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辛隨著蕭顯他們趕到後院的時候,韓學理已經被撈上來了。


    他身上掛著幾縷水草,發絲粘黏在臉上,蒼白臉色讓那張原本頗為清秀的麵容看起來分外陰柔,死狀倒是並不可怖,要不是事先得知他死了,她甚至以為他隻是昏迷了。


    宋時正蹲在他身旁查驗,看樣子是還沒驗出什麽來,因為……


    瞧見他們後周茴煩躁地“嘖”了聲,舉步擋在了宋時跟前,“你忙你的,今天就算天王老子來了爺也會替你擋著!”


    他喊得格外大聲,明顯是喊給蕭顯聽的。


    蕭顯嗤笑了聲,腳步未停,徑直走到了周茴跟前,微微仰頭,垂眸冷覷著他,“衙內怕是擋不住。”


    周茴有些被鎮住了,虛了片刻才重新找迴氣勢,“開什麽玩笑,這是我家……”


    還未等他說完,蕭顯便自顧自地側眸衝著身後的劉副使下令,“把屍體帶走。”


    “是。”劉副使領了命,連忙招唿人上前。


    “我看誰敢動!”周茴活像是腳底生了釘子般,直直地杵在宋時和韓學理的屍體前,瞪著蕭顯道:“憑什麽你說帶走就帶走?人是我周府的人,地是我周府的地,還輪不到蕭指揮使插手!”


    劉副使有些為難,總不能對周茴動粗吧?他隻能轉頭看向蕭顯求助。


    蕭顯抬了抬眸,漫不經心地問:“那周衙內覺得這事該由誰來插手?”


    “當然是西林了。”周茴想也不想地迴道。


    蕭顯輕笑了聲,眸光流轉,看向薑辛,“薑教員也這麽認為嗎?”


    他好像篤定了她不會反抗,逼著她當眾表明態度,硬生生讓她站在周茴他們的對立麵。


    這讓薑辛很不適,她眉端輕蹙,默然了片刻,轉頭衝著周茴道:“此事與西林無關。”


    “……不是,你什麽意思?什麽叫與西林無關?”看得出周茴很是驚訝,愣了好一會,滿臉詫異地看著薑辛。


    縱然看薑辛再不順眼,他仍舊覺得他們至少是同一陣營的,萬萬沒想到會迎來陣前倒戈。


    “目前還無法確定韓管家是他殺,退一萬步,就算是他殺……”薑辛微微側過身,話是衝著周茴說的,可視線卻若有似無地飄向他身旁的管莫閑,“按規矩,西林隻能奉官家之命複勘或調查其他官司經手過的懸案要案,無權擅自插手。”


    “……”管莫閑緊抿著唇,默不作聲地看著她,眼神晦澀難明。


    “要按規矩辦是吧?行!”周茴全然沒感覺到他們之間異樣的氣氛,兀自走到薑辛跟前,氣勢洶洶地昂起頭,“我身為韓學理的主家委托西林來調查此事總成了吧?”


    薑辛別開了目光,看向周茴,“衙內若是想報案可以去衙門,西林怕是無法受理。”


    一旁的劉副使忍不住也跟著嘀咕了句,“有龍策衛在,衙門怕是也無法受理。”


    “你什麽意思?!”周茴狠狠地朝著劉副使瞪了過去,他治不了蕭顯、治不了薑辛,難不成連個小小的副使也治不了了?!


    “不、不是,衙內您別誤會……”劉副使賠起了笑,“我的意思是,您又何必多此一舉呢?龍策衛本就是受令堂所托來護衛周府安全的,現在出了這種事,那自然應當由我們來追查,您就算是告到衙門去最終也還是得讓我們負責。”


    “還保護周府安全呢,你們就是這麽保護的?”周茴指了指地上的韓學理,“我們家管家都被你們給護死了,這筆賬我都還沒找你們算呢!”


    “……”劉副使語塞了,就這一點上而言他們的確理虧。


    蕭顯適時接過了話茬,“此事龍策衛確有失職,待查問清楚後蕭某自會給周尚書一個交代,就不勞衙內操心了。”


    “少拿我爹來壓我!就算現在我爹站我跟前,我還是那句話……”


    “什麽話?”


    一道蒼勁嗓音自他們身後傳來,不疾不徐,氣息泰然,輕而易舉便讓周茴噤了聲,連同方才的囂張氣焰也瞬間散了。


    他施施然地轉身,端著討好笑容,“爹……你、你怎麽來了……”


    “出了那麽大的事,我不應該來嗎?”周尚書停在他跟前,愛答不理地瞥了他眼。


    “應該的應該的……”周茴連連點頭。


    “方才不是有話說嗎?”周尚書戲謔地打量著他,“我就站在你跟前了,說吧。”


    “呃……唔……”周茴支吾了片刻,鼓起勇氣豁出去了,“總之就是這事不能交給龍策衛,人就是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出事的,我信不過他們。”


    周尚書好笑地哼了聲,“就你還信不過別人?”


    “……”這叫什麽話!他都已經洗心革麵、修身養性了!


    “行了,快開席了,趕緊把你這些朋友帶走,這裏沒你們的事。”周尚書衝著揮了揮手。


    “不是,爹……”他還想再抗爭下。


    然而,話才剛開了頭,他爹便麵色一沉朝著他瞪了過來。


    強大的血脈壓製讓周茴瞬間軟了,拉起宋時,又衝著管莫閑使了個眼色,不情不願地走了。


    薑辛也舉步跟了上去,走到管莫閑身旁時,她張了張嘴,明顯有話想說。


    可還沒等她開口,管莫閑就倏地加快了腳步。


    她不由地一頓,想追上他們又清楚感覺到了自己的不受歡迎,隻能刻意放慢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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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壽宴終究還是被耽擱了……


    通往別莊的木橋斷了,好些賓客過不來,提前到的也就寥寥數人。


    席是開不了了,走也走不掉,生怕那些人覺出異樣,周尚書隻能聲稱身體微恙,壽宴暫緩,讓周茴出麵安撫留他們住了下來。


    麵上多少有些掛不住,但至少沒攪得人心惶惶。


    把人安頓好後,周茴馬不停蹄地趕去了管莫閑那兒,一進屋便抓起桌上的糕點往嘴裏塞,含糊不清地嘟囔著,“累死我了……”


    宋時替他倒了杯茶,遞了個過去。


    他接過後連忙灌了口,和著把糕點囫圇吞了下去,“我打聽過了,蕭顯他們果然也沒能出去,韓學理的屍體就停放在昨晚關押他的柴房裏,劉副使看著,蕭顯不在,他帶著那個誰……就是看守韓學理的那個叫什麽來著……”


    “騰煜。”宋時好心地提醒道。


    “哦,對,騰煜,他正帶著騰煜在我爹那兒負荊請罪呢,我們什麽時候行動?”


    管莫閑蹙了蹙眉,道:“那橋一看就是人為損壞的,今晚估計不太平,要不還是改天吧。”


    他有些後悔了,得知通往別莊的木橋斷了後,他便猜測龍策衛可能也走不了,那屍體就隻暫時停放在別莊,這也就意味著他們或許還有機會再去查驗一次。


    當他把這個想法說出口後,立刻就得到了周茴和宋時的響應。


    現在想想,他先前情緒不太對,確實有欠考慮,衝動了。


    “改天?”周茴不滿地嚷嚷開了,“改天哪還有那麽好的機會?指不定明天橋就能修好,到時候屍體去了龍策衛想再靠近就難了!”


    “我是怕……”管莫閑欲言又止。


    “怕我爹有事?”周茴臉色凝重了幾分,輕歎道:“我也怕啊,就因為怕我才更想要盡快查清楚,總覺得小韓死得莫名其妙,不趕緊把兇手揪出來我連覺都睡不好。”


    這個理由成功讓管莫閑收起了顧慮,確實也不能就這麽坐以待斃。


    於是,三人商量了下便決定還是行動了。


    隻可惜,出師未捷身先死……


    才剛打開房門便瞧見薑辛直挺挺地站在門外,麵色陰沉地冷覷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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