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功夫,風又大了些。


    和南山山頂相似的灰黑雲層沉沉壓過來, 天光驟暗, 吹來的風已經攜上冰涼水汽,眼看一會兒就要下雨了。


    池烈抬頭看了眼黯淡天空:「快跳。」


    說著,他朝她伸出手:「我在下麵接著你, 別怕。」


    喻見雖然害怕,到底沒有完全失去理智,立刻搖頭:「不行,你肩膀受傷了。」


    哪裏能讓他一個帶著傷的人來接她。


    喻見否決得幹脆利落,池烈就是一個皺眉。


    眼看著已經有零星雨滴飄落,涼涼落在臉上。風越來越大,雲愈壓愈低。他沒空和她爭執,幹脆上前兩步,直接握住了她的腳踝。


    和從前想像的一樣,隔著一層薄薄校褲,少女腳踝細瘦伶仃。隨便一伸手,就能輕輕鬆鬆扣在掌心。


    脆弱的、稚嫩的。


    仿佛稍微用力就會被折斷。


    少年已經刻意將力氣一再收斂,用的又是裹著繃帶的右手,力道並不大。


    但坐在牆頭的少女還是被嚇了一跳,頓時踢了踢腿,往後靠去。不防他又在此刻用力往外一拉,重心失衡,直接從青磚牆上跌落下來。


    喻見頓時喊出聲:「池烈!」


    這傢夥是怎麽迴事。


    她要從牆上掉下去了!


    視線天旋地轉,喻見已經做好了狠狠摔在地上的準備,短暫眩暈後,猛地磕在一個結實堅硬的懷抱裏。


    和幾個小時前一模一樣,少年骨頭比脾氣還硬,一點兒也不柔軟。她被硌得生疼,下意識想要摟住他的肩膀,下一秒,想起他身上還帶傷,隻能茫然地把手往上移了移。


    池烈頓時僵住。


    喻見確實和看上去一樣瘦,輕盈纖弱,幾乎沒什麽分量,他不需要費什麽力氣,一隻手很容易抱住她。


    小姑娘的胳膊軟乎乎環在他脖頸上,明明沒有多少肉,卻帶著天然的柔軟和溫吞,綿綿的、嫩生生的。


    顯然嚇得不行,她驚慌失措:「放我下來!你肩膀還打著石膏呢!」


    然而又不自覺摟得更緊。


    幾乎是主動抱住了他。


    一陣風猛烈刮過,在烏黑雲層中積蓄已久的雨水等到這一刻,終於劈啪落下,氣溫在瞬間就降了下來。幾秒內,風越刮越大,寒意也越來越深。


    池烈完全不覺得冷。


    被少女摟住的脖頸一片滾燙,耳尖有些發熱,他抿了下唇,胸膛裏一顆心跳得厲害,隱約要破骨而出。


    池烈沒吭聲,也沒鬆開摟在喻見腰間的手。


    他沉默地轉身,把她直接抱迴了堂屋。


    *


    市裏的雨勢不如南山大,但也是一年到頭難得一見的暴雨。


    狂風裹挾雨水,狠狠砸在窗戶上,玻璃被砸得啪啪作響,有種即將被砸碎的錯覺。


    還是下午,屋外天色已經黑沉沉的,幾乎看不見院裏的洋槐和葡萄藤,隻能瞧見無聲立在雨裏的青磚牆,在黯淡天光下,勾勒出沉重灰黑的影子。


    堂屋裏。


    即使已經關上門窗,依舊有風從縫隙間鑽進。房樑上垂下的燈泡微微搖晃,一室搖曳微顫的暖黃光暈。


    喻見坐在光暈下。


    屋裏有兩把椅子,她占據了一把,還剩下一把。不過此刻,池烈卻站在對角線上,離她最遠的地方。


    即使先前把喻見抱迴了堂屋,少年似乎還是不想和她說話。背對著她,手臂抱起。


    一聲不吭,沉默的。


    一幅誰都不想搭理的模樣。


    這人到底在氣什麽啊?


    喻見真的是一頭霧水。


    她嚐試著小聲叫了兩次池烈,他不迴頭,反而往前走了兩步,眼看就要懟上牆角。


    喻見:「……」


    怎麽還跑去自我罰站了。


    池烈不開口,喻見不好一直追問。偏偏外頭現在下著大雨,被困在屋裏哪都不能去。她坐了一會兒,聽著窗外越來越大的雨聲,難免有些煩躁。


    「池烈。」


    又聽了十幾分鍾的雨,最後,喻見也不高興了,「你有什麽事就好好說,別和那個林寧之學行不行!」


    兩個人正好走兩個極端。


    殊途同歸,都能硬生生把人氣死。


    池烈站在牆角,盯著牆壁上斑駁返潮的牆皮,一動不動。


    聽到林寧之的名字後,他立刻攥緊了手,幾秒後,又從少女帶著慍怒的語氣裏,微妙覺察出一絲異樣。


    喻見本來沒指望一兩句話能說動池烈,然而他卻突然迴頭,一雙漆黑眼眸直勾勾盯著她:「他怎麽了?」


    語氣低沉,連林寧之的名字都不願提。


    眼前脾氣差到不行的少年固然也非常可惡,但有林寧之做對比,喻見還是看池烈更順眼些。


    她鼓了下臉:「也沒什麽,就是說話……陰陽怪氣的。」


    喻見原本以為,林寧之隻是簡單地過來打個招唿。沒想到對方支走了沈知靈,接下來說的話,和臉上那種溫和如玉的笑容完全不相稱。


    話裏話外的意思,竟然是相信了岑清月在匿名牆上的投稿,認為喻見通過不正當手段取得了好成績。


    所以特意過來「規勸」她。


    不得不說,某種程度上,林寧之和岑清月還挺相配。


    「和他說話挺煩的。」


    喻見迴憶起幾個小時前的事,鮮少直白表達出不滿,「我隻能讓他下迴考試好好努力,別再被我超過,不然還要在全年級麵前重新丟一次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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