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9章 海東青


    大乾打過宣府騎兵,打過川蜀騎兵,打過關寧鐵騎。


    但是卻從未見過榆林鐵騎。


    這裏說是榆林鐵騎,大家可能是相對比較陌生的。他還有另外一個聲震天下的名號,那就是秦兵。


    秦兵主要征兵來源,便是陝西榆林。


    榆林人自從朱元璋時代,就不怎麽種地,人人都以當兵為榮,幾乎可以說是全民皆兵,而大明的總兵、副總兵、各路指揮使幾乎有相當數字人口數出現在榆林。


    這也早就了榆林人,人人敢拚敢殺的性格。


    與榆林人為主的軍隊,執行力極其強悍,即便是戰死到最後一人,士兵往往也死在衝鋒的路上。


    而大乾這一次,就吃虧到了這幫秦人身上。


    這李卑和馬科率領的騎兵,甫一加入戰場,其效果幾乎是質變的。


    眼下明軍在一號高地上的衛所兵馬以及正規軍、騎兵大概兩萬多人,而大乾一方則派出將近四萬軍隊駐守。


    但是問題在於,大乾一方負責防守的士兵,幾乎都是步卒。


    更大的問題在於,這些部隊並不是大乾的主力部隊,他們根本就不懂大乾的軍陣,盡管在潁州期間,這支部隊進行了長時間的訓練,但也不行。


    最終結果是戰線根本不穩固,且基本上各自為戰。


    而明軍雖然也是亂戰,但是架不住明軍騎兵多,且熟稔騎戰之法,機動性太高。


    再加上,馬科和李卑的騎兵從始至終都帶著榆林鐵騎衝鋒,而且一直為分散,起了一個很好的帶頭示範作用,其坐鎮的明軍副帥張應昌又不是俗物。


    最終結果就是,大乾將士拿著火銃,弓箭,刀盾手布置的軍陣不堪一擊,被人家挨個穿插,各個擊退。


    平心而論,大乾立國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對於軍隊的建設,對於指揮官的培養,是非常盡心的,所以哪怕是偽乾一時間進入被動狀態,但是各指揮官勉力維持針線,保存將士們的性命,以至於前線死亡的人數並不是特別多。


    但問題是,在這個關鍵時刻,死亡多否,與時局有什麽幫助呢?


    而且偽明的戰鬥力、殺傷力著實不容小覷。


    他們的三眼神銃,大梢弓,既然可以打得女真人不敢冒犯,那自然也能給大乾造成巨大的心理陰影。


    數以千計的騎兵唿嘯著在高地上飛馳而過,直接拋射一輪弓箭。


    這是正兒八經的幾千騎兵的齊射,密集的箭矢鋪天蓋地而來,即便是有戰甲穿戴在身上,也難免受傷。


    何況這榆林鐵騎常年在草原上,與林丹汗等蒙古騎卒交鋒,其騎兵素質比起關寧軍更要強,不少精悍的騎卒,頂著大乾的火銃手、弓箭手的威脅,也要疾馳到非常近的距離在放箭。


    楚行用千裏眼肉眼所見,有些騎卒的大弓一箭射出,直接貫穿了兩個將士的哽嗓咽喉。


    有些士兵根本受不了這種陣勢,直接嗷嗷叫著翻滾倒地。


    故此,大乾各部自從被明軍騎兵突入高地之後,便一推再退,幾乎難以早高地立足。


    與之形成十分顯明對比的是,明軍因為有支援,且越戰越勇,導致他們根本沒有後撤重新整隊的情況。


    反而張應昌借機組成步兵小型軍陣,這種小型軍陣以刀盾手、長槍手為鋒銳,最終在戰場上結成了無數密密麻麻的陣型,為後方的騎兵做掩護。


    “羅虎!”


    程副業本來立馬於本部陣中,眼看著明軍騎兵竟然在自己麵前玩起戰術,輕而易舉的逼退了自己這一部,然後又去攻打自己一側的辛繼飛部。


    而辛繼飛那廝表現的更是不堪,尚未接觸,便直接開始潰敗。


    氣的程副業睚呲欲裂,卻是咬牙唿喚自己的手下團副。


    本來程副業是團長的,誰曾想這一戰陣亡率那麽高,自己的團長眨眼間就戰死了。


    自己隻能頂替團長主持大局。


    於是出身於陝西榆林,逃荒來山東,被救民會選中,送到講武堂休息了幾個月的羅虎營長,堪堪十六歲的年紀,就從營副,莫名其妙的成了團副。


    “團座!”羅虎渾身上下都是血液,也分不清楚,是他自己的,還是敵人的。


    “你替我再次主持大局,還是那句話,誰敢再退,直接殺!”


    “團座,您要做什麽?”羅虎話音剛落,便有一支利箭襲來,正中了羅虎的軍盔,震得羅虎的腦袋嗡嗡作響,但是羅虎也是個悍勇的漢子,見這一箭沒有要了他的命,直接用手折斷了箭簇,對著周圍嗷嗷怪叫的將士吼道:“慌什麽!給老子穩住!”


    “我沒時間給你說太多了,我隻問你若是我不在,由你指揮,你能堅持多久!”周圍的情況,極其嘈雜,明軍竟然不知道怎麽也生產了手榴彈,騎兵在衝鋒的過程中,將手榴彈直接成捆的引燃,直接投入到大乾的陣中,產生的爆炸的威勢,比起火炮更加嚇人。


    而辛繼飛那邊兒更加不穩了,甚至於已經出現了踩踏而亡的情況。


    羅虎巡視戰場,“末將可支撐一刻鍾!”


    “夠了!”程副業大聲喝道,話音未落,人已經拍馬,朝著另外一個旗幟衝去,正是此地的最高指揮官李承先的位置。


    而程副業身邊兒,五十餘名精銳士卒緊緊護衛著他。


    但是即便是在側後方的位置,也免不了有榆林騎卒衝過來,放出箭簇,襲擊兵卒。


    以至於待程副業抵達李承先陣中,轉身再去望,五十餘悍卒,已經陣亡了半數。


    便是程副業本人的肩膀上,也插了一箭。


    倒不是火銃手沒有用,但是火銃手往往隻能射出一兩次彈丸,便被敵人的三眼銃和中箭直接射殺。


    “混賬!”


    作為前線最高指揮官,又是陳先贇親選的後方壓陣者,李承先天然就是此地最高指揮官,故事見到程副業竟然放棄了陣地,跑到他這裏來了,他第一時間將腰刀抽了出來,“誰讓你至此的!趕緊滾迴去,不然莫怪本將無情!”


    話音落下,李承先身邊兒三十餘名親兵,紛紛抽出腰刀,便要動手。


    程副業說話的功夫又中了一箭,鮮血順著嘴角不住的往外流淌,程副業卻渾然不當做一迴事兒,直接上前懇切的說道:“李旅長,戰事急迫,已經到了不得不做應對的地步了。若是讓明軍騎兵這般反複沿著戰線穿插上幾迴,跟挫骨切肉一般,咱們就要受不了疼痛,直接退到高地下麵去了!”


    “大王!總指揮就在後方!失去了這處高地,到時候明軍就可以肆無忌憚的進攻了!我一個團長,死便死了。可是旅長您是此地的最高指揮官,便是死了,也會為史書所在,定然要為天下人恥笑的!”


    “盡說廢話!我不知道現在的情況嗎?”李承先氣急敗壞,“我不知道大王就在身後嗎?但是你們這些人,紛紛後撤,我在後麵壓陣,隻能跟著挨打,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便是我來此處的目的了!”


    程副業朗聲道:“明軍的騎兵穿插雖然厲害,但是也不是沒有缺點。隻需要做到兩件事情,我們便能贏!”


    李承先聞言,立刻拱手道:“請程團長道來!”


    “第一,派遣精銳部隊主動冒死突進,阻止他們這兩大股精銳騎兵左右穿插不知。第二,須有大人物督師,如同中流砥柱一般,在後穩住全局,使得各部不許再退!”


    說完,不待李承先反應,程副業便騎馬飛奔而去。


    這邊兒,李承先卻是淚目,卻又無可奈何。


    他轉身看了一眼大營,隻能攥住鐵拳,控製不住顫抖的身體。


    旋即高唿道:“命劉子業、楚文林向我靠攏,與我大旗平行,在讓王文棟後撤,在高地下麵做支撐,告訴他,王文棟現在他是督戰官,從我李承先往下,今日無論是誰,下高地者死!再將將領傳遞給前方各部!”


    周圍諸多親衛,得令後迅速散開。


    而李承先幹脆自己親自執掌旅隊大旗,緩緩催動軍陣向前。


    而就在李承先準備破釜沉舟,另外一邊兒,程副業已經躥到了文團長的位置,身邊兒的士卒已經不足十人了。


    文團長在軍中有七兄弟,因為身材高大,且相貌極其類似,大王親自允許他們一家留有一後,而六兄弟從軍。


    此時,兄弟六人正親自率領其部在大陣最前方,見此情形,程副業大喜過望,直接衝了過來。


    “文大!”


    對上文團長,程副業就幹脆多了,“誰不知道你文大,效仿秦二爺在濟南曆城擺下擂台,迎戰黃河南北七十二路英雄豪傑,端是一個英雄人物!”


    “現在國事危機,正需要您這樣的英雄人物來做!我想與你合兵一處,背對背,截斷明軍的騎兵穿插,不知道文大敢不敢!”


    文大聞言,哈哈大笑,“八尺之軀,早已許國,有何不敢!”


    說完催馬向前,如同猛虎一般,直接躍馬二千。


    同時手中扔出一枚飛刀,直接將一名衝過來的明軍騎卒射殺,他的五兄弟也紛紛上前,護衛在側。


    然後其親兵也紛紛手持戰刀、長矛跟上,不敢有絲毫怠慢。


    程副業見狀也不在多言,便疾馳飛奔本陣。


    誰料,尚未重迴軍陣,便親眼見辛繼飛大軍已經後撤,明軍正在驅趕潰兵往自己的陣型側翼襲來。


    而此時小將羅虎,已經渾身插滿箭矢,依然領著一群少年兵死戰不退。


    他們都是童子軍的學生,此次大戰,偷偷退學,跑到戰場上來的。


    程副業看的滿眼熱淚,因為他視線所及,就在剛剛一刹那的功夫,便有三十餘名童子軍直接死在疆場上。


    且說,程副業迴到陣中,拍了拍渾身插滿箭矢的羅虎的肩膀,道了一聲辛苦,便即刻下令,準備從側前麵突進,與文大會和。


    然而他再一抬頭,明軍一支箭簇射來,正中羅虎的心口。


    而這一次,羅虎卻沒有那麽幸運,直接倒在血泊之中。


    軍中瞬間爆發一陣哀嚎之聲,羅虎當初逃難來山東,身邊兒跟著一群陝北來的孩子,這群孩子總是開玩笑,說他們如果當兵,肯定要做最強悍的兵。


    還給自己起了一個非常響亮的名號,誰曾想尚未得到王上的授旗,便心口中箭,八成是活不成了。


    程副業來不及悲傷,落下兜鍪上的覆麵,直接催動大軍向前方進攻。


    片刻功夫,明軍騎兵剛剛成功驅趕辛繼飛部,迴過身來,待準備穿過漫天灰塵,繼續衝殺,卻發現身前原本剛剛被逼的狼狽不堪的程副業部,竟然大膽的移動軍陣,大喜過望,馬科直接率兵衝鋒,並且在連續射出數發箭簇之後,直接換上了騎槍!


    發起了夾槍衝鋒!


    騎槍的長度非常驚人,若是直接一波流,很有可能直接將程副業他們的隊伍鑿穿。


    但是卻故意耍了個詐,在臨陣前數十步,直接勒馬側切,仗著馬槍的長度,斜刺無法立槍陣的大乾士兵。


    以長度優勢刺殺、刺傷外層的大乾士兵。


    這便是馬科的套路了。


    他研究了很長時間的大乾戰術,知道他們會一種原始且狂暴的騎牆衝鋒,其握槍姿勢便是夾槍衝鋒,而且他還特意命自己的士兵訓練過。


    所以有了剛才的表現,但是最終目的卻不是用騎牆衝鋒。


    而是為了誘惑敵人中計。


    因為在馬科看來,那種粗暴的方式,真的太愚蠢了。


    那是一種浪費士兵戰鬥力的方式,而馬科的套路也成功的迷惑了程副業,頃刻間便如同在案板上刮魚鱗一樣,輕易從程副業陣型一側,刮下了一層層血淋淋的肉來。


    而馬科一擊得手之後,轉了一圈之後,卻發現大乾將士依舊在移動。


    即便是死傷慘重,依然不停的依托陣型反擊,射出火銃和弓箭,自己這一方也損失不小。


    但是他卻絲毫沒有猶豫,再度如法炮製,乃是借助對方移動陣型,暴漏側翼的機會,試圖將程副業的軍陣徹底擊潰。


    可是這一次,就在馬科轉向的同時,前方的大乾將士忽然停駐了腳步。


    這使得馬科有些錯不及防,反而顯得他們衝的太深了。


    這還不算,就在馬科和上百名靠前的明軍騎卒衝入明軍軍陣的同時,在側方的煙塵之中,一看就是天然的悍勇之士的將官親自率領數十精銳之士衝出,不做任何多餘的動作,隻是趁著馬科後續兵馬一時勒住戰馬減速的機會,縱兵橫向階段了這支明軍騎兵的後路。


    馬科忽然見被小範圍的隔絕於大軍,自然心中大驚,胯下戰馬直接加速不止。


    很顯然,他是想趁機突出包圍,但是很顯然那名大將在軍中非常有威信,而且那些大乾將士受那名大將的鼓舞,竟然不顧一切,直接朝著馬科三麵擠壓過來。


    可憐馬科一身的勇武使不出來,本一鐵錘砸死了戰馬,雖然馬科順手一槍斬了近身大乾步卒的頭顱,可自己也受了傷,滾鞍落馬。


    旋即又被十幾支大槍刺了過來,直接死在戰場上。


    時間繼續向後推移,因為朱大典始終沒有增加援兵,而陳先贇也死死的按住後續的兵馬,但是幸賴義勇軍的將士們,並不全都是不堪之物,且有程副業、羅虎、文大這樣的猛士拚死作戰,高地終於穩住了陣線。


    而此時此刻,弇山大營之中,陳先贇遠遠的看著前方的戰場,雙手不住的顫抖,以至於最後不得不靠按住腰間的佩刀才能忍耐。


    因為雖然大乾穩住了局勢,但是後續偽明還是會繼續出招的。


    而他陳先贇卻無可奈何,隻能繼續等待,尋機後發製人。


    “怎麽有女真人的海東青?”戰局稍緩,楚行不由的看向天空,卻發現,不知道何時,有一支海東青出現在弇山之上,不斷的盤旋。


    劉必顯看著天空,說道:“不知道是那支遼東將領的。”


    楚行點了點頭,看了眼申濟芳,申濟芳心領神會,趕忙退下,其他將領聞言,也是看了一眼,卻沒有放在心裏。


    楚行希望自己是多慮了。


    畢竟海東青這東西,最多是定位作用,其作用甚至不如大乾的熱氣球。


    而且戰局已經發展到了現在這個地步,靠海東青定位,除非真的有大規模的援軍,不然能有什麽作用。


    所以,即便是楚行也隻是疑心,其他人更沒有在意。


    但是就在所有人將注意力收迴,並且討論要不要再派一些兵馬壓上去的時候,申濟芳匆忙趕迴來,因為根本不用他吩咐熱氣球向後偵查,這些海東青已經改變航向了。


    在場從楚行到陳先贇,等人麵色大變。


    “陳二黑,速速引著你的兵馬,出營列陣!”陳先贇麵色大變,卻又趕忙下令。


    陳二黑雖然操切一些,但是卻不愚蠢。當海東青一改變航向,向後方飛去,他就意識到了最不好的情況了。


    趕忙聽令,匆匆離去點將去了。


    而就在陳二黑匆匆離去,一騎渾身浴血,順著坡度不太高的山路飛奔到了中軍大營前,然後出示憑證,便倒地不起。


    守住轅門的官兵不敢怠慢,直接帶著憑著和信件過來,劉必顯上前接下,先看了憑證,然後拆開信件來看,隻看了一眼,便急匆匆的返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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