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辛把周尚書屋裏屋外搜了個遍,收獲不小。


    聽說昨夜她去找掌教時管莫閑和宋時已經仔仔細細檢查過好幾遍了,現場情況也和管莫閑所描述的一致,明顯是清理過的,但得益於她和管莫閑反應夠快,他們走得匆忙,還是留下了一些痕跡。


    能夠確定的是,屋內至少出現過三個人,其中一名是女子,看樣子並不會功夫;另外兩個是男人,身高都不算高但身手不錯,周尚書身旁的護衛練得都是實打實的格鬥術,以近戰攻擊為主,這兩個人不同,他們出手快很準是習慣了暗殺的。


    就在薑辛準備離開的時候,發現院內還有半枚腳印,它不屬於屋內任何一個人。


    盡管隻有半枚,但還是能大致判斷出對方的性別、身高、體型以及走路時的發力習慣,結合種種她冒出了個大膽的想法。


    這個想法太大膽了,她不敢確定,便什麽也沒說,拉著小湯又去後院和柴房查看了下。


    昨晚打撈韓學理的人不少、而柴房裏外又都是龍策衛留下的痕跡,現場早就被破壞,找不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她隻能寄希望於柴房的那條密道。


    那條密道瞧著四通八達,實際上都是死路,隻有一條是能走通的,通往別莊外頭的密林,出口距離別莊說近不近、說遠也不遠,往迴走上半柱香的功夫翻過圍牆就是別莊的後院。


    這些是周茴去牢城營之前說的,他說得格外詳細,就差沒給他們繪個地圖了。


    也因此,薑辛很容易就找到了那條通往別莊外頭的路。


    可同時她的心也跟著涼了半截,密道修得很精致,牆壁光滑,鋪著平整的地磚,裏頭明顯被打掃過,甚至都沒落什麽灰,當然也不太可能留下痕跡了,唯有縈繞在她鼻間的濃鬱鬆煙味能證實這裏確實有人來過,並且還待了很久,這是火把的味道,如果僅僅隻是幾個人走過密道而已是不至於留有那麽強烈的氣味的。


    想到這,她又燃起來希望,不死心的把密道裏的岔路都探了個遍。


    整個過程中小湯始終默默陪伴在她身側,屢次想要開口詢問又生怕打擾了薑辛的思緒,隻好憋著,直到薑辛忽然停住腳步……


    “怎麽了?”她終於逮著機會問出口了。


    薑辛沒說話,蹲下身查看了會又抬眸看了看黑漆漆的前方,說出了那個大膽的猜測,“韓學理可能還活著。”


    “誰?”小湯一臉迷茫,愣了片刻後才依稀猜到了些許,“就是周府的那個管家?”


    “嗯。”薑辛臉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小湯訥訥眨著眼簾,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麵前的腳印,“這是那個管家的腳印?”


    “先前周尚書院子裏也有半枚,但我還不太能確定,這枚更清晰一些,從身高體型來看都跟韓學理的特征符合,他左腳可能從前受過傷,走路的時候慣用右腳發力,這對腳印也明顯右腳更深。況且,他先前趁夜潛入我屋內也留下過腳印,我當時習慣性的留意了下,周尚書院子裏那半枚腳印以及眼前這對腳印連鞋底紋路都和先前在我屋子裏留下的一致。”


    “他潛入你房內幹什麽?!”小湯對其他事不怎麽感興趣,她更關心薑辛。


    薑辛淡淡地迴道:“不知道,管莫閑劇的他覬覦我的美色。”


    “……”是怎麽麵不改色地說出這句話的?


    “但我覺得應該沒那麽簡單,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就好像……”薑辛皺著眉頭思忖了好一會,道:“就好像我們從前認識。”


    “他多大年紀了?有沒有可能是你……”小湯驀地頓住話音,打量了下四周,盡管連個鬼影都沒有還是謹慎地修正了措辭,“有沒有可能是王懷石的學生?”


    薑辛搖了搖頭,“不太可能,他瞧著也就跟蕭顯差不多大。”


    “那會不會經曆也跟少爺差不多?比如說,他爹跟王懷石是故交,你們兒時曾見過,說不定關係還挺好,不是說當時跟王懷石一塊斬首的還有好幾人嗎?那些人的後人裏頭或許不止有少爺逃過一劫呢?”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蕭顯應該認得他才對。”


    小湯不以為然地撇了下唇,“這都多少年了,哪裏還認得出。”


    “那韓學理又怎麽認得出我?”薑辛問。


    “不一樣,他這些年想來過得還挺顛沛流離的,你就不同了,少爺雖說也沒對你特別好吧,但不得不承認起碼是錦衣玉食供養著的,我是不知道你小時候的生活是怎樣啦,想來跟現在可能也沒多大差別,容貌上自然也不會有太多變化,頂多就是長開了。”小湯看著她,幽幽地歎了句,“苦難這東西是會寫在臉上的。”


    “……”薑辛覺得這個說法有一定道理但又好像有些地方還是說不過去。


    她默然了片刻,忽然意識到……如果蕭顯的確是認出韓學理了呢……


    假設韓學理真的還活著,那他精心策劃自己的假死多半就是為了讓他們放鬆警惕好對周尚書下手,就這一點上而言他跟蕭顯的利益很有可能是一致的,那龍策衛這幾天的頻繁失誤就好像也解釋得通了。


    可是騰煜為什麽會問起那串珍珠絡子呢?她原以為這事會跟女人有關的……


    等一下,周尚書的屋子裏確實出現了一個女人。


    如果韓學理是來替父報仇的,那身為他幫兇的那個神秘女子也很有可能是他們的故人。


    見她許久不說話,小湯有些好奇地問:“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麽?”


    “沒什麽。”她抬眸望了眼,繼續道:“我想繼續看看,說不定隻是我想多了。”


    “嗯,那走吧……”小湯正欲舉步卻被薑辛攔了下來,她一頭霧水地看了過去。


    “我一個人去就行了,你去找蕭顯。”


    小湯明顯不太認同她的決定,眉心蹙了起來,“找他做什麽?”


    “萬一有危險呢?你若跟我一塊,那就連個搬救兵的人都沒有。”


    “那你還去?!”小湯嚷開了,當然也不是瞎嚷嚷,她提出了更穩妥的建議,“我們一起去找少爺,讓他帶點人陪你來。”


    她抿了抿唇,目光定定地看著小湯,道:“我不信他。”


    “……”什麽情況,總算是覺悟了嗎?可是既然不信他又為何要讓她去找蕭顯求救呢?


    “他可能不希望我找到任何線索,但我相信他至少不會讓我死,我會沿路留下記號的,你讓蕭顯循著來就是了。”


    “…………”得,是她想多了,這哪裏是覺悟,根本就是執迷不悟。


    盡管如此,小湯也沒再多話,隻能說——她雖不清楚蕭顯的謀劃,但依稀覺得薑辛對他而言是一枚極其重要的棋子,不然他也不會舍得花心血去安撫,既然是棋子那就遲早就會舍棄,隻是還沒到時候,至少現在蕭顯確實不會讓薑辛死。


    -----------------


    待小湯離開後,薑辛站起身,順著腳印朝著深處走去。


    越往裏走便越覺得逼仄,這條路仿佛沒有盡頭一般,她手裏的火折子隻夠照亮一隅,但也足夠了,足夠她發現這條路跟密道的其他地方不同,它看起來像是還沒完工,牆壁凹凸不平,地上更是零零散散的還堆著不少砂石,那些砂石瞧著就是鑿牆鑿出來的。


    路越來越狹窄,僅僅隻夠一人勉強通行,再加上那些礙手礙腳的砂石堆,她幾乎是佝著身子手腳並用的前行。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就一條直道,她甚至都不需要怎麽留標記。


    記不清走了多久,路又逐漸寬敞了,忽然有陣哀慟的樂聲飄來,應該是用塤吹奏出來的,這旋律讓她莫名覺得有些熟悉,她不由地頓住腳步,思忖著究竟是在哪聽過這曲子,直到她聞到了一陣異香……


    她驀地想起騰煜先前說的話——他們聽到柴房有聲響前去查看,進屋後便聞到一陣異香,隨後便無法動彈了。


    原來騰煜沒騙她,至少在這一點上他說的是實話,確實有這種詭異的迷藥存在。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薑辛已經虛虛地倒在了地上,她甚至能清晰感覺到自己身上的力氣像是一點一點被抽走,這個過程並不漫長,很快她便覺得動彈不了。


    塤聲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沉沉的腳步聲,一下又一下,分明很輕卻如石子般重重地砸在了她心口。


    她想,她現在全身上下最有利的大概就隻有她的心跳聲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就停在了她耳畔,她想轉頭查看卻動不了,隻能費力地用餘光打量,似是瞧見了一雙黑色皂靴。


    很快,皂靴的主人就蹲下身來,湊到她跟前,目不轉睛地打量著她。


    她終於看清楚了那張臉,的確是韓學理沒錯。


    同時,也看清楚了他眸底沸騰著的恨意,很顯然,他覬覦的從來不是什麽美色而是她的命。


    薑辛明白再怎麽掙紮也是徒勞,她索性閉上眼省些力氣,也許他不會那麽快動手,也許蕭顯能及時趕到……


    可讓她沒想到的是,小湯或許預判了蕭顯的大局,卻沒能預判到蕭顯的行蹤……


    他居然不在!甚至就連騰煜也不在!


    屋外的護衛隻說他們有事出去了,其他的一問三不知。


    小湯從來沒有一刻如此恨過蕭顯,恨他始終不讓薑辛見光,以至於分明麵前擺著數對龍策衛的精銳甚至可能暗處還潛伏著暗衛,她卻一個都號令不了,謾罵、撒潑、哀求……她已經無所不用極其了,那些護衛非但不為所動,甚至在勸說無果後直接對她動手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詭話十二賢臣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安思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安思源並收藏詭話十二賢臣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