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莫閑當然不可能還在院內,他就是從山門出去的。


    院裏近來住了那麽多考生,自然每天都會有人來送菜,浩浩蕩蕩的三大車菜,六七個人送來,他給了送菜的人一些銀子,搞了身衣裳,堂而皇之地混在那些人裏頭出去了。


    離開西林後,他去了樂坊。


    這地方,靡靡之音亂人心、萬紫千紅迷人眼,可以說是紈絝子弟的標配。


    他出現在這兒一點也不出奇,可讓沒想到的是,會在這兒見到薑辛……


    幾乎就在薑辛踏入樂坊的瞬間他就注意到了,很難不注意,實在是太突兀了。


    平日裏他總是穿著西林臨時教員的衣裳,暗沉沉的深鬆綠色,這會倒是換了身私服,黑漆漆的圓領窄袖長袍,材質樸實到甚至有些簡陋,還不如西林的公服呢。


    這一身有些寒酸的裝扮自然入不了樂坊裏那些姑娘的眼,她們隻是淡淡地掃了他眼就挪開了視線,他也不以為然,轉著目光似乎正在搜尋著什麽。


    管莫閑下意識掩了掩包間的簾子,以免被他瞧見。


    好一會後,忽然有抹翠綠色的身影也不知打哪冒出來的,風情萬種地停在薑辛跟前。


    “公子,一個人嗎?”那姑娘好似柔媚無骨,整個身子都挨在了薑辛身上,嬌嬌嗲嗲的招唿著。


    薑辛下意識地扶住了她,轉念又覺得不妥,連忙將落在對方腰間的手又挪開了。


    姑娘掩著嘴溢出一聲嬌笑,“是頭一迴來這兒嗎?”


    她訥訥點頭。


    “那……”蔥白之間輕輕劃過她的脖頸,有意無意地在他胸口處打著圈圈,“要不要來我屋裏聽聽小曲呀?”


    薑辛繼續點頭。


    她就像一隻未經世事的小雛鳥,茫然的被那個姑娘牽著手拉進了位於二樓的屋子裏……


    …………


    ……


    “管兄……”


    “管兄!”


    管莫閑也在這一聲聲的叫喚裏迴過了神,將目光拉了迴來,看向麵前的男人,皺著眉道:“瞎嚷嚷什麽,叫魂呐?”


    “不是……”對麵的男人伸長脖子往簾子外頭探了探,“你在看什麽呢?”


    “沒什麽。”管莫閑指尖一鬆,放下了簾子,正了正麵色,問:“剛才說到哪了?”


    “說到西林書院藏了個特別俊的小娘子,你和周茴就是為了她才去的。”


    “哦,對。”管莫閑氣定神閑地抿了口茶,繼續張口就來,“那小娘子是個大夫,不久前我正巧撞見她出來抓藥就跟周茴提了一嘴,沒想到那個狗東西動作比我還快!”


    “他動作快我倒是不意外,可是這衛梧又是去幹嘛的?”


    “他還能幹嘛?”管莫閑不屑地嗤了聲,“他向來就是周茴的跟屁蟲啊,周茴去哪他去哪唄。”


    “死者為大,留點口德。”對方好心地提醒了句,緊接又道:“再說了,周茴和衛梧早就鬧掰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有聽說過一些,還真鬧掰啦?”他一臉好奇地追問,“就為了那個謝娘子?”


    “可不是,要我說這事確實是衛梧做的不地道,誰不知道周茴對謝娘子有好感,他這樣背刺兄弟屬實有點過分了。”


    管莫閑臉色凝重地看著他,道:“死者為大,留點口德。”


    “……我、我這就是陳述客觀事實。”


    “說起來是有點突然,我們最後去謝家酒壚還是端午那會吧?當時也沒覺得衛梧和謝娘子有什麽不對啊。”


    “那是你的最後一次,後來我們又去過一迴,現在迴想起來那兩個人好像是有點端倪。”


    “啊?”管莫閑愣愣地看著對方,“你們什麽時候去的?為什麽不叫我?”


    “兩個多月前,周茴生辰的時候,在府裏頭用完晚膳後他就叫上大夥一起去酒壚熱鬧熱鬧。”


    管莫閑氣唿唿地道:“所以說,為什麽沒人叫我?!”


    “你那會剛抬著聘禮去周茴表妹家求親被連人帶禮一塊丟出來沒多久,雖然是被拒絕了,但周茴對於覬覦他家那個小表妹的人向來都沒好臉色,怎麽可能叫你。”


    管莫閑嘴角微微抽了抽,“咱能別提這一茬了嗎?”


    “我方才都已經岔開了,是你非得再問一遍的。”


    “……那你沒必要提得那麽詳細啊!”


    “行吧。”那人也算是給他留了麵子,沒再糾結,繼續起了正題,“那日我便隱隱覺得衛梧看謝娘子的眼神有問題,兩個人說話時候就差沒貼在一塊了,可親昵了。”


    “就這些嗎?沒有其他特別的事嗎?”


    “特別的事啊……”男人尋思了會,道:“周茴脫光衣服在茅廁裏睡了好一會算嗎?”


    “……算,當然算!那麽重要的事你怎麽不早說!”


    他不由地緊張了起來,“這跟衛梧的死有關?”


    “沒關係。”


    “……??”


    “就是下迴他要是再拿我求親的事情擠兌我,我可以拿這件事反擊了嘛。”


    “……”神經病啊!


    “不過隻是睡了一會嗎?”管莫閑有些惋惜地歎了聲,“哪個殺千刀的把他叫醒的,怎麽沒讓他睡上一宿啊!”


    “是謝娘子他爹起夜時見著的,大概是黑燈瞎火的嚇得不輕,嚷嚷得可大聲了,嚇得我們酒都醒了一大半,那會夜也深了,就索性各自迴家了。”


    “周茴也迴了嗎?”


    “當然,難不成還真能在茅廁裏睡一宿啊。”


    管莫閑繼續問:“那衛梧呢?”


    “衛梧……”對方想了會,搖了搖頭,“好像還真沒注意。”


    “這樣啊……”


    男人試探性地問:“該不會衛梧當真是周茴殺的吧?”


    “就因為謝娘子?”管莫閑好笑地反問道:“你會為了這種事情殺人嗎?”


    “怎麽可能。”他不以為然地哼了聲,“女人而已。”


    管莫閑攤了攤手,“所以說啊,你都不會,何況周茴了。”


    “等等……”男人瞪著他,“什麽叫我都不會?!”


    “你那麽缺女人都不會,周茴又不缺。”


    “……我再缺也不會像你們倆那樣為了看個小娘子就去跑去考西林!”


    “那是你沒見過那個小娘子,就這麽跟你說吧……”管莫閑側了側身子,懶懶地倚靠欄杆上,開始了他的表演,“我就看了她一眼,已經把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她看我一眼,我就決定要當她的狗……那簡直就是傳說中高嶺之花啊,明豔、清冷、倨傲……”


    就在他快要詞窮時,忽然有道熟悉的翠綠色身影闖入了他的餘光。


    是方才把薑辛領進房的那個姑娘?這麽快就完事了?!


    他微微怔了下,撩開簾子看了過去,映入眼簾的那道背影濃纖合度,抱著把琵琶,拾階而下,聘聘嫋嫋,瞧著與方才沒什麽不同,但又似乎有些不太不一樣。


    管莫閑攏起眉心,細細打量了片刻,終於知道哪裏不一樣了。


    是氣質……這身衣裳頗為清涼,能清晰瞧見裸露在外頭的手臂和若隱若現的蠻腰,白得發光,可是和方才不同,此刻的她看起來沒有絲毫的風塵味,相反,他不由地聯想起曾見過的沙洲壁畫,那是一種既妖嬈又莊嚴的華美……


    許是他的視線過於熱烈,那道身影在步下樓梯後微微一頓,仿佛察覺到了什麽,迴眸仰頭,眸色一轉,目光很快就和管莫閑的視線糾纏在了一塊。


    當那張臉撞入他瞳孔的瞬間,他覺得自己剛才那些胡謅仿佛有了實體,隻是這個實體越看越眼熟。


    而她則表現出了明顯的震驚,倉皇失措的模樣隱隱驗證了他的猜測。


    “管兄?你又怎麽了?”見他話音突然頓住,默不作聲的看著外頭,端坐在他對麵的男人又一次好奇追問。


    管莫閑支著頭,倚在二樓的欄杆處,直勾勾地看著那道仍舊杵在樓梯口怔忡著的身影,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眸底透著玩味,唇瓣翕張,一字一頓,“真、好、看。”


    “……行了行了,知道好看了,我又瞧不見,你煩不煩啊!”


    吵吵嚷嚷的話音是一個字都沒飄入管莫閑耳中,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那道翠綠身影吸引。


    直到對方迴過神,驀然轉身,加快腳步走出了樂坊。


    他這才反應過來,緊跟著站了起來。


    “幹、幹什麽?”麵前的人被他嚇了一跳。


    “突然想起來我有點急事,先走一步。”


    “……”付錢啊!


    明明說好今天一定會請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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