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9章 賦詩


    “秦將軍,不去看看萬人坑和鐵獅子嗎?”饒是孫玉秀素來不苟言笑,此時在側,依然忍不住開口,“舊滄州有一座鐵獅子,著實雄偉。”


    “去什麽?”一身甲胄的秦去疾看了看眼前眼前一望無際的平原,彼時有兵馬無數,正在沿著大運河悄然撤退。


    “又不是將來不迴來,到時候看吧。”


    孫玉秀聞言,皺眉到:“雖然說大乾眼下時局艱難,又有內亂,但是大人們催的也太緊了,這般大戰過後,我大乾取得了驚天大勝,幾乎盡掃關寧精銳,偽明肯定朝堂震動,且國力衰竭,若是我們堅持一二,說不準能破了京師,將崇禎老兒,吊在歪脖子樹上。”


    “沒用,張應昌、朱萬化倉促歸來,就是為了防備我們的。”秦去疾眯著眼睛,感慨說道:“至於你說的大人們催促的太緊,更是冤枉他們了。大王大勝後,左相公隻是將大乾的難處告訴我,並主動詢問眼下,我們這支軍隊的動向,並未催促。”


    “那此番大都督府的命令是假的?”


    “大都督府的命令卻是真的。”秦去疾眯著眼睛,看著遠方的夕陽,心中雖然萬千惆悵,卻不得不肯切到,“但卻是我給大都督府和大王寫得信的結果。”


    “什麽?”孫玉秀一臉的匪夷所思,“這麽大的功勞在前,老秦你,請選擇退兵?”


    “不錯。”


    “為何?”


    “其一,大明如何會這麽容易被覆滅?崇禎皇帝已經急招洪承疇、曹文昭入京,而遼東的女真人也開始蠢蠢欲動,別看著眼下京師近在眼前,但是說不準便會演變為三方大戰,我們這點兵力,滅不掉京師還好,若是滅掉了京師,為女真人所趁,便對不起祖宗了。”


    “其二,攘外必先安內,大王在弇山勝了這一場,明軍再不能輕易南下,正當剪滅內亂,恢複經濟民生。我大乾鯨吞天下,卻未來得及細細消化,這一次為何與偽明打的這般艱難,便是我們的步子買的太快了。”


    秦去疾從容迴答,“其三,我們的路線,本身就是錯的,乃是大乾被偽明圍攻,不得不采取的孤軍手段。


    神京所在,自北元至偽明二朝,經營三百多年,若想奪取,當先剪除兩翼,如今山西依存,遼東尤在,我們取京師,瞬間便會陷入夾擊之中。京師非是一城一地,欲安天下,當定河北,盡收燕雲之地,欲盡收燕雲之地,當先取太原,居山西,把手雁門,依太行,居高臨下掃蕩華北。”


    孫玉秀聽聞秦去疾所言,瞬間懵逼了。


    說好了,大家一起當退休養兒弄孫,你他娘的怎麽悄無聲息的進化成了這個模樣。


    一時間,孫玉秀覺得就憑秦去疾這幾句話,去做個參謀總長,亦或是去做第一兵團的兵團長都綽綽有餘。


    隻是這家夥太懶,總想著陪陪家人和孩子,讓人嫌棄。


    最終孫玉秀開口道:“老秦,你這是給大王獻上滅明之策嗎?”


    “不錯!”


    “說實話,我孫玉秀是想不出你這滅明之策的,”孫玉秀撓著腦袋,苦笑著說道:“但是我也知道,大都督府、兵部、內閣商討的方略,我們我們下一步,大體是要奪取金陵,掃蕩湖廣、江西,然後再起正義浩蕩之師,克江浙、福建、廣東,再行北上滅明的。”


    “俺當初竟然提議長驅直入,直搗京師,現在看來真的是有些冒失了。”


    “直搗黃龍怎麽能成?這一次打的那麽辛苦,跟你有一般心思的人,也應該明白,為何王上當初不選擇孤注一擲了。”


    孫玉秀緩緩點頭說道:“現在看來,咱們雖然占據山東,但是偽明在河南、西北兵力部署依然雄厚,這些地方的百姓、官員、將領的政治傾向和軍事實力,都是需要我們考量的。”


    “若是一股腦的衝過去,偽明固守京師,咱們不能即刻攻破,頓於堅城之下,糧餉不繼,援兵四集,進不得戰,退無所據,必然陷入被動之中。”


    “如此,還當是穩紮穩打,漸次推進的。”


    “按照你的說法,我們如今占據山東,京師以東沒有屏蔽,若是待大都督府的策略實施完畢之後,便可以旋師河南,斷其羽翼,拔潼關而守之,據其戶檻。”


    “屆時天下形式,入我大乾手中,然後在進軍偽明京師,則彼勢孤援絕,不戰可克。既克其都,鼓行而西,雲中、九原以及關隴可席卷而下。


    秦去疾笑道:“老孫,你不是奉詔在家賦閑麽?怎麽也偷偷摸摸琢磨起天下大勢來了?”


    孫玉秀靦腆到:“什麽琢磨天下大勢來了,無非是結合大都督府和你的謀略,進一步推演罷了。我要是有這份本事,也不至於跟大王請求告老還鄉了。”


    說到此處,孫玉秀微微歎氣,“但是眼看著京師近在眼前,滄州、天津衛的百姓也這般支持咱們,卻不直搗幽燕,著實氣得慌。”


    “嗨,這話說的,眼看京師近在眼前,潑天大功近在眼前,誰不眼饞呢?”秦去疾自嘲般的笑了一下,旋即肅然道:“但是還是有一個道理的。”


    “什麽道理?”


    “我們的一舉一動,俱是民脂民膏啊。”秦去疾望著北方緩緩作答,“他們願意奉獻一年辛苦耕耘所得,供養我等,無非就是求一個天下太平。”


    “我們有什麽道理去揮霍呢?眼下這局勢,咱們即便是打上幾場勝仗,讓明廷震動,又有什麽意思呢?”


    “等到天下勤王的部隊抵達,咱們終究還是得撤,與其到時候打破腦子,也沒啥戰果,還不如見好就收。”


    孫玉秀張口欲言,卻終於不在多言。


    就這樣,天色將晚,秦去疾拎著腰刀,便欲隨大軍南下,卻忽然間心動,繼而喚人取來筆墨,就在舊州鎮的城牆上寫下筆走龍蛇的一首詩來。


    落日空城內,停驂問路歧。曾經看百戰,唯有一狻猊。


    寫完之後,秦去疾微微一歎,便擲筆負槍,頭也不迴的離去了。


    天色已晚,弇山大營之中,左懋泰寫完給秦去疾的書信,遣快馬送去,便轉身來見楚行,而甫一入帳,卻見彼處人員俱在,卻隻是拿著幾張白紙在那裏議論,唯獨不見楚行。


    而眾人見得左學士至,也是紛紛見禮,更是直言大王連日疲憊,應該已經歸後帳臥榻挑燈讀書去了,但大王之前在案上如常留下一事,要眾人議定,正該左學士來拿主意。


    左懋泰當仁不讓,待到跟前,才知道是楚行有意勾勒戰後軍隊處置,乃是要充實虎賁軍,並組組建虎賁騎軍的意思。


    其中,充斥虎賁軍,大約是繼續讓潘興為統帥,重新整合各路兵馬精悍者入內,這是一個繁雜的大事,而且虎賁軍本身的編製是旅,後續在擴編,便是師級別,不知道要牽扯多少事端,一時間根本議論不開。


    而且虎賁軍素來為大王親衛,人員選拔,本身就需要慎重。


    倒是虎賁騎兵,大王本意是讓陳二牛為統帥,綠姑為副統帥,其中別的尚好,唯獨綠姑乃是一女子,又過於年輕,於是乎引起了一番議論。


    左懋泰是個能做事的人,上來便撚著白紙拿了主意,以綠姑此番功高,當為虎賁旅騎兵副統領,算是君臣一致定下了此事。


    然而定下此事之後,眾人再說繁雜的義勇軍轉入虎賁旅之事,左大學士坐在燈下,看著手中白紙,卻又有些怪異之色。


    原來這紙上空白地方,還有幾行小字痕跡,明顯是大王筆跡,乃是隔著紙張留下的重痕,而對著燈火微微一照,卻儼然是詩詞之類物什。


    左大學士想起大王從未有詞句流傳於世間,即便是有多也是些救民主義的理論性文章,也是一時好奇,便幹脆細細泛光研讀。


    但堪堪一讀,便感覺一股磅礴大勢鋪天蓋地而來。


    詞曰:


    山,快馬加鞭未下鞍。驚迴首,離天三尺三。山,倒海翻江卷巨瀾。奔騰急,萬馬戰猶酣。山,刺破青天鍔未殘。天欲墮,賴以拄其間。


    左懋泰一時間魂歸戰場之上,良久默然無語,似乎隱隱約約對大王多了幾分理解。


    同時腦海中,也思考了許多。


    或許,自己心中的天地,與大王比起來,過於渺小了。


    自家的大王啊,或許,真的是開天辟地般的人物呢!


    崇禎三年八月初時節,秋了老虎依然肆虐,偽明與大乾之間的戰事,暫時告一段落,而隨著秦去疾的第二兵團護衛者大量的河北的流民一起順著運河南歸,雙方戰線也徹底迴到了戰前位置。


    不僅是這樣,隨著雙方各自迴轉到了安全區內,幾乎算得上是不約而同一般,雙方立刻開始了邊境上的相互有序減壓。


    大量的野戰部隊從最前方有序撤離,輔兵、民夫被解散,雙方都默契的隻保留了部分要害地點的駐軍以作監視和必要防範而已。


    而後方也是一樣,軍事部隊轉入駐紮,民事官員開始重新主導地方。


    之所以如此默契,一則,乃是剛剛過去的那一戰,雙方都不免傷筋動骨,再加上雙方都有一堆閉上眼睛都能想到的內部問題和麻煩要處置,所以都不想再相互消耗精力;


    二則,乃是經此一戰,幾乎所有有識之士都意識到了,雙方的戰略天平正式發生扭轉,一段時間內,兩國根本不可能對對方造成致命性的打擊……


    明軍沒有能力迅速滅亡大乾,而大乾也不大可能短時間內滅掉偽明。


    這種情況下,隻有水師暫時獲得了自由活動的權限。


    至於其餘各處,不是說不能搞大規模摩擦,而是沒必要。


    何況,還是那句老話嘛,事有緩急之分,又或者說攘外必先安內,隨著戰略平衡的達成,有些事情的優先級終於被調整了上來。


    而彼時戰爭的結束,也終於在偽明的朝堂上,掀起了一股驚濤駭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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