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2章 軍機之言


    朱大典雖然也姓朱,但是跟大明的宗室沒有什麽關係,說實話他是那種連寒門都算不上的貧賤人家。


    可是他通過自己的努力,走到了今天,成為實打實的封疆大吏,其人不論是能力,還是自尊心其實都是極強的。


    不過有一點,那就是昔日那個敢範言直諫,跟魏忠賢硬杠的朱大典早就不在了。


    換做別人開口,或許他早就勃然大怒,唯獨張應昌所言,使其沉默。


    不僅僅因為他說得對,更因為他的身份,張家世代從軍,在軍中盤根錯節,不是他能輕易得罪的起的。


    先前仗打的順風順水,他朱大典自然可以在軍中說一不二,可到了如今的樣子,朱大典便多少有些踟躕了。


    就這樣,壓製的一路大軍的將領抬不起頭來的統帥朱大典,立身於高唐州外的一處安全距離,默默的看著將士們搭起炮台,然後對準了高唐州外的山城。


    其實朱大典是抱有僥幸心理的,這些火炮可都是遼東的重器,是孫承宗、袁崇煥等人多年的積攢,正因為有這些強大的火器,才能使得關寧錦防線,穩如泰山。


    所以看著那些黑洞洞的炮口,一箱箱的炮彈,朱大典覺得或許,這一戰還有希望。


    而且崇禎為了維係江山的穩固,那可是真的花了血本的,甚至於百姓們無緣無故的又要交上一波齊餉。


    如今提出這個計劃的楊嗣昌,已經在民間的聲望,已經徹底的臭不可聞。


    為何?


    因為崇禎一口氣將田克從九厘提高到一分二厘,派銀六百六十七萬餘兩,除兵荒蠲免,實征銀五百二十二萬餘兩,另加關稅、鹽課及雜項,共征銀八百四十萬八千二百九十八兩。


    這還是在山東和南直隸大部分區域丟失的情況下,可見崇禎皇爺為了救國,操作之瘋狂。


    百姓們的死活暫且不提,反正這絕對是朱大典自入山東作戰以來,打的最闊氣的一戰。


    數十門火炮,排成陣勢,不間斷的對山城發起炮擊。


    彈丸如同疾風驟雨一般落在山城之上,不斷有工事被轟塌,至於土牆、土丘更是被炸得四五分裂,塵土飛揚。


    可也隻能如此了。


    陳先贇看到偽明的火炮開始準備炮轟山城之時,便即刻做出了應對。


    先是命非必要位置的士兵,迅速躲入藏兵洞中隱匿,雖然是土山,但是防空洞周圍卻是有石頭壘成,無比堅固,任他多少炮彈,也炸不開的存在。


    外麵山搖地動,可藏兵洞之中的士兵,一個個吃著點心,喝著開水,不知道有多穩妥。


    旋即,陳先贇命城中所有火炮一起開火,對朱大典的炮兵進行壓製,雙方展開了極其激烈的炮戰。


    為了應對這一戰,陳先贇手頭的火炮也是不少的,不算輕型火炮,重炮也有幾十門,絕對是除第一兵團之外,最富裕的團隊。


    朱大典手裏拿著千裏眼,仔細觀察了一陣子,親眼望去待自己這一方炮兵停歇,而偽乾的士兵如同洶湧的潮水一般,從防空洞裏湧出來的時候,將正在快速攻山的明軍一口氣給趕下來,屍體遍布土山的時候,終究是忍不住一聲長歎。


    敵軍的應對已經充足到了這種地步,再堅持下去,還有什麽意義。


    便不再猶豫,直接調轉馬頭,離開了戰場,但旋即又迴頭說道:“陳洪範偷襲清平成功,讓黃得功率五千兵士外加傷兵在此地堅守,咱們且速去修整。”


    張應昌心中盤桓了一番形勢,臉色當下一沉,這一次卻又沒有發生,隻是默默的看了一眼,眼前這座看起來並不算堅城的高唐州,心中驀然覺得他是這般的頑強。


    同時也覺得,張家的數代積累的名望和榮耀可能要悉數葬送在此地了。


    而最苦逼的還當是黃得功,他躺在病床上,左思右想,也不知道,到底自己哪裏得罪了朱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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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你聽說這些義勇軍、鳳陽府的守軍之所以對孤憂懼,不肯親近孤,是因為孤在軍議時,時常把玩飛刀的緣故?覺得孤是陳友諒那般的殘暴之君?”


    潁州城內,對於陳先贇知恥而後勇,連續慘敗後,竟然一連拿下數場大勝,不僅僅堅守住了陣地,反而大肆的殺傷了敵軍的有生力量一事絲毫不知情的大乾國主楚行,一麵撫摸著小李飛刀,一麵皺著眉頭看向身側的申濟芳。


    而話音落下,顯然大乾國主根本就沒有抬頭,手中的飛刀猝然射出,正中一隻趴在營門上的飛鳥。


    申濟芳看著飛出去的飛刀,一臉的愕然,他投奔大乾的時間是比較晚的,而大乾國主昔日裏拿著飛刀獵虎分食的故事,自然是沒有聽說過,即便是聽說過,也覺得是手下人為了提高國主的威望,所做的牽強附會,神話之言,根本不會亡心裏放。


    往日裏楚行也許久沒摸飛刀了,隻是這一次大戰,便是他自己都缺乏底氣,便想著將技藝重新拾起來,若是陷入苦戰,亦或是大營被貢獻,總算是有個保命的本事。


    半響的功夫,申濟芳才迴過神來,俯首道:“稟告大王,臣確實這麽聽說的。”


    “孤乃一國之主,有些愛好是應當的,你們這些文人切莫變著法的教孤一些文文弱弱的東西,”說著楚行擺擺手,然後隨意翻看著眼前的奏疏,開口問道:“你入大乾較晚,跟孤的手下交集也淺,看東西自然是客觀一些,孤命你觀察各路兵馬,汝可有收貨。”


    “臣卻有幾分見解,但對與不對,還需要靠大王評判。”申濟芳懇切的說道。


    “說罷!”楚行順手將手中的飛刀揣進袖子裏,話說在這些傳統的文官眼裏,整天舞槍弄棒的君主,似乎確實不是什麽仁君,自己以後或許還是要注意一點為好。


    萬一掙出來什麽望之不似人君之類的狗叫聲,那才是真的徒增煩惱。


    “陳二黑將軍的部下最為大乾正統,戰鬥力最強,劉雲龍將軍的部隊,或許稍次之,但勝在一個奇字,餘下的兵團兵馬再次之,各路的義勇隊、治安軍再次之,各乙等作戰部隊最差。”申濟芳應對到。


    “陳二黑的部隊曆經平叛、剿匪,火器充足,士兵士氣高昂,戰鬥力強孤自然是知道的。”楚行表情肅然道:“可為何乙等作戰部隊卻比義勇隊和治安軍的戰鬥力還要差?”


    “臣也查過大乾的軍檔,知曉早先大乾每逢大戰,俘虜的明軍兵馬可以迅速轉化為戰鬥力,成為我大乾重要的軍事力量,比之一般的治安軍、義勇隊,甚至獨立作戰部隊都要強一些,”申濟芳認真迴應道:“可隨著大乾的發展,這種情況有所改變,首先是地方上經濟條件變好,百姓素質有所提升,而地方上財政也能拿出銀子來訓練義勇隊、治安軍來提升他們的戰鬥力,給他們更換較好的裝備,而相比之下偽明的戰鬥力其實是在下滑的,雖然偶爾戰事打的艱難,但是往往靠著銀兩和名將名臣的威望做支撐,而其士卒的戰鬥力,已經大不如從前了,所以即便是轉化為作戰部隊,戰鬥力也難以迅速提升。”


    楚行聞言,不由的點點頭。


    明軍的戰鬥力到底是啥樣,楚行心裏一清二楚,早先的時候,在山東,明軍的將領動不動就敢跟自己野戰。


    而如今卻往往更多的是依靠火器的犀利,至於進展搏殺,確實大不如從前。


    這或許也是劉宇烈等人著實沒有想到的東西,大規模的裝備火器,不僅僅沒有提升部隊的戰鬥力,反而使得明軍的戰鬥力,大規模的下滑了。


    也可以理解為畫虎不成反類犬。


    經申濟芳這麽一說,楚行其實還意識到了另外的一點,那就是大乾主力作戰部隊的戰鬥力,其實也是有一定程度的下滑了。


    對此,他也沒有很好的辦法去解決。


    早先,對於大乾的士卒來說,往往一場失敗,便會導致全軍覆沒,大家拚了命的為了爭一個活下來的機會,自然會拚死而戰。


    而起那時候,幾乎每一場戰鬥,楚行都會在最前線指揮,那種禦駕親征的操作,給人的感覺也不一樣。


    可隨著大乾隊伍的不斷擴編,裝備的不斷更替,待遇的越發優厚,戰鬥力其實反而大不如從前。


    這便是封建社會的缺點了,即便是有思想教官日複一日的洗腦,將士們也很難產生信仰,亦或是屬於他們的軍魂。


    像是虎賁旅第一團文澄帆他們那種悍不畏死的,其實終究屬於少數。


    或者用一句後世的話來說,隊伍大了,不好帶了。


    “那你覺得這幾隻兵馬,比起虎賁旅來又如何?”楚行繼續開口問道。


    而申濟芳自然清楚,虎賁旅這支部隊,是大王的命根子,而他身上也多少繼承了一些其祖父的稟性,所以在奏對之前,他心裏其實早就有所準備。


    隻是語調一如既往的小心,“各路兵馬,不論是軍容、武器、軍紀、老兵的數量,皆比不過虎賁旅……”


    且說申濟芳在後麵說,楚行則走出大帳,看向外麵的青雲,心裏聽著申濟芳的奏對,腦子裏卻不由的想到了山東站場,這般酷熱,不知道那邊兒打的如何,而劉必顯則急匆匆的趕過來。


    而本來心思逐漸神遊的楚行,忽然停下身來。


    因為這位申時行的後人,相貌、性情都頗似申時行,但卻有不一樣的地方,比如他真的有些實話會說出口的。


    楚行在他的口中,聽到了很多人不敢說的實話,一些自己對於虎賁旅的情況早就有所猜測的實話。


    “臣乃是軍機處行走,本隻該說一些大王授命之事,”申濟芳見大王駐足看向自己,也是拱手肅然道:“但臣之責任,本就在於參讚軍機,所以暢所直言,也不算逾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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