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上的始皇陛下都開口了,自然也就是代表著....默認了張蒼得‘東拉西扯’。


    對於如今的廷尉府知事文丘來說,也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巴掌,談不上什麽臉麵生疼,至少也說明文丘在朝堂之上,當真算不上有什麽太大話語權,至少....


    在麵對柳白的反對之時,文丘的話語,顯得蒼白無力。


    文淵拳頭微微捏緊,第一次當真體會到了叔父的艱難處境,也是明白了為何叔父在這種情況下,仍舊要執意得罪柳白,去謀劃這麽大的一場棋局。


    當然,這文家叔侄的心中所想,對於此刻的朝堂之上...沒有任何改變。


    張蒼緩緩抬眸。


    一張黢黑的少年臉龐之上,是那一雙有著‘堅毅’鬥誌的雙眼:“學生之母喪,母家怪罪,驅學生入村野,是為小倉村。”


    “小姨湣學生孤弱,躬親撫養。”


    “學生少多疾病,九歲不得行,孤苦伶仃,至於成立,既無伯叔,終鮮兄弟。門衰祚薄,難有人息。”


    “小姨念學生成才,卻嬌憨之色,為富戶漿洗,承紡織勞工,婦入田畝。”


    “逮奉科考,沐浴清化,學生得以入麒麟殿內殿試,學生不敢忘,隻心中念好,後不敢廢離也。”


    張蒼這麽一番話說出口,竟使得整個麒麟殿內,文武百官,皆是掩麵拭淚。


    這個麵容黢黑的倔強少年,在四麵漏風的破房之中,孤苦伶仃,形影相吊的可憐模樣,就在這話語之中,悄然躍現。


    聽張蒼一席話,不落淚之人,是何等不孝?


    即便是柳白,都是抿緊嘴唇,想到了自己的那一位父親。


    “學生言小姨,並非是以學生之苦難,博陛下,文武公卿之憐。而是在言陛下之題。”


    “華夏,何為華夏?”


    “學生小姨,不過天下芸芸眾生一婦人,於天下,於朝堂,於諸位朝堂公卿老爺而言,何足貴也?”


    “然學生以為,學生的小姨,便可答陛下之題也。”


    “華夏,非一人之華夏,也非一國之華夏,而是天下人,前代,現代,後代之天下人之華夏也!”


    “華夏之人,不以困苦而阻步,不以權欲而旋踵。”


    “唯有最為簡單之願,便是想要更加好起來。無論是自己,抑或是自己關心的人,或者是所在之國。”


    “艱難險阻,奮力勞作,隻為能過的更好。”


    “耕種之人,為烈日所照、捕魚之人,有浪濤之危;公務之人,案牘勞作。”


    “無人不苦,無人不言苦,而無人因苦而廢。此乃華夏!”


    “學生所言,不知所雲。然學生小姨,已將華夏之心、華夏之精神,身體力行,教導學生、”


    “今拜陛下,口中雜亂,唯心定也。”


    張蒼緩緩開口。


    不知不覺之間,這個倔強的少年,已然熱淚滿麵。


    他口中所說,不足小姨對於他恩情的萬一。


    說不夠,道不盡,言不完。


    以自己的小姨,訴說華夏之心,華夏精神,便是他張蒼的奏答!


    簡而言之兩個字:堅韌!


    何為華夏?


    堅韌而已!


    外敵,天災,兵禍。


    隻是因為刻在骨子裏麵的堅韌,隻是因為對自己親人的愛護,默默承受下來,並且將這一切都流傳下來。


    這....便是華夏!


    柳白動容。


    能在殿試這麽要緊的時刻,拋卻文淵第一個扔出的最為穩妥的諂媚答案,毅然決然在這大殿之上,訴說一個平凡而又不平凡的女人的一生,除卻迴答始皇陛下得試題之外,還有這一份‘感恩’!


    這樣的人,足以讓天下人為他今天這一番言語而落淚。


    “善!”


    柳白深吸一口氣,緩緩起身。


    再也顧不得殿試的規矩,也顧不得朝堂之上的‘默契’。


    他這位當朝左相,見不得張蒼在這種時候,發出這一番言論之後,有任何遭受攻訐的可能。


    柳白起身,行至麒麟殿中央。


    就如同一隻想要保護小雞仔的老母雞,目光銳利得掃視滿朝文武:“啟稟陛下,今日殿試,臣並無舉薦之權。”


    “臣之所言善,乃是張蒼之孝!臣自幼無母,父不在側,非感同身受,唯覺張蒼孝心昭然,此為難得!”


    柳白緩緩開口。


    沒有說張蒼論證‘華夏’的答奏,而是單純說了一句‘孝’!


    而他這麽一說,讓所有人不敢再有分毫的議論之聲。


    很簡單,在政治意圖之上,孝....足以碾壓一切。


    因為孝,與忠掛鉤!


    不孝之人,談何為忠?


    諸多考生,看向張蒼的眼神都變了!


    此刻他們既是同年考生,日後官場要相互扶持;亦是敵手,定要分個高低。


    但現在....他們對於這個穿衣寒酸,渾身上下透露平凡氣質的少年,心中充滿敬佩!


    這可是大殿之上,始皇陛下和文武百官麵前。


    將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暫時放在一邊,隻是倔強得將自己小姨的恩情講述。


    張蒼....他們敬佩!


    即便是周勃,也是第一次正眼看向張蒼。


    他不是傲氣,他隻是不願意過多去關注自己的敵人。


    可是現在,周勃認為....張蒼甚至在他之上。


    “退下罷。”


    高台之上,始皇陛下的目光看不出任何喜怒,隻是淡淡開口。


    隻不過,在張蒼的麵龐之上,停留了許久,甚至比周勃都要久。


    沒有人覺得奇怪。


    大抵是張蒼這樣的答奏,即便是始皇陛下,都要多加思考吧?


    “還有何人答奏?”


    始皇陛下淡淡開口,目光掃過每一位考生。


    而柳白也是悄然迴到官員隊列之中。


    李斯看了一眼柳白,沒有說什麽,但是心中卻是欣慰。


    至少...這小子從未讓自己原先的色彩褪下啊!


    “學生....”緊接著,便是一個個的考生上前答奏。


    但...大多數循著的,還是文淵的路子。


    周勃天賦卓絕,乃是同齡第一天才,答奏劍走偏鋒而令人信服,他們學不來。


    張蒼赤誠,但更加難得是那一股子無畏,他們更沒那個膽子學。


    學來學去,自然是隻有....文淵!


    繁花似錦的馬屁,蜂擁而上,歌頌大秦既華夏的觀點。


    而這一場殿試的後半段,反倒是成了這些考生的文采炫技、


    待到所有考生答奏完畢。


    扶蘇緩步行至麒麟殿中央,朗聲開口:“啟稟父皇,所有殿試考生,答奏完畢!請父皇定....”


    “科考金榜!”


    一語畢。


    頓若將一封金紙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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