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箭穿胸而過,初念猛然驚醒,險些栽進了水裏,才發覺桶中熱水早已涼透。


    起身草草擦拭一番,裹著裏衣走出屏風。初念有一搭沒一搭地擦拭著濕發,心頭再不復平靜。


    自重生以來,已經過去一個多月的時間,她卻依舊夜夜難眠。這日見了皇甫述,竟夢到與他初識那日發生的事情。


    初念從不知道,原來人的記憶這般強大,過去那麽久的事情,點點滴滴清晰如昨。


    每日的噩夢雖然總叫她心煩意亂,但如此這般的前世記憶,卻叫她莫名心驚。仿若曾經各種苦難,都隨著那人的到來,重新迴到她身邊。


    這一次,她真的能如願規避那一切,平靜生活嗎?


    山梅縣令劉武進最近很焦慮,一連半個多月沒心思進後宅,十多個千嬌百媚的小妾望眼欲穿,私下裏到處打聽,擔心他是不是又被外頭哪個狐媚絆住了腳跟。


    派出去的丫鬟小廝一茬一茬,頻繁偷窺前院,害得劉武進在貴客麵前丟盡了臉麵。他再顧不得憐香惜玉,抓了幾個刺頭狠狠罵了一頓,眾小妾這才放下心來,原來絆住大人的不是狐媚,而是京中來的貴客。


    劉武進忙著陪同招待貴客,每日宴席不停歌舞不斷,本該心情不錯才對,但事實完全相反。劉武進彷徨失措,實在是因為,他身不正、影子斜,壞事做得太多,心虛啊。


    皇甫大人家的公子親赴山梅縣,目的究竟為何,劉武進千方百計地套話,硬是一個字也沒套出來。


    他心中十分沒底。


    這位貴公子皇甫述,父親是皇甫卓,官拜大司馬,是個權傾朝野的大人物,不說隻手遮天,單就官職而言,完完全全絕對碾壓劉武進這等小人物。皇甫述是皇甫卓唯一的嫡子,雖然聽說在家中並不受寵,這些年四處遊歷,亦暫無官職在身,卻不是劉武進這等芝麻小官可以怠慢的對象。


    劉武進聽說,這個皇甫公子自詡俠義心腸,經常隱姓埋名微服私訪,調查官員的底細,隻要查到了相關證據就當場斬殺,這些年殺了不少貪官。


    以平民身份殺死官員,此舉實屬大逆不道,可是竟然一直無人管他,可見他雖不受寵,卻依然享受皇甫卓的蔭蔽。


    這都什麽世道?


    劉武進怕啊,這些年,他貪的可不少。


    可要說這位皇甫公子是來查他的,幾天看下來,又不大像。他每天遊山玩水,吃吃喝喝,對劉武進的殷勤伺候雖然不大待見,卻也不見怎麽厭惡。既沒有調查案件卷宗,也沒有受理民怨陳情,倒是他家那個門客曹良,每天出出進進、忙忙碌碌的,但也不像是要查他劉武進,而似乎是在找什麽人,或者說,找什麽東西。


    山梅縣這小地方,能有什麽入得這般人物眼簾的好東西?


    難道……


    想到某個可能,劉武進打了個激靈,連忙將念頭抹去,涎著臉表示:「二位貴客要是有什麽需要,隻管開口,小的願意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然而那二位卻隻把縣衙當驛站,對他的一應供奉享用不誤,隻要一談到正事兒,就立刻將他掃地出門。


    這日劉武進正在設宴款待皇甫述,曹良拿著一封火漆信進來,果不其然片刻之後,他便被請了出去。


    劉武進不甘心地看著宴席所在的院落方向,問隨身小廝:「上次皇甫公子在街上找的那個美人,可打聽到了沒有,到底是誰家姑娘?」


    皇甫述那日鬧市下馬沒頭沒腦地亂跑了一通,令許多人摸不著頭腦,劉武進正事上未必有什麽頭腦,溜須拍馬卻深有一套。他料定皇甫述此舉大有深意,派人在當時圍觀民眾中調查走訪,發現不少人都表示那貴公子是看到了一位年輕漂亮的女子才忽然下馬的。


    性喜漁色的劉武進自覺摸到了對方的脈門,這段時間一直以各色美人待客,甚至不惜讓出自己苦心搜羅的多房小妾,奈何那皇甫公子看都不看一眼。


    看來,並非美人不美,隻都不是那一位。


    劉武進決定,無論如何,也要找到當日皇甫述苦尋的那人,便派心腹多方查訪,也有些時日了,今日才想起要問。


    那小廝道:「查到了,好像是個大夫,住在西街後麵的芙蓉巷。那戶人家是新搬來的,下人口風都挺緊的,什麽都打聽不出來。小的偶然聽人喊那姑娘薑大夫,別的什麽都不知道。」


    初念隱居在石壁山上,常年不出門,縣城裏認得她的人極少,因此那小廝也就隻查到了這些。


    劉武進不耐煩地說:「知道人在哪兒就行了,別的不用管,你去把人給我帶過來。」


    小廝猶豫了一下:「那戶人家,似乎來頭不小。護院請了不少,可瞧著都像是練家子,咱們怕是招惹不起。」


    劉武進抬腳就踹了他一下:「你笨啊,誰讓你上門了?悄摸摸的,等她出門了再動手。」


    小廝捂著肚子領命,躬身去了。


    第16章 拜帖 顧世子病重,理當探望。……


    縣衙後花園,眼看著劉縣令被支走,皇甫述才撂下酒杯接過屬下呈交的信件,拆開隨意掃了一眼,便丟給曹良,繼續自斟自飲。


    園中十多個美人,本本分分彈琴奏樂,老老實實鶯歌燕舞,絲毫不敢造次。


    曹良看了信,心情有些沉重,嘆道:「豫州又有人反了。」


    皇甫述不以為意,殷離的皇位本就得的不清不楚,加上他那個作死的性子,眾叛親離是早晚的事。不過這會兒他爹還算是殷離的心腹,落人口實的話他也不便直說,聞言隻是挑了挑眉,淡淡道:「這酒到底是不行,沒滋沒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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