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喻見有些反應不過來。


    她磕絆了兩句, 試圖解釋:「我沒……不是, 那什麽……」


    她沒有……不疼他啊!


    淩空飛來一口大鍋,喻見毫無防備, 被砸得頭暈眼花。


    要是福利院裏的其他小孩這麽說,哪怕是已經比她高出許多的大虎和兔子來撒嬌, 喻見都能拿出照顧弟弟妹妹的心態去哄人。


    偏偏眼下語氣委屈的是池烈。


    喻見就有點兒不知道該怎麽辦。


    池烈少年時一貫是恣意傲慢的模樣,即使長大後沉穩許多,骨子裏那種張揚銳利的勁兒也沒有被磨去。


    但現在。


    男人背對喻見, 坐在樹下, 察覺到她在看他,向來結實有力的肩膀塌下幾分。垂著頭,不說話也不吭聲。


    肩胛骨將t恤頂出鮮明的輪廓。


    晚風吹過, 掛在榕樹上的燈泡輕輕擺動, 飄搖燈光裏,那點輪廓看起來就更顯眼。


    喻見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她在岑家那個狹小的樓梯間裏遇到池烈時, 他也差不多是這樣。


    收拾東西,蹲在地上,衣服被骨頭支出單薄的凸起。


    喻見心口一下軟的不行。


    她連忙站起來, 伸手,從背後抱住池烈:「沒有,你不要多想,我……我疼你的。」


    喻見其實很少說這樣的話。


    性格使然,她天生臉皮薄容易害羞,既做不出池烈那樣當眾剖明關係的事,也不太習慣像他一般,直白幹脆地表達情感。


    尤其在福利院裏,害怕給小孩兒造成什麽不好的影響,喻見從來很注意兩個人相處的分寸。


    所以剛才被親了下手指才會瞪池烈。


    但看他現在這樣可憐兮兮地坐在那兒。


    喻見頓時有些受不了。


    她傾身,手臂繞過他的肩,又把下頜輕輕墊在他頭頂。


    池烈的頭髮和他本人脾氣不太像,柔軟的,掃過肌膚並不會痛,隻有微微發麻的癢。


    「我沒有不疼你。」


    喻見抱住池烈,認真和他解釋,「我隻是……」


    喻見隻是不太想把這筆錢用在自己身上。


    這麽多年,她和岑家到底還是有隔閡,喻見無所謂收下這筆財產,但並不願意拿來自己花。


    反正她現在過得很好,不需要依靠岑家。


    而喻見知道那些年,池烈在岑家過的是什麽日子。


    所以同樣不想用這些錢為他做任何事。


    池烈低著頭,看著地上重疊的兩道人影。


    小姑娘的手臂軟乎乎圈住他的肩,幾縷髮絲垂下,輕輕掃著他的脖頸,她解釋得很認真很仔細,聲音也軟綿綿的。


    於是他就笑了。


    「那你的意思是,」池烈努力壓著嘴角,不讓自己偷偷笑出來,「你最疼我對吧?」


    他的尾音上揚。


    帶著點故意和壞心思。


    喻見還沉浸在池烈方才委屈可憐的樣子裏,一時沒有察覺,順著他的話往下說:「嗯,我最疼你了。」


    這倒也不是假話。


    比起小時候天天鬧騰的大虎,還有現在總是出去打架的兔子,的確是眼前背過身、垂頭的男人更讓喻見不放心。


    明明他已經是別人口中的池教授。


    她還是會為他忍不住擔憂。


    喻見話音剛落。


    手臂下,被她抱住的男人短暫頓了幾秒,終於沒忍住,肩膀顫抖著,低低笑出聲。


    笑聲從胸膛裏震出來,髮絲細密勾著她的下頜。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心情很好,池烈嗓音裏都帶著笑,「那我就記住了啊。」


    他的小姑娘臉皮薄,說上這麽一句不容易。


    喻見:「……」


    好嘛。


    合著這是專門來騙取她同情心的!


    一時無語,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鬆開手,惱火地拍了把池烈的頭頂。


    轉身想走。


    一直背對她的男人轉過身來,手臂一勾,直接把她拉進懷裏,按在腿上。


    「不許走。」


    他摟著她的腰,又抓住她的手,低聲控訴,「你才說過你最疼我。」


    池烈聲線磁沉,很好聽。


    偏偏語氣又十分不講理,霸道的,像個被縱容慣了的小孩子。


    他們這邊的動靜稍微有點兒大,院裏本來就有幾個小豆丁在玩跳房子,此刻沖他們做鬼臉:「羞羞!」


    然後被早就離開的大虎趕跑了:「去!去!到後麵玩去!」


    喻見不由失笑。


    腰和手都被抓住,她也沒一定要走,索性向後靠去,安心靠在男人結實有力的胸膛上。


    夏夜,晚風尚有餘溫。


    遠處幾聲清脆蟬鳴,後院傳來的笑鬧聲裏,喻見聽到池烈沉穩的心跳。


    他沒說什麽,隻是收緊了手,和她親密地十指相扣。


    許久之後。


    院裏瘋玩瘋跑的小孩兒都被老師叫迴去洗漱,月亮漸漸升高,吹來的風帶上涼意,蟬鳴也停歇下來。


    福利院安安靜靜。


    一片悄然中,池烈捏了捏喻見的手。


    「我最近可能要去一趟申城。」他說。


    迴來後,池烈和許平生一直有聯繫,最近又找上了曾經給他通風報信的楊益。


    楊家在申城也有相當的地位,楊益大學畢業後接手家裏的事業,現在已經做得有模有樣,這次也算順手幫一下池烈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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