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輝抱起羊娃往衛生室跑去,本來平整的路麵上留下兩條深深的印痕,這或許就是身為醫者的責任吧。


    紅色馬自達車映襯在皚皚白雪中格外耀眼,像是衝鋒在前的大將一般,殺進了迷霧,消失在地平線的盡頭。


    緊張的氛圍隨著小車的消失也消失了。


    宋輝剛走,王娥便從家門口露出頭來,來到了村口的cbd處。


    這裏早就圍了一群嚼舌根、看熱鬧的主兒。也不知怎麽的,王娥剛到村口,昔日這些同一個戰壕裏的隊友們便悄然收聲。


    見狀,王娥冷哼一聲,像往常一樣雙手穿插在套袖裏麵,便倚靠在了牆角,還跟往常一樣,隻不過這次是自說自話了。


    “你們都被宋輝給騙了,這次羊娃炸傷,我跟你們說絕不會那麽簡單的?”


    “這新農合保險真的那麽好?如果真那麽好,國家為啥會給補貼?你們用屁股想想,這裏麵肯定有問題的。”


    這些人麵麵相覷,好奇心已經爆滿。


    “怎麽個問題?”


    “城裏來的人心眼比我們多,你瞅瞅他做的那些事兒,都是有目的的。”


    “這能有啥目的?宋輝做的事情可都是為了咱們好,這一點我們雖然笨但還是能感受出來的。”


    “還感受?你們也就能感受自己老頭子吧!我告訴你們,這都是城裏來的人設的局,目的是讓你們都繳納新的農合保險。”


    “那這兒對宋大夫有啥好處?”


    “你瞧瞧你那個樣,還啥好處?你們入上保險他肯定有好處,難道這天底下會有不賺好處的傻子嗎?”


    王娥與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


    而謠言總是在捕風捉影中形成,新農合保險這件利民的好事兒,被王娥這麽一攪和,不是真的也成了真的。


    王娥見狀,臉上的得意之情,整個桃園村都裝不下了,唯獨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


    “嗬嗬,到時候你們就後悔吧!虧你們還自詡為聰明,這次被一個後生給騙了吧?城裏來的絕對會讓羊娃住上個三五天院,到時候再給他把醫藥費報銷得高高的,他這樣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讓你們相信他!”


    “可這有什麽不好的嗎?”


    “你們的腦袋都長在屁股上了嗎?這羊娃能報銷這麽多那是因為宋輝想要個典型。你們住院還會報銷這麽多?到時候上當了吃虧了,就隻能撅著嘴巴了,你們連個說理的地方都沒有。”


    人們麵麵相覷,看著王娥遠離的背影,謠言卻越傳越離譜了,甚至有人都覺得這就是宋輝的陰謀,否則宋輝為啥給羊娃買鞭炮啊?


    王娥稱唿宋輝一直是城裏人,這是將宋輝和村民在身份上劃清界限。現在再造謠一番,宋輝的形象就更加岌岌可危了。


    王娥見效果達到,便迴到了自己的家。


    如今已經沒了往日的熱鬧,王娥依舊在天井裏麵搗鼓著煤渣,她臉上寫滿了恨意,她覺得如今的這一切都是宋輝害的。


    可這到底是誰的錯,王娥還需要時間。


    此時,紅河的馬自達在冰天雪地中,宋輝在村路上還不敢開得太快。


    可羊娃的病情實在等不起。


    宋輝從羊娃的傷勢判斷,羊娃的肌腱可能撕裂,之所以現在沒有感到疼是因為爆炸發生時,大量的腎上腺素分泌,導致整個身子一空感覺不到痛罷了,並不是真的不疼而已。


    可如果一個小時後呢?羊娃將會承受鑽心之痛,所以車子上了縣道之後,宋輝一腳油門像是撒了潑一樣,飛快起來。


    盡管車子在路上不斷打滑,宋輝一個漂亮的漂移後,將車子停在了衛生院門前的廣場上。


    年關將至,飲馬河衛生院在劉明水的安排下也是換了新裝,和宋輝幾人剛報到那會兒已經雲泥之變。


    這與宋輝幾個年輕人半年的努力脫不了關係。宋輝的車子剛停下,張峰和孫浩便往這邊跑過來。


    宋輝下車後示意張峰趕緊躲開。


    張峰不明所以的樣子就像是個二哈一樣呆,反而孫浩這個平日裏呆呆鴨明白了宋輝的意圖。


    “張峰,你先躲一下,這是個外傷患者,我怕你見到血後暈倒,到時候不知道是搶救你還是搶救別人啊。”


    張峰也明白好兄弟的意圖,笑著自己跑迴宿舍了,他要給宋輝一個驚喜。


    宋輝一下子叫住了張峰。


    “先別走,今天咱們衛生院還有多少人值班啊?”


    “這都年關了,誰沒事兒還待在衛生院啊!”


    “走,去手術室看看。”


    宋輝抱起羊娃往手術室走去,果然如他料想的那樣,手術室是空空如也。


    張峰這會兒也跟了過來,見到羊娃滴著血的手,頓時眼前一黑,得虧孫浩眼急,否則這一倒下,不是腦震蕩也會傻上三天。


    宋輝沒好氣道:“你說你非要跟來幹嘛?你這應激障礙是時候該治治了,否則啊,你這一輩子也拿不了手術刀。”


    “拿不了手術刀我就當一輩子內科大夫,這樣也省得被那些器械商、耗材商給攻克了。”張峰道。


    “真的嗎?我本來想到了一個辦法幫你救治,但是既然你鐵了心不想救治,那我就算了。”


    說完,宋輝見張峰眼神有過光芒,不過很快就被恐懼掩蓋了。


    張峰當然想做手術了,隻是想和不能之間這種痛苦,他不想再經曆一遍,隻能自我麻痹。


    “宋輝,我看羊娃這個手術在門診手術室治療就行,要不你們去那裏,我去藥房看看那些藥物吧?”


    張峰應答了一下便轉身離開。


    宋輝和孫浩相視一笑,轉身向著門診手術室走去。


    飲馬河衛生院的門診手術室與急診科連在一起,條件一般,但也能湊合著用。


    當初,宋輝幾人就是這兒救治的陳二狗,如今一晃已經半年之久。


    “宋輝,你那麽整他們,他們出來後不找你報複啊?”


    “報複?我會怕這一窩蛀蟲嗎?”


    “不是怕不怕的問題,我隻是擔心,你這麽做的確是大快人心,可太得罪人了。”


    “放心,他們背後的人不敢怎麽樣,否則也不會讓他們進去改造了。”


    宋輝和孫浩你一言我一語地便來到了急診手術間。


    宋輝讓孫浩給陳友德打電話,陳友德這會兒正和李載良、馮玉澤幾個老哥們喝得東倒西歪,根本指望不上了。


    “孫浩,算了,這會兒隻能靠我們自己了。”


    “可,這手術咱們有資格做嗎?”


    “放心,不是有張峰嗎?到時候讓他簽字就好。咱們爽完了,讓他背鍋,這夠哥們了吧?”


    說著,宋輝把羊娃放在了處置台上。


    “張峰,這是去拿藥品還是跟小護士聊天呢?”


    “我去看看吧?”


    孫浩剛出門就碰到了張峰。


    張峰渾身髒兮兮的,一點都不見研究生的風範,和村裏的羊倌一樣帶勁。


    “別磨嘰了?這會兒我估計整個衛生院就咱們三個人,幸虧我身手敏捷,否則你們上哪弄藥去。”


    “這利多卡因、碘伏、敷料、手術器材你拿給宋輝吧,這些應該夠了,我就在門口,有什麽需要你跟我說。”


    很快,宋輝和孫浩已經準備就位。


    宋輝轉身檢查手術器材準備的功夫,孫浩已經用聚維酮碘進行消毒。經過半年的村衛生所鍛煉,宋輝和孫浩已經可以獨當一麵了。


    宋輝開始手術前,對羊娃說道:“羊娃,你怕嗎?”


    “大哥哥,我不怕!我知道你是在救我,我真的不怕!”


    宋輝望著羊娃眼裏的淚水笑了,這是一個小小男子漢最後的倔強,明明身體都開始打哆嗦,嘴上卻是一副大義炳然的樣子。


    宋輝對著孫浩說道:“耗子,準備利多卡因,進行局部麻醉吧?”


    很快,宋輝便把腐肉給清理了。


    局麻並不是一點都感覺不到痛,隻是減緩疼痛,宋輝抬頭看了眼羊娃。


    “羊娃,今後還玩爆竹嗎?”


    “玩!”


    “你不怕被炸到嗎?”


    “怕!”


    “那你為啥還要玩?”


    “不知道!”


    宋輝也是無語,他小時候也是沉迷於爆竹,哪怕現在他也是喜歡放爆竹,如果哪天不讓他放了,估計渾身都覺得不舒服。


    好在羊娃的傷不算太重,腐肉清理完畢後,宋輝和孫浩聯手將羊娃的筋給連上,之後便縫合了起來。


    “好了,看這個樣子,羊娃需要在衛生院吃年夜飯了?”


    “不用,你讓張峰再去偷點地塞米鬆和頭孢曲鬆。算了,你看著羊娃點,我跟張峰去吧,劉明水這家夥鬼得很,我知道哪裏有好東西。”


    還沒有等孫浩反駁,宋輝便出門拉著張峰消失在了走廊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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