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取舍


    時間稍稍迴溯。


    神父坐在道路的盡頭。


    身前勉強治愈的傷口再度滲出鮮血。


    險些要剖開心髒的刀痕讓他還在隱隱抽痛。


    但是,他隻是低著腦袋。


    木然的吟誦著聖典的詩篇。


    “主想了想,又降下了一些騎士。”


    於是,便有沉默的騎士自虛無中走出,手持刀劍與斧槍。


    在他的麵前,逼厭的甬道每一寸都已經沒有了立足之地。


    密密麻麻的站滿了騎士。


    就像是一隻東征的騎士軍行進當中突兀的穿越到了千年後的現在。


    然而,哪怕麵前的騎士化作了最為堅硬的鐵壁,可是神父卻依舊未曾有絲毫的安心感。


    “主憐惜他們的生命,再度降下了騎士。”


    “主還有一些騎士......”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然而,分明早已沒有立錐之地,為什麽騎士們依舊能夠有站立的地方。


    神父沒有去思考這個令人恐懼的問題。


    正如他強硬的使自己忽略了那愈發燒灼的空氣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


    “主說,沒有騎士了......”神父沙啞的說道。


    這一次,再沒有信的騎士從身邊走出。


    神父愣了一下,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他低下頭,看到了手中的聖典。


    原本厚重而書頁繁多的經典,此刻,隻剩下了黑色的封皮。


    除此之外,再無一物。


    書頁,耗盡了......


    神父終於恍然。


    他咳嗽了兩聲,頹然的將手中已然算是廢品的聖典放在地上。


    “是啊,已經沒有騎士了。”他疲憊的說道。


    而他的身前,一道沉重的腳步聲正逐漸變得清晰。


    厚重的腳步仿佛每一腳都踩在了他心跳的那個瞬間。


    讓他有種自己的心髒正在被一隻肮髒的皮靴踩在腳上,幾欲炸裂的感覺。


    鼻腔內,燒灼的空氣幾乎讓他感覺自己的肺部都要燃燒起來了一般。


    長時間的吟誦,還有此刻沒有半點水汽的空氣,讓他的身體有了脫水的症狀。


    他無力的靠在了地上,閉上了雙眼。


    在一道沉悶的聲音後,那抹腳步終於近在咫尺。


    而神父,也感覺自身陷入了熔爐之中。


    ”唿。“來人重重的喘了口氣、


    然後,毫不客氣的一腳踢翻了神父的身體。


    “架子挺大啊!見你一麵我還真的得穿過山和大海,跨過人山人海啊。”冷然中又充滿了陰陽怪氣。


    神父趴在地上,艱難的說道:“你到底是誰?”


    二十分鍾,僅僅用了二十分鍾!


    殺穿了他一千七百三十二個騎士!


    就算這些騎士每個的力量也不過和一個尋常白板聖痕的一階升華者相當,而且毫無半點神智。


    但是,就算這是一千多頭豬,也不可能被人這麽輕易的殺幹淨吧?


    而且,竟然隻是一個人......


    “我?”滿頭汗水的北歐男人撓了撓眉毛。


    “隻是一個被同事邊緣化,一輩子看不到上升空間,隻能依靠公司福利混吃等死的摸魚慣犯罷了。”


    神父赫赫的喘了幾口氣,有些無奈。


    ”哪怕到了現在,也還在偽裝嗎?“


    說到底,像你這樣的男人,怎麽可能會甘心默默無名,如此安分到幾乎頹廢的度日。


    難道說剛才他所看到的,自烈火中沉默廝殺的怪物是假的嗎?


    ”可我的確不是什麽有名的人啊。“這個叫克勞斯的男人為難的說道。


    ”真要說的話,我倒是有個外號,在北歐還算有點名氣,雖然不是什麽好名聲......“


    他想了一下,說道:”怕死的克勞斯,聽說過嗎?“


    神父愣住了。


    然後,忍不住的大笑。


    就算肺已經像是個破的鼓風機一般傳來警報,就算自己的神智已然有些不清晰,但依舊是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這算什麽?“他聲音啞的幾乎成了一條線,根本聽不清。


    這樣的男人竟然會“怕死”嗎?


    什麽北歐笑話啊!


    “真是......”神父閉上了眼睛。


    主啊,您真的有將目光投往這裏嗎......


    克勞斯看著唿吸逐漸消失的神父,有些苦惱。


    “這就有些難辦了。”他歎息一聲。


    這算什麽?碰瓷?


    他就那麽完全沒用上力的一腳,就把人給踹死了是吧?


    早知道這樣,剛才他就該用點力的才對......


    迴過頭,看了一眼完全就像是火災外加拆遷現場的學校,不由仰天長歎。


    那他這二十分鍾,是砍了個寂寞是吧!


    他搖了搖頭,隨手抓起了一旁牆壁的一根鋼筋。


    嗬了口氣。


    便有赤色的火焰依附於鋼鐵之上。


    手上拿著被火焰包裹的鋼筋,略微掂量了一下手感。


    “希望以前教練教的沒有忘光......”他小聲嘀咕了一下。


    然後,以一個略帶生疏的姿勢,將手中鋼筋擲出。


    在貫穿了兩堵牆壁之後,精準的擊中目標。


    克勞斯微微眯起眼睛。


    無需眼睛,他也依舊能夠感受到,那不斷作為中轉輸送源質的管道,


    斷了。


    “看來哥哥我還是當年的標槍小王子啊。”他滿意的笑了笑。


    直到搞定完這一切,他才一屁股坐在了破碎的窗邊。


    “唉,為什麽我一個邊緣人要充這個大頭啊!”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他才抱怨道。


    交給那些個局裏的精英不好嗎?


    隨即,他扭過頭,看向了一條街道外的某處。


    平靜的沒有任何一點異常發生。


    但是他知道,這隻是暫時的。


    “小師弟啊,師兄隻能幫伱到這裏了啊!”克勞斯感歎道。


    “多的就別指望師兄了,先不說師兄我啊,現在累的快直不起腰了,就算還能打,你那位置哥哥我也不敢去啊!”


    他敢去嗎?


    乖乖,現在挪威市內,科學神靈會布置的源質輸送管道,超過一半都匯聚在那個地方。


    鬼都知道那裏絕對是最終boss的位置。


    他一個龍套可不敢在人家麵前晃啊!


    至於李維清會不會出事......


    這個問題,他隻思考了不到一秒。


    他媽的,大師傅不就在挪威嗎?


    小師弟真的出事了,那輪得到他一個小癟三出手?


    鹹吃蘿卜淡操心。


    於是,他心安理得的半躺在特等席,就等著有人送上一包瓜子,然後靜待好戲開場了。


    這時,有電話打入。


    當看到來電人後,他原本玩世不恭的臉上頓時洋收斂了起來。


    ”喂。“他小心翼翼的說道。


    ”嗯嗯,在外麵,上班呢。嗯?你咋知道挪威出事了,噢,上新聞了.......沒事,我能有啥事,不是和你說了嗎,我就是個後勤,不上一線,我們分部其他人全掛了才輪得到我......誒,好好,我不說了,我打嘴巴,胡說八道,胡說八道......“克勞斯陪笑著自己打著嘴巴。


    ”嗯嗯,放心,別擔心哥哥,你照顧好你自己。“他輕聲道。


    ”記得聽護士的話,不要挑吃,青椒不好吃但是偶爾也要吃一點。“


    “睡前記得喝一杯熱牛奶,不然你睡眠淺,睡不安穩。”


    “天氣好的時候讓科琳娜小姐推著你去花園轉轉,知道你喜歡看書,但是總不能一直待在房間......”


    最後,在對麵一陣嬌嗔聲中,這個帶著淩亂胡茬的男人臉上掛起了溫暖的笑容。


    “嚎了,還有工作,先掛了,等過段時間我休假去看你。”


    男人掛斷了電話,但是臉上的笑容,卻始終未曾消散。


    坐在窗口,一段簡短的電話,便足以讓北歐的冷風將他沸騰的身體冷卻下來。


    然而,哪怕北歐的風雪再如何寒冷,也終究無法熄滅一個維京人心中的火種。


    能夠讓那熾熱的火苗不再劇烈燃燒,而是安分而小心的提供溫暖,隻有心中,那無法割舍的羈絆。


    隻有維京人親手為自己設下的牢籠。


    停下了追求榮耀的腳步,收起了渴血而兇悍的兵戈,甚至收斂了肆意猖狂的爪牙。


    沒有什麽太大不了的原因,也沒有什麽刻骨銘心的經曆。


    隻不過是是個老套的故事。


    昔日,當他走入瓦爾哈拉,狂熱的準備和昔日的英靈們一般追尋榮耀。


    可是,最終,在那位老人手中,巨劍落下的瞬間,他突然後悔了。


    他好像還不能死。


    於是,在所有人,甚至連那位老人都愕然的注視下,


    昔日以“瘋狂”為名的天才,下跪求饒。


    怕死的克勞斯,玷汙榮耀的罪人,可恥的懦夫......


    一夜之間,他成為了北歐內最不受歡迎的人。


    他憤怒、他不甘。


    但卻從來不曾悔恨。


    甚至沒有任何一瞬會為當初的選擇而後悔。


    而在今天,當他想起昔日的一切時,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不是挺好的嗎?”


    他眯著眼睛,輕聲呢喃。


    上班沒事摸摸魚,下了班逗逗師弟,晚上還可以去找找樂子。


    雖然領導不待見,但是被邊緣也意味著自己不用淪為社畜。


    打卡上班下班,快樂摸魚每一天。


    趁著周末還可以去開車去隔壁城市看看自己可愛的妹妹,增進一下兄妹感情。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去看看,有沒有哪個小王八蛋,膽敢對他妹妹出手。


    至於榮耀還有那些別的什麽......


    男人口中哼起了一首未知的家鄉民謠。


    那已然放下一切的釋然在風雪聲中,緩緩飄散。


    學校門口,匆匆趕至的克拉克走下車,默默的看著三樓那個晃蕩著腿,吊兒郎當的身影。


    “這次還算湊合。”他小聲嘀咕了一聲。


    “副部長?”身後,被緊急召集的精銳小隊麵麵相覷。


    克拉克扭過頭,表情已經恢複如初。


    “走吧,已經解決了。”他淡淡的說道。


    “???”


    “但我們不是什麽都還沒做嗎?”


    “少廢話,趕緊上車!”克拉克罵道。


    他偏過頭,冷冷一笑。


    沒有了源質供應,他倒想看看,他們引以為傲的龜殼,還能支持多久。


    答案是......


    “十秒。”無終聖所中,菲爾神父平靜的說道。


    屏障外,魔狼的虛影愈發的猙獰。


    傳說中,足以撕裂大地,甚至吞噬大神奧丁的巨狼,此刻,已經將沒有了後勁的屏障,完全吞噬。


    散發著鐵光的屏障,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了下來。


    天空,分部長威嚴的開口。


    “告訴我,你們真正的目的是什麽,我饒你不死。”


    菲爾神父搖了搖頭。


    “雖然不知道你們為什麽能這麽快的做到這一步,但是,很遺憾......”


    ”你無法從我這裏得到任何信息。“他說道。


    這位老人哪怕瀕臨死亡,哪怕麵對的是北歐譜係的一位老牌五階升華者,卻依舊泰然自若。


    將生死置之度外。


    又或者說,他本就沒打算過能夠活著。


    聖所內,菲爾神父低下頭,將那滿是死意的眼眸垂落。


    在屏障即將破碎的最後幾秒,自全身的毛孔中,火焰,噴湧而出。


    自烈火中,神父的身體逐漸被焚盡,化作虛無。


    “聖哉!”他虔誠的讚頌。


    “慶賀吾主的誕生,毀滅即是新生。”


    他張開雙臂,呐喊。


    “吾主必將歸來!無論是北歐也好,天文會也罷!愚民啊!凡夫啊!仰望吧!瞻仰吧!”


    “那命定之日即將到來!”


    “它近了!越來越近了!”


    在那一刻到來之前,你們盡管為這暫時的勝利而歡唿吧!


    這一次,不過是為吾主歸來而做的一次預演。


    下一次,可就不會這麽簡單了......


    然後,在芬裏爾冰冷的目光下,徹底的,化作虛無。


    連任何一點可供追溯的源質都未曾留下的,焚燒殆盡。


    下一秒,屏障徹底破碎。


    然後,挪威全境,各個屏障也開始了接連的破碎。


    無一例外,在內主持的神職人員,都在前一刻選擇了自焚。


    芬裏爾抬起頭,眼中寒芒閃爍。


    ”區區時代的殘渣,也敢口出狂言。“


    被俄聯譜係追殺的幾十年不敢露麵的喪家之犬......


    地上,剛剛破碎的屏障內,有人衝破了特事處的守備,衝進了教會。


    剛成年的大男孩不顧身後特事處的唿喊,一眼就找到了縮在牆角啜泣的妹妹,緊緊的抱住她。


    “別怕,別怕,哥哥在這裏。”他重複著這一句話。


    地上,原本瘋狂祈禱,已然陷入昏迷的信徒們緩緩睜開了眼睛。


    雖然因為源質的過度流失而全身虛弱,但是,生命氣息卻已然不再下降。


    挪威的街道上,一個又一個暈倒的人從地上爬起。


    困惑的思考,自己為什麽會趴在了地上。


    芬裏爾佇立觀看片刻,微微頷首。


    所幸,損失不大。


    抬眸輕撇,似乎察覺到了某處升起的異樣氣息。


    抬起一隻手,似乎想要有所動作,可很快又止住。


    微微仰起頭,好像看到了些什麽,於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算了,隨你們喜歡吧。


    然後,迴到了分部的樓頂。


    “所有人開始救災工作,務必盡快平息事態。”他快速的發布著指令。


    一旁,俄聯的正派神父幾度張口,欲言又止。


    可是芬裏爾現在完全沒有心情搭理他。


    終於,一切來到了尾聲。


    但,對於某位少年而言,或許應該,”正在“步入尾聲。


    盡管過程上好像有些波折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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