曹不凡當即點了個跑得快又熟悉路線的兄弟,雖然勞累了一夜,但那武侯撒腿就跑,李秘看他精神頭兒十足,也就放心下來。


    確定王軟軟的行蹤隻是第一步,想要確定失火還是縱火,必須經過火場調查。


    李秘剛要迴想火場調查的方法,火場那邊已經鬧騰起來。


    “你宋家就是這麽對待街坊鄰居的麽!”


    “就是,太讓人寒心了!”


    “街坊們都是冒著生命危險來撲火,火頭剛滅就要打人,簡直不當人子!”


    李秘看向曹不凡,後者也是眉頭緊鎖,壓抑著怒氣。


    “曹帥別急,先過去看看什麽情況。”


    李秘安慰了一句,帶著曹不凡來到了家廟廢墟前。


    但見得宋舞陽抱著一個殘缺汙黑的鐵牌,口中罵罵咧咧,正在踢打一個坊丁,而老爹李忠耿正在一旁勸著。


    “董叔?”


    李秘心裏騰得竄起一股火來。


    此時挨打的正是老坊丁董叔,當初借了號服給李秘去調查溫寡婦的那一位。


    董叔可不僅僅是坊丁,還是老爹李忠耿多年的老兄弟,年紀不小了,身體也不好,被宋舞陽這麽踢打,哪裏受得住!


    “住手!”


    李秘一臉寒霜,大喝一聲,將小心賠罪的錢啟庸都嚇了一跳。


    宋舞陽見得李秘過來,就更是得勁:“你算什麽東西,別以為出了點風頭就可以在我宋家胡作非為!”


    “這老兒平素裏慣會撿便宜,居然想偷太宗皇帝禦賜我家的丹書鐵券,打殺了他也不過分!”


    “丹書鐵券?免死金牌?”


    李秘早知道宋家有些底氣,萬萬沒想到這家廟裏竟供奉著免死金牌!


    宋舞陽手裏這丹書鐵券有些彎曲,如同一塊覆瓦,上麵依稀能看到鐫刻著密密麻麻的文字。


    宋玄問聽得此言,也快步走了過來,從兒子手裏小心翼翼地接過了鐵券。


    “爾等賤民何敢冒犯至此,都給我滾出去!”


    原本家廟被燒,就已經令得他悲痛萬分,如今連禦賜的丹書鐵券都被差點被這些貪小便宜的人偷走,他又如何不怒!


    “老朽沒偷!老朽一生光明磊落,何嚐做過偷竊之事,不過是與街坊們清理廢墟,你宋家不知感恩便罷了,竟還不分青紅皂白,汙蔑老朽,老朽不服!”


    “好!好一個不服,不服就打死你這老兒!”


    宋舞陽本就是個暴戾乖張的變態,此時就更是變本加厲。


    李秘頓時怒上心頭。


    “你敢!”


    崔元桔送給他的這把橫刀,李秘還沒用過,這兩天隻是掛著壯膽,此時忍不住抽刀出鞘了。


    “你個賤種坊正,也配在我麵前耀武揚威!”


    “你知不知道,這塊丹書鐵券意味著什麽?”


    “睜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卿恕九死,子孫三死,或犯常刑,有司不得加責!”


    宋舞陽指著鐵券,囂張至極。


    李秘總算是看明白了。


    這宋舞陽看來是半點覺悟都沒有。


    雖然沒法說服處一和尚揭露宋舞陽的淫賊身份,但他自己心裏一點數都沒有?


    就沒有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羞恥或者恐懼?


    事實證明,他仍舊覺得自己能夠逍遙法外,正因為家廟裏的這塊丹書鐵券!


    照著鐵券的意思,子孫能免死三次,一般的罪行,官府不得追究,這無異給了他囂張的資本,難怪如此有恃無恐。


    雖說丹書鐵券這玩意兒跟爵位一樣,不一定世襲罔替,亦或者隨著子孫繁衍,恩蔭也會遞減,但太宗皇帝時期到現在,他老宋家也就三代人,這鐵券的恩蔭還是管用的。


    見得李秘遲疑,宋舞陽得意了起來。


    李秘昨夜裏出盡風頭,顯得他老宋家刻薄愚蠢,這個場子怎麽都要找迴來。


    他要讓這些賤民知道,這永安坊的百姓,該敬畏的是他老宋家,而不是李秘這個看門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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