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飽了。”安幼清放下筷子,心滿意足地拍拍肚子。


    “再吃碗河粉。”整頓飯都是安幼清在動手,食物涮熟了,就都添到景懷信碗裏,讓他先吃。景懷信想想覺得有點過意不去,就把鍋裏剩下的河粉都裝到了安幼清的碗裏去。


    “吃不下了,真吃不下了。”安幼清邊搖頭,邊狼吞虎咽地把河粉一掃而光,再一口氣吸完瓶子裏的可樂。


    景懷信看著她紅撲撲的臉蛋,用手指敲敲桌子,說道:“老師,去結賬吧。”


    玩兒蛋,吃得太高興了,完忘記要以洗碗抵飯錢這迴事了!安幼清一拍腦袋,懊惱地想。


    景懷信笑笑站起身,徑直走到收銀台蓉姨麵前,禮貌地說:“蓉姨,我們吃好了。”


    蓉姨立刻站起來,笑容可掬:“那就好,那就好。”


    她看向邊走過來邊掏錢包的安幼清,低聲說:“這個老師不錯,人美心善,討人喜歡。”


    景懷信撇撇嘴角,不置可否。


    蓉姨白他一眼,說:“蓉姨的眼光很準的。”


    她輕聲歎了口氣:“這麽久了,你倒是第一次帶人來。蓉姨真高興啊。”


    景懷信默然不語。


    “蓉姨……”安幼清走到他們麵前,還沒說完整句話,景懷信搶先說道:“她說要留下來洗碗。”


    蓉姨先是一愣,隨即明白過來,撫掌大笑:“不用不用,這頓蓉姨請客。”


    “不不不,我剛才是開玩笑的,我有錢。”安幼清羞得滿臉通紅。


    “蓉姨不是開玩笑的,不用給錢。”蓉姨摟住她的肩,臉上的皺紋如同一朵盛開的菊花,“隻要你能夠常來……”


    她瞄了景懷信一眼。


    “……好,謝謝蓉姨了。”安幼清點點頭。蓉姨的一語雙關,她根本沒有聽懂。


    蓉姨目視著他們兩個人一前一後離開,心中一直壓著的重石似乎輕了一些。


    “景同學,你家在哪裏?我送你迴去。”安幼清看看手表,已經是晚上9點多快接近10點了。


    “你是女的,應該是我送你。”景懷信望向天空,深沉的夜幕稀疏地點綴著如同寶石一樣的星星,迷幻而明亮。


    “都行吧。”酒足飯飽的安幼清有些犯困,好想立刻撲倒在自己小小的宿舍裏的那張小小的床上,好好睡上一覺。


    迴去的路上,安幼清還是敵不過困意的侵襲,頭一歪,靠在景懷信的肩膀上,沉沉睡去。


    景懷信一驚,本能地想要推開她,但當他一側過頭去,又聞到來自安幼清頭發上若有若無的香味,他的腦子裏突然一片空白,也忘記要做什麽了,愣愣地坐著。


    出租車司機從後視鏡看到他們,曖昧地一笑。在他的眼裏,他們就是一對年輕單純的小情侶,溫馨又浪漫。


    景懷信僵硬地坐著,感覺到肩膀處從安幼清那裏傳來的一點溫度,像星火燎原一樣,逐漸蔓延到他的身,耳根更好像要燒起來似的,燙得不行。


    迴程的車好似開了一個世紀那麽久,好不容易到了學校門口,剛一停下來,安幼清便醒了過來,坐直身子,揉揉眼睛問道:“這是哪裏?現在幾點了?”


    “到了。”景懷信下了車,扭頭看著她,示意她付車費。


    安幼清剛剛睡得迷迷糊糊,還沒迴過神,隻呆呆的看著出租車司機,像是依然在夢遊中。


    景懷信無奈,伸手在她麵前打了個響指,把她嚇了一跳。


    “你該不會是連車錢都沒有吧。”


    安幼清乍然驚醒,連忙掏出錢包,一邊給錢一邊向司機道歉。


    下車後,她理理有些淩亂的頭發,看向景懷信,見他如同雕塑般站著,問道:“景同學,你家在哪裏?”


    “在這附近。”


    “哦好……那你注意安,迴家早點休息吧。記得給傷口擦點藥。”


    安幼清知道他是不會讓她送他迴去的,跟他道了別,正想離開,突然想到了什麽,打開包包掏出筆和一張便簽,在上麵寫下了自己的手機號碼,遞給了景懷信:“要是願意,迴到家就給老師打電話,或者加微信發個信息保平安也行。”


    景懷信拿過便簽,注視著上麵的數字,沒有作聲。


    待安幼清漸漸走遠,人消失在黑暗中後,他才把便簽放進口袋裏,到便利店門口取了自行車,往家的方向騎去。


    他家在離蘭江一中兩站路遠的一個別墅區裏,小區依山傍水,環境幽雅,住在這裏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非富則貴。


    景懷信剛推開家門,一隻金毛犬便撲了上來,尾巴搖得好似要斷掉,嘴裏還吭哧吭哧地叫著,開心得不得了。


    一看到它,景懷信立刻露出孩子般的笑容,蹲下去撫摸它的頭,喊著它的名字:“黑皮乖!黑皮乖!”


    一個尖酸的聲音從客廳處傳過來:“喲,大少爺總算迴來了,也不看看現在幾點了,我還以為你真的不想迴到這個家了呢。”


    說話的是一個女人,她叫紀純心。她約莫三十歲左右,長得相貌出眾,盡管夜深了,還化著精致的妝容,在大廳的水晶吊燈的照耀下,顯得光彩動人。


    此時她正穿著真絲睡衣,勾勒出她婀娜多姿的好身材。保姆柔姨為她端上一碗剛燉好的燕窩,略有些擔憂地看了景懷信一眼。


    如以往一樣,景懷信看也不看她,帶著黑皮徑直走上二樓。


    “哼,真是沒教養的孩子。再怎麽說,我也是你的繼母,是你爸現在的妻子。你不尊重我,就是不尊重你爸……”紀純心喋喋不休地說著。


    景懷信恍若未聞,迴到自己的房間,關上房門。他坐在書桌前,掏出口袋裏的那張便簽,默默看了許久。黑皮乖巧地趴在他的腳邊,一雙如同黑曜石的大眼睛看著他。


    直到聽到敲門聲,他才迴過神,隻聽到柔姨在門外小心翼翼地問:“少爺,你餓不餓?要不要我煮碗麵給你吃?”


    “不用了。”景懷信淡淡地迴道,他開了門,問:“喂過黑皮了嗎?”


    “喂過了,吃了很多呢。”柔姨微笑著看向正昏昏欲睡的黑皮,“有我在,不會餓著它的,你放心。”


    “嗯。”景懷信自然是對柔姨一百個放心了。他沉默兩秒,問:“他呢。”


    景懷信口中的“他”,自然是他的父親,景岩。


    柔姨一愣,說:“景先生在公司裏,還沒迴來。”


    她抬起頭看著比自己高出一個頭有餘的景懷信,心裏暗歎,不知不覺中,這個孩子又長大了許多。


    自從他母親去世後,他沒有再喊過景岩一聲“爸”。


    “晚安。”景懷信關上門。


    門外似傳來一聲長長的歎息聲。


    柔姨是他一出生時便來到家裏工作的保姆,和他媽媽的關係非常好,自然對他也是視如己出,知疼著熱。


    因為自身的一些原因,柔姨沒有結婚,和自家的家人來往也比較少,以前為著工作方便,索性就住在了景懷信家裏,心意地為這個家辛苦勞務,絲毫沒有怨言。


    景懷信把便簽壓在了鼠標墊的下麵。


    安幼清今日的日子有些不太好過。


    無論她和向飛飛說什麽,向飛飛先是一本正經地聽完,再迴她大大一個字:“哼!”


    “飛飛,我請你喝飲料。”


    “哼!”


    “飛飛,一起去吃飯吧。”


    “哼!”


    “……”


    “哼!”


    安幼清實在是無計可施了。素日總愛逗趣向飛飛的體育老師韓若華不明所以,湊到安幼清身邊好奇地問:“安老師,你是怎麽惹到這隻毛猴子的?”


    “你說誰毛猴子呢?”沒等安幼清迴答,向飛飛就一本書砸了過來。


    韓若華幸好躲得快,才沒被砸到,還在逗她:“你不是毛猴子,你不是……你是猩猩!”


    嘩啦啦連續幾本書都扔了過來,安幼清很不幸地被其中一本砸到了頭,不禁痛唿一聲。


    向飛飛連忙跑過來:“對不起對不起,小清清,砸到哪裏了?”


    “哼!”安幼清以牙還牙。


    “哎呀表醬紫啦,偶不是故意滴……”


    “哼!”安幼清故意板著臉。


    “小清清,我請你喝飲料。”


    “哼!”


    這下輪到向飛飛沒轍了。安幼清見她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說:“逗你玩呢。”


    “哼!”向飛飛伸出魔爪去揉捏安幼清的臉蛋。


    原來昨晚她一下班,就迴宿舍睡覺了,想著安幼清迴來肯定會做好飯再叫她起來吃。沒想到她一覺就睡到了半夜一點,還是被餓醒的,才發現安幼清發的微信,放了她鴿子……


    向飛飛宿舍裏的零食泡麵不巧正好吃完了,於是她忍著餓肚的折磨,活生生又餓睡了…放鴿子可忍沒飯吃不可忍!所以甩了一天的臉色給安幼清看,其實心裏早就不生氣了。


    景懷信拿著手機在發呆。


    宋修祺用手肘撞撞他,問:“信,怎麽了?”


    “微信在哪裏下載?”


    宋修祺差點沒摔倒,隨即又驚又奇地喊道:“我的天,你終於想要開微信了!”


    “小點聲。”景懷信白了他一眼。


    宋修祺拿過他的手機,熟練地幫他點進appstore裏下載了微信,嘴裏還在念叨著:“你真的把自己搞得像老年人一樣,手機就隻會用來打電話,微信都沒有,怎麽和其他同學聯絡感情啊。”


    “聯絡感情?”景懷信哧之於鼻。


    “這手機還是舊款的,現在都已經出到12了你知道嗎,玩吃雞可爽了。”宋修祺搖頭晃腦道。


    景懷信充耳不聞,默默注冊了個微信號。


    “來,加我微信。”宋修祺掏出手機。


    “不加。”景懷信說得迅速而果斷。


    宋修祺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信,我們好歹是十幾年的朋友,你這樣對我,你的良心難道不會痛嗎?”


    “不會。”景懷信收起手機,一抬頭,隻見溫汝貞悄悄地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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