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兒和紅蓮是同年入的樂坊,年齡也相當,自然而然就成為了朋友,幾乎無話不談。


    紅蓮察覺到自己喜歡上康保裔後,也是翠兒陪在她身旁聆聽她的各種相思之情,如大部分閨中密友一般,翠兒也曾陳述利害勸她迴來,實在拉不住便隻能獻上祝福鼎力相助。


    好在,紅蓮的滿腔盛情沒有錯付。


    三個月前康保裔替她脫了籍,那之後她便離開了樂坊,本以為是迎來新生,沒成想……


    “大約半個月前,紅蓮突然來找我,給了我一大筆錢讓我離開臨梁,問她發生了什麽也不說,隻道是我若繼續待在樂坊恐怕會惹來殺身之禍。”她看起來很害怕,說話時雙手不停攪弄著衣袖,“我以為她隻是說說而已,她講話向來誇張,可前幾日當真有人要殺我!”


    “這……”蘇格小心翼翼地問:“你確定是來殺你的?”


    確定不是心理作用嗎?管莫閑曾經就隻憑一句神神叨叨的話嚇得人家惶惶不可終日,不小心被馬車揚起的石子砸了下都害怕到抱頭鼠竄。


    “當然!”翠兒的情緒有些激動,“那日我去給琵琶換弦,行至通津門外的巷子時突然有個黑衣人竄了出來,身手倒是一般但招招都是下死手的!你相信我,是真的有人要殺我!”


    “你冷靜點,我自然是信你的。”蘇格拍了拍她的手輕聲細語地安撫著。


    一旁的薑辛顯然不信,她微微蹙起眉頭,問:“你是怎麽逃過一劫的?”


    不太友善的口吻讓翠兒瑟縮了下,本能地往蘇格身邊躲。


    蘇格連忙安慰,“不怕不怕,他沒有別的意思,問清楚才能保護你呀。”


    “嗯……”翠兒不太敢看薑辛,垂著眼簾悶聲迴道:“有個朋友陪我一塊去的,他在樓店務當差,會些功夫,我也是從他口中得知這些天有人去樓店務打聽康保裔的事,康保裔全家好像都失蹤了,紅蓮也不見了,那棟宅子空了許久了……”


    “你有看清那個男人的臉嗎?”薑辛問。


    翠兒一個勁地直點頭,有些激動地道:“雖然蒙著麵,但那雙眼睛我認得,是康保裔!”


    蘇格驀地倒抽了口涼氣,“你確定?”


    “確定!他就是化成灰我都認得!”翠兒著急忙慌地道:“我那個朋友說康保裔的失蹤可能跟紅蓮有關,他甚至覺得紅蓮殺了康保裔全家……不可能的,紅蓮不可能殺人的,你們可一定要查清楚啊……”


    聞言,薑辛不由地挑了下眉梢,“你知道我們是誰?”


    她搖了搖頭,“我不清楚,但既然你們是蘇娘子的朋友又對紅蓮的事那麽感興趣,我想……應該是官府的人吧……”


    這猜測還挺合情合理,薑辛點了點頭,接著道:“方便問一下你那個樓店務當差的朋友叫什麽嗎?”


    “他姓張,叫張佑,保佑的佑。”


    “嗯……”張佑嗎?敢這麽指名道姓,那想必就算她在撒謊也已經跟那個張佑套好了詞。


    還是得去樓店務核實一下,但也就是走個程序了,多半不會有什麽收獲。


    想到這,她轉頭看向管莫閑。


    “哎呀,聊正事呢,你突然看我幹什麽?”管莫閑扭捏地別過頭,“怪不好意思的呢。”


    薑辛深吸了口氣,平複了心情,“我隻是想問你,你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這樣啊……”他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唇,懶懶地看向翠兒,“翠兒姑娘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好問題!問了跟沒問似的!


    讓薑辛沒想到的是,這個毫無意義的問題竟然還真有不小的收獲……


    “我……”翠兒猶豫了下,轉頭看了看蘇格,在她鼓勵的目光下繼續道:“我覺得康保裔有問題。”


    “哦?”管莫閑眼梢揚了揚,“什麽問題?”


    “我不知道怎麽說……我甚至不知道那個人到底是不是康保裔……”她支吾了好一會,這才鼓足勇氣說出了自己的猜測,“我一直懷疑那個男人根本不是康保裔。”


    薑辛猛地一震,下意識地朝著管莫閑看了過去。


    他看起來似乎很詫異,默然了半晌後,問:“你為什麽會有這種懷疑?”


    “像康保裔那樣的大商賈怎麽會有空天天來樂坊呢?我打聽過了,康保裔並沒有納過妾,以前沒有,近幾個月也沒有。”


    “有沒有可能隻是沒有行納妾之禮?”管莫閑不太好直言,但這種事在達官顯貴中很常見。


    “這我當然知道,像我們這種身份哪那麽容易尋到願意明媒正娶的良人……”說到這,翠兒難免有些低落,但很快就打起了精神,“可就算康保裔僅僅隻是把紅蓮養在府裏,那也不會一點消息都沒有吧?傳聞康保裔和康夫人感情甚篤,突然帶個女人迴去,康夫人能不吵不鬧欣然接受嗎?退一萬步說,就算康夫人能接受,那他們的孩子呢?康保裔最大的女兒也已經十四五歲了,沒那麽好糊弄的吧?”


    對於她的推斷管莫閑沒有表示讚同但也沒否認,隻是問道:“你從未見過康保裔嗎?”


    “常來找紅蓮的那個人是見過的。”


    “我的意思是,紅蓮得知他的身份之後你們倆就從未悄悄去康保裔家外頭看過之類的?”


    “她倒是也想,可是哪敢啊。”


    “嗯。”管莫閑思忖了會,問:“常來樂坊的那個康保裔長什麽樣?”


    翠兒邊迴想邊道:“身形很高大,看起來還挺顯年輕不像是四十多歲的人,眼睛挺好看的,是很深的雙眼皮,嘴唇很薄……”


    “等一下。”管莫閑輕聲打斷了她,轉頭詢問起薑辛,“能畫出來嗎?”


    “我試試。”她不太肯定地迴道。


    先前能畫是因為周茴畢竟也算是專業的,盡管在西林的時間並不長,但好歹自小跟隨在他爹身邊耳聞目染,對於長相的描述比較細致,薑辛不確定翠兒能否做到這種程度。


    “我去店家要紙筆。”見狀,蘇格連忙起身。


    轉眼的功夫蘇格便拿著紙筆迴來了,邊遞給薑辛邊衝著翠兒道:“你慢慢說,我們試試看能不能把那個人畫出來。”


    “好……”翠兒明顯有些緊張,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憑著記憶慢慢敘述了起來。


    讓薑辛意外的是,她描述時的精致程度完全不亞於周茴,甚至可以說是更勝一籌,也就一盞茶的功夫薑辛就畫完了。


    翠兒看著畫中的人連連點頭,那頭的薑辛和管莫閑卻沉默了。


    不一樣,跟周茴所描述的康保裔完全不一樣!


    唯一相同的就隻有——都是標準的西域人長相。


    “怎麽了?”眼見他們倆不說話,神色也都很凝重,蘇格忍不住好奇了起來。


    “沒什麽……”管莫閑並未多說,默不作聲地收起了薑辛的那幅畫,瞥了眼翠兒,轉眸衝著蘇格道:“保險起見,先讓你家相好的看著她吧,樂坊那兒最近別去了,等這案子完了再說。”


    “好嘞!你們慢聊,我們就先走了!”這地方蘇格是一刻都待不住了,迫不及地的就拉著翠兒告辭了。


    風風火火的架勢把薑辛給驚到了,好一會後才緩過神來,“她這麽著急做什麽?”


    “難得有機會名正言順去找她那個相好的……”管莫閑頓了頓,支著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道:“你前些日見了蕭顯不也如此嗎?”


    “……你能好好說話嗎?不能說就別說。”薑辛臉頰一紅,羞憤地瞪著他。


    “那就說點別的吧。”他直起身,拿出那幅畫又端詳了起來,閑聊般地問了句,“你臨摹過王懷石的畫嗎?”


    薑辛驀地一震,若有似無地“嗯”了聲。


    管莫閑抬眸打量著她,“你喜歡他的畫?”


    “談不上,很多人練書畫都是從臨摹開始的,我臨摹過很多人,王懷石隻是其中之一。”


    “是嗎?”他神情淡淡的,看不出究竟是信了還是仍舊有所懷疑,但也並未繼續糾纏這個話題,反而是格外生硬地扯開了,“走吧。”


    “去哪?”薑辛顯然還沒從這場心理較量中緩過來,一臉木訥地問。


    “去樂坊啊,總不能她說什麽就是什麽吧,不得核實下嗎?”


    她眉頭微蹙,“樂坊裏那麽多人,不可能隻有翠兒和紅蓮見過這個‘康保裔’,她應該不至於在這件事上撒謊。”


    “那如果所有人都在撒謊呢?”


    “你是說整個樂坊的人?”薑辛愕然地看著他,“這怎麽可能?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有個猜想,需要去驗證一下,先看看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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