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不知怎得,又落起了雪。


    北風「砰」地一聲撞開窗,寒意與幾瓣雪一同灌了進來。


    伏鋮額角青筋暴起,像是在竭力忍耐。


    陸灼霜居高臨下地望著他,笑得眉眼彎彎:「想要師父疼你嗎?」


    雪一片一片地下,不到半夜,屋外那些孱弱的白芍就已被壓彎枝頭,在夜風中輕顫。


    汗水順著陸灼霜清晰的下頜線滑落,「啪嗒」一聲砸落在伏鋮腰腹上。


    她聲音又軟又綿:「我好累,換你來行不行?」


    伏鋮仍一動不動躺在地上,他雙手緊握成拳,眼尾斜飛一抹紅,在夜色中端視著陸灼霜的臉。


    不知突然想起什麽的他,忽而又笑了起來,笑聲震動從接連處傳至陸灼霜身上。


    「師父,怎不繼續疼我了?」


    陸灼霜向來懶散,即便是這種事也不想多出一分力。


    她見伏鋮嘲笑自己,竟這種時候使起了小性子,起身欲走。


    下一刻,天地倒轉。


    伏鋮俯身壓了下來,危險悄然逼近:「師父說走就走,究竟把我當什麽了?」


    黑暗中無人說話。


    燭火被從窗外刮來的風吹滅。


    他抱著必死的決心,將劍捅入陸灼霜身體,想要與她同歸於盡。


    這是一場無聲的廝殺。


    他幾乎在用鞭撻的力量懲罰她,水花搗出沫拉成絲。


    到最後,一口咬在她纖細的脖頸上,血腥味慢慢滲透出來,他沙啞的聲音似遊蛇般劃過黑夜。


    「陸灼霜,我恨你。」


    他快要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愛她更深還是恨她更深。


    隻能用另一種方式去殺她。


    刀刀致命。


    第66章 正文完結


    正午的陽光穿透窗, 灑落一地斑駁。


    垂落在地的素色帷幔緩緩被風吹開,現出橫亙在床的那抹艷色。


    陸灼霜纖長的睫毛顫了顫。


    她是被痛醒的,渾身骨頭像是散架了一般。


    她輕輕顰著眉, 揉著太陽穴,無力地從床上爬起, 卻不見伏鋮人影。


    她這人喝多了就容易耍酒瘋,偏生迴迴都記得自己究竟發得哪門子的瘋。


    迴想起昨夜之事,陸灼霜簡直想拿塊豆腐撞死自己,再一劍捅了伏鋮那個小孽障!


    她霜猶自坐在床上薅著頭髮懊惱,緊閉的木門「嘎吱」一聲被人從外推開。


    一襲紅衣的伏鋮走了進來, 攜著滿院清風。


    他一如既往的沒有任何多餘表情, 懷裏抱著小茸,既不言也不語, 就這般靜靜望著陸灼霜。


    陸灼霜怒目而視, 與他對視片刻,目光卻被他脖頸上那道血痕所吸引。


    這道結了痂的血痕是她昨夜抓出來的,背部與胸腹上還有若幹條, 他此刻若是脫下衣衫, 必然能叫人瞧見血肉模糊一大片。


    到底還是下手狠了些, 陸灼霜莫名有些心虛, 又不想在這種時候輸了氣勢,色厲內荏地瞪著他:「你來做什麽?」


    伏鋮抿著唇, 並未接話,動作輕柔地將小茸放在地上。


    小茸一天一夜都未見著陸灼霜, 當真想她想得緊,咧著嘴,邁著四條小短腿, 樂顛兒樂顛兒朝她跑去。


    陸灼霜氣歸氣,哪兒能抵得住這樣的誘惑,連忙俯身,將小茸撈入懷中,在它小腦瓜上狠狠揉了一把,嘴上依舊不饒人:「別以為拿小茸當擋箭牌,此事就能一筆勾銷。」


    她昨晚叫得嗓子都快啞了,多說幾句話就疼得厲害。


    伏鋮一聲不吭地走了過來,從懷裏掏出個小瓷瓶,半晌,才道:「我給你上藥。」


    伏鋮昨夜傷得不輕,陸灼霜也沒好到哪裏去,除卻脖子,手腕上也是一片淤青。


    他不提這事倒好,一提,陸灼霜肚子裏那團火又騰地燒了起來。


    她現在滿腦子都是伏鋮昨夜那副雙目猩紅的模樣。


    隨手抄起玉枕往他身上一扔。


    「不用你假惺惺!」


    卻不想,伏鋮竟像個木頭人似的,一動不動杵在那裏。


    玉枕正中他腦門,「哐當」一聲落在地上,裂成無數塊。


    血順著伏鋮額角緩緩流淌,他一臉無措地望著陸灼霜,良久,才道:


    「師父,我疼。」


    陸灼霜最看不得他這副模樣,閉了閉眼,用微不可聞的聲音道:「你這個孽障!」


    伏鋮抬手擦拭掉額頭上的血跡,朝她緩緩走來:「師父別動,我來給你上藥。」


    陸灼霜下意識去躲,卻被伏鋮一把摟進懷裏。


    壓抑的聲音自頭頂傳來,帶著幾分顫音。


    「我們之間一定要這樣嗎?」


    他眼尾泛紅,一滴淚重重砸落在陸灼霜手背上,燙得她五根手指緊緊蜷縮在一起。


    他性子悶,即便是哭,也悄無聲息。


    胸腔裏的震動卻已穿透衣裳,滲入肌理傳入陸灼霜心中。


    她默念著伏鋮方才說過的那句話。


    「我們之間一定要這樣嗎?」


    是呀,本還好端端的,為何會變成這樣呢?


    陸灼霜神思恍惚。


    伏鋮越抱越緊,唇貼在她耳畔,輕聲訴說。


    「師父,你知道嗎?我們之間從來都沒有公平。」


    「我從六歲那年遇見你,不論愛還是恨,都需耗費一生。」


    「即便你從遇見我的那一日開始愛我,我也不過是你漫長人生中的一個過客,更遑,師父你從未愛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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