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烈想到這裏,輕嗤一聲。


    察覺許平生正看向自己,又擺擺手:「就這樣吧,辛苦許秘書。」


    池烈有時候也挺不明白,自己這個父親究竟在想什麽。在對方眼裏,似乎派出許平生就已經是主動示好和道歉。他這個做兒子的不該有任何怨懟,應該繼續替他,替池家打算謀劃。


    憑什麽呢?


    池烈平靜地想。


    這麽多年過去,他早就不是當年那個掉進水池差點淹死,無依無靠被直接送走的小孩了。


    「現在不早了,我明天還有事。」池烈抬頭看向掛鍾,起身。


    隨手將脫下的西裝外套搭在椅背上,「我送許秘書。」


    許平生也站起來,順勢掃了眼那件外套,當秘書當久了眼睛毒,一眼看出那是某頂奢品牌的春夏新款。


    池烈沒錯過許平生的動作,但並沒說什麽。


    他其實不太喜歡穿正裝,白天喻見問的時候沒解釋,現在自然更不會和許平生多說——以他現在的身份地位,犯不著故意拿衣服打扮來壓人。


    隻不過今天迴來後有個不得不去的飯局,席間都是重要人物,所以才額外重視些。


    許平生不是池父那樣的傻瓜,自然明白池烈不是給他臉色看。於是走到玄關便抬手:「行了,不用送了。」


    「對了阿烈。」跨進電梯前,許平生又狀似無意地迴頭,問了句,「你當年說過的話還算數嗎?」


    這一句問得有些沒頭沒腦,卻又格外直白。


    池烈愣了下,笑起來:「再說吧。」


    男人唇邊噙著一點笑,應得似是而非,漫不經心。


    充滿了敷衍和不確定。


    但許平生卻從那雙毫無笑意的黑眸裏,看到了曾經語氣堅定,神情凜冽的少年。


    *


    翌日。


    喻見一向沒有睡懶覺的習慣,去實驗室也遵守時間,從不遲到。所以每次迴福利院時都起得很早。


    但今天。


    她比平時醒得要更早一些。


    天光微亮,第一縷光線從薄荷色窗簾縫隙裏透進,躺在床上的喻見幾乎立刻睜開了眼。


    昨夜睡得沉,然而睜眼的瞬間,她就清醒過來。昨天白日裏發生的一切紛至遝來,男人硬朗鋒銳的眉眼,結實有力的懷抱,看向她時溫柔平和的眼神。


    還有深夜臨睡前,那條措辭簡單、久別重逢的晚安簡訊。


    喻見還躺在床上,想到這裏,抱著被子坐起身,拿出手機。點開簡訊界麵仔細看了好幾遍,臉頰頓時有些發熱。


    她無意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尖,盯著那條簡訊,最後輕輕笑起來。


    真好。


    他已經迴到她身邊了。


    想早一點見到池烈,喻見迅速起床。這個時間,院裏的老師和孩子們都在睡覺,她悄悄洗漱收拾好,盡量不發出任何一點兒動靜,輕手輕腳下樓去。


    然後在看到池烈的瞬間,險些驚唿出聲。


    為了盡快趕到學校,早點見到池烈,喻見已經起得很早,但突然出現在院裏的男人顯然比她還要早——


    睡得晚起得早,一晚上又沒怎麽合眼,此刻,他正靠在榕樹樹幹上。雙手插兜,半閉著眼,頭有一下沒一下點著,一副根本沒睡醒的模樣。


    這傢夥是怎麽進來的?!


    喻見先是一驚,隨後又反應過來,沒有兔子在物理意義上拖後腿,翻.牆這種小事,對於池烈而言根本不在話下。


    眼看著他點著點著頭就要往下栽,喻見匆匆打開樓門插銷,放輕腳步,一路小跑到池烈身邊。


    「醒醒!醒醒!」她扶住他,又順手拍了把他的手臂,「別睡了!再睡要著涼了!」


    也不知道池烈在這裏站了多久。


    五月份,春末夏初的天氣,拂曉時分的氣溫算不上太低,卻也沒有很高。


    顯然已經等了有一段時間,他漆黑髮梢上隱約一點晨露,將墜未墜,隨著點頭的動作,泛出幾分盈盈的光。


    天沒亮就從市裏趕過來,池烈睡得有些迷糊,被拍了好幾下才茫然睜眼:「怎麽了?幾點了?是不是該出門了?」


    仍舊不太清醒,向來冰涼深沉的黑眸帶了點睏倦。


    懵懵的,甚至還有些呆。


    和昨日在派出所與家長交鋒的成熟穩重相比,顯出平時少有的傻裏傻氣。


    於是喻見又心疼又好笑:「你這麽早跑來幹嘛呀!」


    明明他今天也要去平城大學報導,兩個人到時候在學校見麵就行了。


    小姑娘聲音很軟,因為心疼,又額外帶了幾分惱火。池烈半靠著榕樹,低下頭,遲鈍地聽了一會兒,總算是醒了。


    「我就要來。」於是,他很不講理地說,「我要和你一起上學。」


    從前,高二下學期,喻見周末迴福利院住時,池烈也會在福利院留宿。


    到了周一,兩個人一起背上書包,穿過小巷,走到最近的公交車站,等待前往市區的首發早班車。


    一改昨日成熟穩重的精英形象,男人語氣滿不在乎,理直氣壯。


    喻見拿他簡直沒辦法,最後隻能咬牙又用力拍了他一下:「以後不許了!」


    今天池烈沒穿正裝,最簡單的白t黑褲,喻見那一下直接拍在他手臂上,清晨福利院安靜,「啪」的一聲清晰可聞。


    池烈低著頭,看著少女拍完他後,自己反而疼得倒吸一口涼氣,細白小臉都皺了起來,不由失笑:「傻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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