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龍受了威脅,遲遲不開口。

    蛟不耐煩道:“罷了,本尊自己探路去!”他轉了轉腦袋,獰笑道:“知道我是如何將那幾條雜龍吞吃的嗎?”

    小青龍:“……”沒來由感到不安,但還是默默搖頭。

    “吼——”

    隨著一聲響聲,巨大的黑色蛟首陡然出現在眼前。

    小青龍:“……”

    蛟慢吞吞晃了晃腦袋,嗤笑道:“當日見你打傷我蛟宮數名妖怪,態度也還算張狂,怎麽如今卻那麽容易被嚇傻了?”

    “你……你怎麽能……”

    小青龍的眼中流露出受傷的神色來。

    蛟頓覺頭痛——那神色分明與前幾日那幾條登山拜訪的龍,一模一樣。

    蛟目一寒,下一刻便是一記橫尾掃去。

    小青龍應聲倒地。

    “古古怪怪。”

    蛟嫌惡地看了一眼,攏了攏衣襟,頭也不迴地走了。

    他本就沒打算找龍帶路,隻是正好撞見了這條小青龍,惡從心起,順勢而為罷了。

    眼見小青龍不配合,蛟便也沒了與他周旋的心情,索性將其打暈了扔到路旁。自己維持著人形,禦風而行,朝著山下飛馳。

    靈山腳下住著許多妖族。

    此地靈氣充裕,又有龍族坐鎮,離群索居之妖或是修煉欠佳的小妖,往往會寄居於此,借著龍族的威勢,在此定居。

    蛟一路往北,途徑小村,看到遠處妖頭攢動,凝神細聽了一陣,才知道是此地有妖怪尋仇,雙方發生了爭執。

    他就近找了一處地方,看了會兒熱鬧,沒一會兒便覺得索然無味。

    妖族相爭,無非是為了寶物,那兩名妖怪各執一詞,還搬出了幾名妖王來壓陣,口吐飛沫你來我往,卻偏偏沒有動手。

    ——換做是他,何至於吵到臉紅脖子粗的地步,早早打一架就成了。

    蛟聽了一陣,發現他們搬出的似乎很厲害的大妖名號多半陌生,從未聽過。

    說起來,自雷池重傷,又經蛟宮惡鬥,他已許久未露人前。數年過去,上妖界接連又出現幾名如日中天的妖王也不奇怪。

    他皺眉:“這寶物當真如此珍貴?”

    爭執中的兩妖頓時收了聲,齊齊看向蛟。

    “你是誰?

    ”

    “莫管閑事!”

    蛟哼笑一聲,隨手指了指妖怪手裏的蒲扇,“可有什麽來頭?”

    另一名妖怪警惕道:“與你何關!那是我用了百年的法器,他趁我不備將其奪走,如今我定要拿迴來!”

    “你自己技不如人怪得了誰,這扇子上寫你的名字了嗎?”

    “哼,你以為躲進靈山我就不敢拿你如何了嗎?”那妖怪越說越氣,轉過頭又爭吵起來:“金龍前輩最是公正嚴明,如今他已歸山,即便你是烏羽大王的親戚,也別想他能保住你!”

    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妖怪氣也順了,腰也直了,滿臉都是得意之色,仿佛已經取迴了被奪的寶物。

    蛟沉默靜立。

    金龍,又是金龍。

    這蠢龍何時公正嚴明過了?

    整日裏蝸居深山,兩耳不聞山外事,一連幾月都陪著他在玉池中,別說這類雞毛蒜皮的小事他會不會管,就連修煉也沒見他認真過。

    怎麽在路邊隨便遇見隻小妖,都像中了邪一樣的尊崇他。

    那兩隻小妖情緒高漲,眼見就要動手。

    蛟微抬手,隔空搶過了那把蒲扇,研究了會兒。

    “就這東西,你們也當做寶貝?”

    疑似蒲扇原主人的妖怪當即“啊”了一聲:“你做什麽?!”

    做什麽?

    蛟衝著他笑了笑,手上稍稍使力,頃刻間將引發爭端的“寶物”化作飛灰。

    兩妖:“……”

    望著這兩名妖怪懵然無主的神色,蛟終於找迴些許當年在上妖界為所欲為,百無禁忌的感覺。

    “靈山金龍可沒空管這種事。”他隨手甩出一物,落在那兩名妖怪的腳邊,“若說寶物,本尊的這件才算稀罕。你們誰打贏了,誰就是它的新主人。”

    兩妖:“……”

    這般明顯的作弄挑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可偏偏地上像垃圾一樣被扔出來的物件,靈氣充裕品相不俗,一看就知道是珍稀的寶物。

    兩妖對視一眼。

    “當真?”

    “自然是真的。”蛟道,像這類中等品相的法寶,光是前幾年從鶴宮搜刮來的就有一堆,更別提他和金龍各自的家底,因而在旁人看來十分寶貴的法器,在蛟眼中不過是小玩意兒罷了。

    “不僅是他們……所有人

    都可以試試。”他掃視了一圈在外圍圍觀的幾隻小妖。眼底暗藏不懷好意的寒光。

    ——寶物難覓,憑實力更要有機緣。

    這一份珍寶擺在跟前,自然成為了眾小妖放手一搏的目標。也有聰明些的,按兵不動,但也時刻關注著場內。

    一時間,罵戰變了質。

    蛟觀看了會兒眾妖相爭的戲碼,然而妖都是小妖,鬥法宛如小兒打鬧,蛟很快又沒了興致,轉身留下滿場混亂,翩然而去。

    就這麽一路走走停停,路上還聽說了蛟宮的消息,那幫白眼狼經過犼獸之戰,各個噤若寒蟬,又是修繕又是表忠,仿佛趁他不在妄圖奪位的事根本沒有發生。

    等到傍晚時分,天空中傳來一陣響聲,緊接著風驟起,身前投下一片陰影。

    蛟抬起頭,正對上一張麵無表情的龍臉。

    “你可真是窮追不舍。”蛟道。

    金龍不言不語,一雙龍目定定注視著他。

    蛟挑眉道:“怎麽?生氣了?”

    金龍緩緩落地化作人形,麵上看不出喜怒,沉聲問道:“如果你想離開,為何不當麵與我道別?”

    蛟頓了頓,避開視線:“誰知道你肚子裏包藏什麽禍心。”

    金龍又問:“沿路十幾處亂子,也是你惹出來的?”

    蛟再次頓住,道:“是又如何?本尊又沒有出手傷他們。”

    他打量了金龍一番,估摸不出對方想做什麽,嘴裏道:“那群小妖動不動就把你掛在嘴邊,我原本還覺得不信,原來你還真是什麽都管啊?”

    金龍皺起眉,半晌後搖搖頭:“罷了,不與你計較。”又招招手,道:“過來。”

    蛟大王站在原地沒有動作。這般隨性的唿喊,若真能喚得動他,才是奇事。

    蛟道:“晉明,我如今修為恢複,自是不可能再與你繼續待在一處了。”

    這麽多年,他重傷受製,不得已之下才哄騙金龍與之結伴。如今他已恢複,在上妖界中鮮有敵手,再不必依賴他人。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

    ——靈山雖好,卻總是少了些東西。

    金龍問:“為何要走?”

    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蛟慢慢也收攏了神色,道:“我誌在他處,並不想與人一輩子隱居一處,更不想……不想……”

    他聲音漸止,金龍隱約聽出些意味來,他走上前,捉住蛟,將他往旁邊的大石頭上一放。

    “不想什麽?”金龍居高臨下,望著被他按坐下來的蛟,追問道。

    蛟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會動起手來,坐在石頭上愣了片刻。

    “你隻需知道,我不想留在靈山,與你搭夥過日子。”

    金龍道:“我原以為你終於記掛起我了,可到頭來……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沒良心啊。”

    蛟想要站起,卻驚覺金龍按在肩膀處的手使了力,皺眉:“我清楚你的性子。晉明,我想做的惡事太多,你看不慣的。”

    金龍反問:“我何時看慣過了?”

    蛟轉過臉去。

    不知過了多久,金龍夾雜著歎息的聲音響起:“可無論看不看得慣,我都沒辦法說服自己不理會你。”

    他托住蛟的腦袋,攬到自己身前,手指拂過蛟鬆散的長發,輕聲道:“食妖、奪寶、強占地盤,這麽多惡事你都做盡了,我看不慣這些惡事,因為自誕生那日起,便注定我不會走上此路。而那卻是你的生存之道。”

    蛟沉默了許久,開口道:“我知道你對我好。”

    “但在上妖界,能做的事太多,要做的事更多。我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要與人……與人一起過日子。”

    蛟低下頭,感覺到金龍似乎是摸了摸自己的發旋。

    金龍道:“那你現在可以開始想起來了。”

    蛟:“……”

    金龍稍一使力,帶著蛟上了雲霄。

    “你不喜歡靈山,我便同你迴蛟宮,當日初上隱淵山,就覺得蛟宮巍峨不凡,確實比我那茅草屋強多了。”

    蛟一驚,腳下蒼翠青山仿若退潮般倒後疾行,不一會兒,原本還能遠遠望著的靈山山峰也消失在了視線之外。

    “你……”

    金龍淡淡開口道:“今日你已惹惱過我一次,別再說出不好聽的話來。我若是受了心傷,就真的要做負心龍了。”

    蛟瞪大眼睛:“蠢龍,不許發瘋!就算是迴蛟宮,也得我自己風風光光地迴去。”

    金龍幽幽道:“靈山金龍甘為坐騎,足夠配得上蛟王嗎?”

    蛟:“……”

    眼見著金龍一拂袖,又是數裏掠過,蛟急道:“等等!”

    金龍看向蛟。

    蛟

    惱怒道:“你那些寶物呢?”

    金龍:“帶上了。”

    蛟眼睛一亮:“當真?”

    金龍上下掃視了一圈蛟,湊近貼過去,語氣溫柔。

    “嗯,隻一件,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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