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阿鯉來到了記錄的巨石。
他沉默著，在巨石的最下角，刻下了一個數字。
“第十萬一千零三次嚐試……“
隨即，吐掉碎石，呆呆的看著又一次不留空白的巨石。
要再換一塊石頭嗎？
在思考了不足一秒後，他放棄了這個想法。
他輕輕一甩尾巴，將這一塊記錄了他迄今為止努力的巨石擊成了碎片。
他已經不需要這種東西了。
搖曳著尾巴，他緩緩的遊動，來到了一塊還算平坦的石塊上。
趴臥其上。
開始了他來到這裏那麽多年中，除了睡眠、進食、療傷外第一次的休憩。
他閉上了眼睛，像是沉睡，又像是在思考。
然而，久違的安逸時間並未給他帶來預想中的閑適。
反而愈發的不安。
“果然有哪裏不對勁。“很快，他不安的睜開了雙眼。
那雙眼睛，往日裏就像是被瀑布日夜擊打而磨礪出的磐石一般，堅忍不拔。
又像是一汪林間的幽潭，古井無波。
將那沉澱許久，但卻從未熄滅的火焰深深的掩藏。
但是，此刻，這雙眼睛卻是難掩焦躁。
這股感覺，有點像是當初漫長的旅途中看不到前路而引起的煩躁有點像……
為什麽會這樣？
他不斷的思考著。
雖然進步並不算快，但是，毫無疑問，他穩定的在通往成功的那條路上前進著。
萬米之路，他已經跨越了大半。
特別是最近兩個月，不知道為什麽，他感覺自己進步的速度明顯加快了不少。
就好像……
突破了某些桎梏。
不說和以往判若兩魚，卻也差不多了。
老實說，如果一開始進步速度能有這般，他早就已經成功了。
受傷次數寥寥，身體進化的速度也快了許多，感覺上就連思維都清晰了不少。
毫無疑問，隻要再給他一年半……
不，最多一年的時間，他就能夠抵達終點。
但是內心中這股深切的不安和焦躁是怎麽迴事？
阿鯉並不明白。
但是，隱約中，他能夠感覺到。
允許他嚐試的時間不多了。
雖然這股預感毫無征兆，但是他卻是如此肯定。
所以他才不再記錄成果。
因為已經不需要了。
接下來，恐怕他嚐試的次數屈指可數了。
又或者說……
“畢其功於一役。“玄鳥輕歎。
“還是來到這一步了嗎？”
外界不過過去了幾個小時，但是，“龍門”試煉中，卻是已經來到了第九年的最後一個月。
距離試煉結束還有最後十天。
李維清心中的預感，正是“龍門”給予試煉者最後的提示。
他的時間不多了。
“最快抵達‘龍門‘，但卻距離試煉結束不到十天，卻依然未能成功……”玄鳥有些哭笑不得。
“還差兩千米。”羅素掃了一眼，說道。
“那不是涼了？”洛平暘一驚。
玄鳥和羅素都沒有說話。
洛平暘看著玄鳥，希望這位老爺子能夠用他那萬能的天命之眼趕緊看看結果。
早點告訴他，也好讓他早點死心。
而不用像現在這般緊張中又抱有一絲期待。
難熬的很啊！
然而玄鳥卻是始終看都不看他一眼。
眼簾微垂。
天命之眼並非萬能的，他一直是如此認為的。
雖然很多時候，他不得不使用它去實現一些事情。
但是，這並非他濫用的理由。
就算查看李維清成功與否，所需要花費的代價完全不值一提。
但是那又如何呢？
萬事在剛一開始，就預知到結果真的是好事嗎？
玄鳥倒覺得，像現在這樣，滿懷期待的等待，這不也挺好嗎？
“話說迴來，葉雪涯這廁所去的有點久了吧？”羅素突然意味深長的說道。
結果他就看到玄鳥一臉震驚的看著他。
“我說錯什麽話了嗎？”羅素有些愕然。
“那邊一個小子在進行你們理想國的試煉到了最後一步你不關心，結果你竟然關心我們東夏一個年輕女孩子上廁所有沒迴來……”
“你還是不是人啊！“玄鳥震聲道。
羅素微微一囧，就要澄清。
然而玄鳥卻仿佛意識到了什麽一樣，飛快的後退了兩步。
因為，他突然迴想起來，理想國盛產些什麽貨色……
“羅素，我警告你！“玄鳥嚴肅的說道。
“我們家雪涯才十八歲！”
“啊，我知道啊！”羅素滿頭霧水。
知道你還敢有這種想法……玄鳥深吸口氣，右手下意識往自己懷裏摸去。
你媽的，老子的丹青簿和白狼鉤呢？
似乎是因為玄鳥的眼神愈發的不善，羅素終於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您老想哪去了？我是那種人嗎？“
“是！“斬釘截鐵。
羅素有些受傷的垂下頭。
他有些哀傷的說道：“我以為我們是朋友，但是你卻這麽看我……”
“你真的沒打雪涯的主意？“玄鳥狐疑。
“我發誓！”
“那就好。”玄鳥勉強還是相信了這個老王八。
否則，他會告訴羅素，東夏有一套完整的法律……
話鋒一轉，再次迴到了李維清身上。
“可惜了，他最適合的，可能是萬象天球吧。“玄鳥輕歎。
萬象天球，完全考驗一個人的可能性，對於實力方麵毫無需求。
“未必。“羅素卻是持不一樣的意見。
他看著玄鳥，認真的說道：“沒有比‘龍門‘更適合他的試煉了。“
玄鳥不理解，但是卻相信羅素不會無的放矢。
羅素也沒有解釋的意思。
理想國的十二道試煉，每一道試煉的核心都各不相同。
哪怕是理想國的正式成員，也未必能夠通過所有試煉。
肯定有著相性合適和不合適的區別。
就像佩倫可以硬闖公認最難的“十二試煉“，但是一旦他進行的試煉是考驗智慧的“米諾陶諾斯迷宮”那一樣抓瞎白給。
當年的李心清，李維清的曾祖，理想國的頂梁柱之一。
你讓這位武力方麵毫無所成的法律大師去北歐的“英靈殿”進行亂戰試試？
在羅素看來，李維清此前在“龍門”中所取得的成績，已經證明了他和“龍門”間的相性了。
倘若進行的萬象天球，李維清恐怕還真的未必能夠有如此成績。
而另一方麵，還有一個很大的理由在於……
羅素不著痕跡的看向那一個始終關注的進度條。
在不久前，它就已經幾乎來到了最末端。
就差最後的，幾乎難以察覺的一絲，就可以徹底圓滿。
卡在了百分之九十九點九。
“超過十萬次的嚐試，也就等於是對源質超過十萬次的捶打。”羅素內心輕歎。
“在東夏的大街上隨便找一個普通人，恐怕最多五萬次也該升華了。”
但是李維清竟然還隻是達到臨界點。
仍差臨門一腳。
“應激期……“羅素有些無奈。
這正是李維清感覺自己成長的速度加快的緣故。
因為在“龍門“之水一次次的捶打中，他的靈魂終於迎來了蛻變。
盡管還未曾成為升華者，卻依然超越了常人。
迎來了踏入超凡的最後一個階段。
所謂升華者，就是令自身鐵石般的本性穿越白銀之海，升華為黃金之魂。
唯有如此，人類才能擁有靈魂。
但是，就算並非所有人都具備天賦，並非所有人都適合升華，但是，這麽“沒天賦“也是羅素生平僅見了。
“何等鐵石般的靈魂。”
換句話來說，李維清天生就不是適合當升華者的人。
這樣的天賦，哪怕是走天文會的正常升華渠道，恐怕也有很大可能會是令人大吃一驚的升華失敗吧。
如果真是這樣，那可能會嚇掉一群人的眼睛吧。
嗯，某種意義上，這天賦已經是差到可以讓存續院的那些學者都想著單獨開個課題研究一下的程度了。
羅素不由微微搖頭。
不過啊！像李維清這樣的情況，想要覺醒成升華者也不是完全不行。
有一個最簡單的方法。
丟進白銀之海洗個澡，就算真的是頑石，那也肯定開竅了。
當然，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隻能用一些極端點的手法……
比如說像羅馬曾經試驗過的，把普通人沉入地獄之類的……
不過據羅素所知道的，這些極端手段，或多或少都存在著一些隱患。
而其中，唯一一個可以說是“安全“的，就隻有”龍門“了。
這也正是羅素認為李維清最適合“龍門“的原因。
對於李維清而言，想要升華，這是最好的途徑！
始終保持著高壓的龍門之水，隻要你肯去衝擊，那麽你的源質就會被洗禮。
隻要次數夠多，那麽就一定會有所收獲。
“天道酬勤”這在”龍門”試煉中從來就不是虛言。
他深深看向那正在不斷波動，似乎要突破最後界限的進度條，輕聲呢喃。
“能否跨越最後一步，令頑石變成黃金，就看這最後的一哆嗦了。”
羅素很期待。
當這般堅硬的頑石蛻變之後，所展露出的本性，那會是何等的耀眼。
也就在羅素的期待下，無盡的深海中，經曆了無數蛻變的小鯉魚終於開始了自己最後的嚐試。
......
漫長的時間過去了，阿鯉如今的模樣早已經和離開家的時候完全不一樣。
不能說改變很大，隻能說完全不是一隻魚。
就算是父母當麵，恐怕也不可能認出它來。
不，嚴格意義上，它到底還能不能被稱為“鯉魚”都是一個知道商榷的問題。
鱗片顏色深邃，已然深紅近乎黑。
身體比之當初大了何止一倍，但是卻又完全不顯臃腫。
那流線般的形體，仿佛最完美的造物，盡顯力的美感。
“這小子......”
在遠處，金槍魚看著大變模樣的阿鯉不由感歎。
“雖然不知道他是為了什麽，一定要和這鬼地方過不去，不過，是個漢子。”
“哼！”在他身旁，孔雀魚冷哼一聲。
“不服氣？”金槍魚嗤笑一聲。
“那去幹一架啊！”
孔雀魚那極為人性化的臉上浮現出一縷顯而易見的尷尬。
他小聲嘀咕“不和隻知道打打殺殺的蠻子說話”，“沒腦子的莽夫”，“吾輩讀春秋的”......
“話說老大呢？”金槍魚疑惑的問道。
“誰知道呢？”
阿鯉或許不知道，但是他們卻是知道的。
他進行的上十萬次挑戰中，有將近七萬次挑戰時，在遠處，都有一個龐然巨物在默默守望。
每當這個時候，鯊魚那張兇狠的臉上，都會帶著一抹他們所看不懂的色彩。
這也是第一次，金槍魚他們覺得，自家老大好像並不隻是一隻強大卻好糊弄的魚。
然而，很快的，這抹異常就會消失。
鯊魚會再度變為往日無憂無慮，任憑家外天崩地裂，我自在自家高樂的“廢魚”。
同樣的，這副不爭氣的表現，也讓玄鳥表情愈發難看。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一邊，是先天極差，但卻努力改變命運，如今隻差臨門一腳的“廢材流”主角。
一邊，是龍傲天式開局，幾乎半無敵，但卻自我放縱，還沉溺在虛無的幻境之中。
他這張老臉真的臊得慌。
一旁的羅素還看得津津有味。
別看了！再看下去東夏的臉就要被這孽障丟盡了！
玄鳥內心瘋狂咆哮！
同時，後悔自己為什麽要開視頻。
過去的我，伱做了什麽啊！
往事不可追也。
所以，玄鳥決定把怒火傾瀉出去。
洛平暘不安的扭動著身子。
久違的，這位在東夏的四階中也是已善戰著稱的“駁”，感覺到，遍體生寒。
就仿佛昔日在地獄偶遇到一位路過的統治者一般。
死亡的氣息幾乎是撲麵而來。
他感覺他要涼。
而此刻，一隻鯉魚，正準備開始，或許是他人生中，最後的挑戰。
阿鯉默默的注視著海麵。
直覺告訴他，這可能是它最後的機會了。
於是，它默默說道：“加油！”
然後，身形自海底消失。
完全違背了力學，不，違背了現境所有基本的定則。
順著天空落下的海流，逆流而上。
自萬米高空落下的海流，附帶著恐怖的衝擊力。
然而，阿鯉卻像是完全感受不到一般。
向上！向上！向上！
完全不知疲憊，不覺疼痛，無視了體力的消耗和一切的後顧之憂。
隻想著一件事，向著一個目標。
水流中，阿鯉的眼中，隻剩下了那水流的盡頭，那道明亮的光芒。
那就是光明的源頭嗎？
它以前不知道，但是它想，他很快就會知道了。
這一次，它一定會成功。
它一定會再一次，並且日後永遠的沐浴在那難以忘懷的光明之中！
一千米，兩千米，它早已經沒有去計算自己跨越了多少的距離。
隻是不斷揮霍著自己身體的力量，不斷的前進。
隻要依然存在海流，隻要仍未抵達盡頭的光明，那麽它都絕不會停下。
如果沒有力氣，那就從骨頭裏榨出來，如果受了傷就咬牙挺住。
它的眼神中已然湧動了一種名為“瘋狂”的精神。
這一次，沒有什麽可以阻礙它！
“三千米……它的速度很快。”洛平暘著急的盯著那在瀑布中不斷躍動的紅線。
誇父已經醒了過來。
雖然對現在的情況有些茫然，不過卻也裝作明白一起關注。
玄鳥也忍不住喝了口茶水，掩蓋自己的緊張。
“七千米以下對於現在的他而言都不是難事。”羅素淡淡的說道。
“關鍵在於他那還未抵達的最後兩千米。”
不出所料，一直在抵達六千米之前，速度幾乎都未曾有絲毫的減緩。
六千米後微微放緩，卻也未曾有絲毫停滯。
直到八千米……
“速度明顯降下來了。”一個人緊張的說道。
此刻，在李維清所不知道的情況下，遠不止一個人在注視著這場意外的試煉。
有東夏的譜係之主，象牙之塔的校長，有東夏的扛鼎五階，東夏的中堅，普通的技術成員，乃至是普通的保安……
“八千五百米，曆史最高。“洛平暘不斷的搓著手，緊張的報出一個個數字。
“這小子是真的拚命了。“玄鳥忍不住皺眉。
此前每一次嚐試，李維清毫無疑問都是竭盡全力的。
但是這一次，他竟然一次跨越了數百米的距離，這已經不是“超越極限“可以解釋的了。
他是徹底沒有了顧忌，毫無節製的壓榨著自己全部的潛能。
真正的孤注一擲！
就像是被逼到了絕路的暴徒。
“真是亂來啊！“玄鳥感歎。
現在的李維清，就像是一個貝者徒。
在一場名為“人生”的貝者桌麵前，瘋狂的押上了自己的一切。
show hand !
這不是所有人都能有魄力做出的選擇，但是毫無疑問，這值得肅然起敬。
可是，這樣的做法，你能堅持多久呢？
說到底，所謂“極限”，並不是擺設啊！
阿鯉感覺自己的眼皮前所未有的沉重。
身體各處不斷傳來劈劈啪啪的炸響。
他知道，這是他全身的骨頭都在破碎。
進化的鱗片已然全部脫落，露出了底下的血肉。
一股股的鮮血從全身流淌而出，然後被不斷的衝刷而下。
也這樣的出血量，恐怕血都快流幹了吧？
現在的傷勢無疑是致命傷，救都救不迴來的那種。
這樣殘破的身體，還能要求它能湧現多少的力量呢？
他奮進最後的一點力量，高高的仰起頭，看著那仍未抵達盡頭的光芒。
眼神中的瘋狂散去，留下的是無盡的茫然和空虛。
隻能到這裏了嗎？
明明已經快要觸及了……
“我還真是不成器啊！”他這樣想著。
然後，閉上了雙眼。
“八千九百米……嗯？停下來了？不，倒退了？“洛平暘聲音有些變形。
果然，不行了嗎？
倘若不是先天如此孱弱，哪怕資質稍微好那麽一點......
被抽取源質，作為配角活躍在“龍門”試煉中的那些人裏麵。
不說和明顯超越規格的洛平暘比，哪怕天賦隻是倒數第二，不是像現在這般......
玄鳥閉上了眼睛，不願再看。
人老了，見不得這些。
但是，隨即，耳邊傳來了洛平暘的驚唿。
“怎麽可能？”洛平暘盯著那在短暫的下滑後再次上升的直線，感覺到不可思議。
能到這個程度，應該已經是壓榨出身體裏全部力量的結果了。
無論是精神還是身體，應該都已經完全枯竭了。
他哪裏來的力量！
“速度竟然比之之前還要快的多！”
羅素卻是笑了起來，眼神欣慰。
“沒錯，就是這樣。”他開懷的說道。
為什麽他始終認為李維清存在著機會？為什麽他始終強調“龍門”試煉並不注重天賦，為什麽他會跟艾薩克說，能通過這個試煉的都是倔驢？
因為“躍龍門”試煉的核心就是“執著”啊！
哪怕骨頭已經寸寸崩裂，哪怕血液都已經流幹，哪怕意識都已經陷入混沌。
但是，隻要那一股執念未曾磨損，隻要內心的火焰仍在燃燒，那麽，他就可以繼續！
當年的應芳洲不也是這樣的嗎？
人人看到的，都是這家夥那完全不講道理，甚至能夠不止一次違背位階差距的恐怖雷霆，卻不曾知曉，他的天賦從來就沒有很多人想象的那麽高。
當年的他，也險些沒能完成“龍門”試煉。
但是，或許是天性使然，也可能是有所感悟，在一次突然的發狠，完全沒有道理的掙紮中，他成功了。
突破了肉體的束縛，突破了精神的桎梏……
以精神為柴，以執念為火。
跨越物質和精神的阻礙，奔赴終點！
此刻，羅素分明注意到，那一直停留在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的進度條，在這一刻，劇烈的波動起來。
“收獲的時候到了。“他欣慰的笑著。
“去擁抱你的未來吧。“
當阿鯉閉上雙眼，準備坦然接受命運的時候，卻並沒有像想象中的那麽平靜。
一股無名之火以燎原之勢，迅速的占據著他的心頭。
不甘！不甘！不甘！
它再度睜開雙眼，那股熾烈的火焰幾乎化為實質一般。
它掙紮著，就算身體再無反應，就算血液早已流幹，卻還是不斷的掙紮。
別想我放棄！別想著我退卻！去他娘的適可而止！
它看著那仿佛近在咫尺的光芒。
他第一次距離那道光芒如此之近。
誰都別想攔著我！
終於，或許是那恐怖的意誌力反饋給了肉身，又或許是上天憐憫。
它再一次感覺到了身體的存在。
仿佛從未受傷一般，甚至更加的輕盈。
它沒有去想為什麽？它現在心裏已經沒有了多餘的念頭。
隻有一個想法。
向著光明！
這是沒有人能見證的奇跡。
自那幹癟殘破的身體中，一道無形的光芒不斷的“擠”了出來。
魚屍不斷的墜落，但是那道逐漸化為一道魚形的光芒卻是停留在原處，不斷的匯聚。
最終，凝聚成阿鯉最初的形體。
那宛如初生般的鯉魚。
然後，無視了一切的阻力，化作一條金色的絲線。
向著遠方！
“他真的能成功嗎？”不止一個人忍不住發聲。
就連誇父也不知不覺間心裏有了些許的緊張。
他用蘿卜粗細的手指捅了捅洛平暘。
“那小子搞得定嗎？”
洛平暘沒有理會他，隻是瞪大著眼睛，盯著那幾乎化作一條豎直直線的線條。
九千米……九千五百米……九千九百米……
阿鯉看著那視野中不斷放大的光芒，本就已經極快的速度再次加速。
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終於，他奮盡了最後的力氣，燃盡了最後的精神。
一躍而起。
本就接近的身軀幾近透明，這意味著它再也沒有什麽可以燃燒的了。
他無奈的笑了笑。
望著麵前，幾乎觸手可及的盡頭。
可惜......
“我沒有‘手’這種東西啊！”他閉上了眼睛。
靜靜的等待著失敗的到來。
“怎麽會這樣......”不止一個人這般說道。
哪怕是羅素，也是不由輕歎。
咫尺天涯。
罷了，雖然未盡全功，但是卻也讓他看到了想要看到的。
隻是，難免......
有所失望。
強烈的失重感傳來，阿鯉知道，接下來，他將於萬米高空墜落。
直到一股巨力從身下傳來。
同時，一道罵罵咧咧的聲音響起。
”趕緊滾蛋！”
阿鯉有些愕然的扭轉腦袋，隻看到了驚鴻一現的灰色尾鰭。
以及水流中，一道猩紅的迴眸。
隨即，並未選擇向上，而是在到了這盡頭之前，驀然迴首，順流而下。
然後，阿鯉無暇他顧。
因為，它邁過了那一條線。
沒有水流的環繞，而是一種奇特的感覺。
他低下頭，看到的，是浩瀚的海洋。
抬起頭，是那溫暖的光芒。
“原來世界是這樣的啊！”它輕笑道。
真好啊！
然後，在身形消散的最後一刻，它餘力未竭的身體，完全的融入了那片光芒之中。
與自己所熱愛的光明，徹底的融為一體。
這一刻，玄鳥似乎感覺到了什麽，第一次的，動用了天命之眼。
與此同時，本來已然起身的羅素，愕然的看著這意外的一幕。
為這意外的一幕，獻上了掌聲！
同時，在劇烈的抖動之後，那一道進度條，終於向前躍動了一絲。
完成了最後萬分之一的跨越。
“成了！”羅素和玄鳥幾乎同時脫口而出、
這一刻，一個少年突破了以困難聞名，超過七十年未曾有人進行的理想國試煉。
這一刻，一道鐵石般的靈魂，在超過十萬次對於靈魂的捶打後，終於，升華為黃金之魂。
理想國在七十年後，迎來了一位最年輕的新血，一位史上“最弱”的成員。
這是一切的開始，也是命運的開端。
他沉默著，在巨石的最下角，刻下了一個數字。
“第十萬一千零三次嚐試……“
隨即，吐掉碎石，呆呆的看著又一次不留空白的巨石。
要再換一塊石頭嗎？
在思考了不足一秒後，他放棄了這個想法。
他輕輕一甩尾巴，將這一塊記錄了他迄今為止努力的巨石擊成了碎片。
他已經不需要這種東西了。
搖曳著尾巴，他緩緩的遊動，來到了一塊還算平坦的石塊上。
趴臥其上。
開始了他來到這裏那麽多年中，除了睡眠、進食、療傷外第一次的休憩。
他閉上了眼睛，像是沉睡，又像是在思考。
然而，久違的安逸時間並未給他帶來預想中的閑適。
反而愈發的不安。
“果然有哪裏不對勁。“很快，他不安的睜開了雙眼。
那雙眼睛，往日裏就像是被瀑布日夜擊打而磨礪出的磐石一般，堅忍不拔。
又像是一汪林間的幽潭，古井無波。
將那沉澱許久，但卻從未熄滅的火焰深深的掩藏。
但是，此刻，這雙眼睛卻是難掩焦躁。
這股感覺，有點像是當初漫長的旅途中看不到前路而引起的煩躁有點像……
為什麽會這樣？
他不斷的思考著。
雖然進步並不算快，但是，毫無疑問，他穩定的在通往成功的那條路上前進著。
萬米之路，他已經跨越了大半。
特別是最近兩個月，不知道為什麽，他感覺自己進步的速度明顯加快了不少。
就好像……
突破了某些桎梏。
不說和以往判若兩魚，卻也差不多了。
老實說，如果一開始進步速度能有這般，他早就已經成功了。
受傷次數寥寥，身體進化的速度也快了許多，感覺上就連思維都清晰了不少。
毫無疑問，隻要再給他一年半……
不，最多一年的時間，他就能夠抵達終點。
但是內心中這股深切的不安和焦躁是怎麽迴事？
阿鯉並不明白。
但是，隱約中，他能夠感覺到。
允許他嚐試的時間不多了。
雖然這股預感毫無征兆，但是他卻是如此肯定。
所以他才不再記錄成果。
因為已經不需要了。
接下來，恐怕他嚐試的次數屈指可數了。
又或者說……
“畢其功於一役。“玄鳥輕歎。
“還是來到這一步了嗎？”
外界不過過去了幾個小時，但是，“龍門”試煉中，卻是已經來到了第九年的最後一個月。
距離試煉結束還有最後十天。
李維清心中的預感，正是“龍門”給予試煉者最後的提示。
他的時間不多了。
“最快抵達‘龍門‘，但卻距離試煉結束不到十天，卻依然未能成功……”玄鳥有些哭笑不得。
“還差兩千米。”羅素掃了一眼，說道。
“那不是涼了？”洛平暘一驚。
玄鳥和羅素都沒有說話。
洛平暘看著玄鳥，希望這位老爺子能夠用他那萬能的天命之眼趕緊看看結果。
早點告訴他，也好讓他早點死心。
而不用像現在這般緊張中又抱有一絲期待。
難熬的很啊！
然而玄鳥卻是始終看都不看他一眼。
眼簾微垂。
天命之眼並非萬能的，他一直是如此認為的。
雖然很多時候，他不得不使用它去實現一些事情。
但是，這並非他濫用的理由。
就算查看李維清成功與否，所需要花費的代價完全不值一提。
但是那又如何呢？
萬事在剛一開始，就預知到結果真的是好事嗎？
玄鳥倒覺得，像現在這樣，滿懷期待的等待，這不也挺好嗎？
“話說迴來，葉雪涯這廁所去的有點久了吧？”羅素突然意味深長的說道。
結果他就看到玄鳥一臉震驚的看著他。
“我說錯什麽話了嗎？”羅素有些愕然。
“那邊一個小子在進行你們理想國的試煉到了最後一步你不關心，結果你竟然關心我們東夏一個年輕女孩子上廁所有沒迴來……”
“你還是不是人啊！“玄鳥震聲道。
羅素微微一囧，就要澄清。
然而玄鳥卻仿佛意識到了什麽一樣，飛快的後退了兩步。
因為，他突然迴想起來，理想國盛產些什麽貨色……
“羅素，我警告你！“玄鳥嚴肅的說道。
“我們家雪涯才十八歲！”
“啊，我知道啊！”羅素滿頭霧水。
知道你還敢有這種想法……玄鳥深吸口氣，右手下意識往自己懷裏摸去。
你媽的，老子的丹青簿和白狼鉤呢？
似乎是因為玄鳥的眼神愈發的不善，羅素終於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您老想哪去了？我是那種人嗎？“
“是！“斬釘截鐵。
羅素有些受傷的垂下頭。
他有些哀傷的說道：“我以為我們是朋友，但是你卻這麽看我……”
“你真的沒打雪涯的主意？“玄鳥狐疑。
“我發誓！”
“那就好。”玄鳥勉強還是相信了這個老王八。
否則，他會告訴羅素，東夏有一套完整的法律……
話鋒一轉，再次迴到了李維清身上。
“可惜了，他最適合的，可能是萬象天球吧。“玄鳥輕歎。
萬象天球，完全考驗一個人的可能性，對於實力方麵毫無需求。
“未必。“羅素卻是持不一樣的意見。
他看著玄鳥，認真的說道：“沒有比‘龍門‘更適合他的試煉了。“
玄鳥不理解，但是卻相信羅素不會無的放矢。
羅素也沒有解釋的意思。
理想國的十二道試煉，每一道試煉的核心都各不相同。
哪怕是理想國的正式成員，也未必能夠通過所有試煉。
肯定有著相性合適和不合適的區別。
就像佩倫可以硬闖公認最難的“十二試煉“，但是一旦他進行的試煉是考驗智慧的“米諾陶諾斯迷宮”那一樣抓瞎白給。
當年的李心清，李維清的曾祖，理想國的頂梁柱之一。
你讓這位武力方麵毫無所成的法律大師去北歐的“英靈殿”進行亂戰試試？
在羅素看來，李維清此前在“龍門”中所取得的成績，已經證明了他和“龍門”間的相性了。
倘若進行的萬象天球，李維清恐怕還真的未必能夠有如此成績。
而另一方麵，還有一個很大的理由在於……
羅素不著痕跡的看向那一個始終關注的進度條。
在不久前，它就已經幾乎來到了最末端。
就差最後的，幾乎難以察覺的一絲，就可以徹底圓滿。
卡在了百分之九十九點九。
“超過十萬次的嚐試，也就等於是對源質超過十萬次的捶打。”羅素內心輕歎。
“在東夏的大街上隨便找一個普通人，恐怕最多五萬次也該升華了。”
但是李維清竟然還隻是達到臨界點。
仍差臨門一腳。
“應激期……“羅素有些無奈。
這正是李維清感覺自己成長的速度加快的緣故。
因為在“龍門“之水一次次的捶打中，他的靈魂終於迎來了蛻變。
盡管還未曾成為升華者，卻依然超越了常人。
迎來了踏入超凡的最後一個階段。
所謂升華者，就是令自身鐵石般的本性穿越白銀之海，升華為黃金之魂。
唯有如此，人類才能擁有靈魂。
但是，就算並非所有人都具備天賦，並非所有人都適合升華，但是，這麽“沒天賦“也是羅素生平僅見了。
“何等鐵石般的靈魂。”
換句話來說，李維清天生就不是適合當升華者的人。
這樣的天賦，哪怕是走天文會的正常升華渠道，恐怕也有很大可能會是令人大吃一驚的升華失敗吧。
如果真是這樣，那可能會嚇掉一群人的眼睛吧。
嗯，某種意義上，這天賦已經是差到可以讓存續院的那些學者都想著單獨開個課題研究一下的程度了。
羅素不由微微搖頭。
不過啊！像李維清這樣的情況，想要覺醒成升華者也不是完全不行。
有一個最簡單的方法。
丟進白銀之海洗個澡，就算真的是頑石，那也肯定開竅了。
當然，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隻能用一些極端點的手法……
比如說像羅馬曾經試驗過的，把普通人沉入地獄之類的……
不過據羅素所知道的，這些極端手段，或多或少都存在著一些隱患。
而其中，唯一一個可以說是“安全“的，就隻有”龍門“了。
這也正是羅素認為李維清最適合“龍門“的原因。
對於李維清而言，想要升華，這是最好的途徑！
始終保持著高壓的龍門之水，隻要你肯去衝擊，那麽你的源質就會被洗禮。
隻要次數夠多，那麽就一定會有所收獲。
“天道酬勤”這在”龍門”試煉中從來就不是虛言。
他深深看向那正在不斷波動，似乎要突破最後界限的進度條，輕聲呢喃。
“能否跨越最後一步，令頑石變成黃金，就看這最後的一哆嗦了。”
羅素很期待。
當這般堅硬的頑石蛻變之後，所展露出的本性，那會是何等的耀眼。
也就在羅素的期待下，無盡的深海中，經曆了無數蛻變的小鯉魚終於開始了自己最後的嚐試。
......
漫長的時間過去了，阿鯉如今的模樣早已經和離開家的時候完全不一樣。
不能說改變很大，隻能說完全不是一隻魚。
就算是父母當麵，恐怕也不可能認出它來。
不，嚴格意義上，它到底還能不能被稱為“鯉魚”都是一個知道商榷的問題。
鱗片顏色深邃，已然深紅近乎黑。
身體比之當初大了何止一倍，但是卻又完全不顯臃腫。
那流線般的形體，仿佛最完美的造物，盡顯力的美感。
“這小子......”
在遠處，金槍魚看著大變模樣的阿鯉不由感歎。
“雖然不知道他是為了什麽，一定要和這鬼地方過不去，不過，是個漢子。”
“哼！”在他身旁，孔雀魚冷哼一聲。
“不服氣？”金槍魚嗤笑一聲。
“那去幹一架啊！”
孔雀魚那極為人性化的臉上浮現出一縷顯而易見的尷尬。
他小聲嘀咕“不和隻知道打打殺殺的蠻子說話”，“沒腦子的莽夫”，“吾輩讀春秋的”......
“話說老大呢？”金槍魚疑惑的問道。
“誰知道呢？”
阿鯉或許不知道，但是他們卻是知道的。
他進行的上十萬次挑戰中，有將近七萬次挑戰時，在遠處，都有一個龐然巨物在默默守望。
每當這個時候，鯊魚那張兇狠的臉上，都會帶著一抹他們所看不懂的色彩。
這也是第一次，金槍魚他們覺得，自家老大好像並不隻是一隻強大卻好糊弄的魚。
然而，很快的，這抹異常就會消失。
鯊魚會再度變為往日無憂無慮，任憑家外天崩地裂，我自在自家高樂的“廢魚”。
同樣的，這副不爭氣的表現，也讓玄鳥表情愈發難看。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一邊，是先天極差，但卻努力改變命運，如今隻差臨門一腳的“廢材流”主角。
一邊，是龍傲天式開局，幾乎半無敵，但卻自我放縱，還沉溺在虛無的幻境之中。
他這張老臉真的臊得慌。
一旁的羅素還看得津津有味。
別看了！再看下去東夏的臉就要被這孽障丟盡了！
玄鳥內心瘋狂咆哮！
同時，後悔自己為什麽要開視頻。
過去的我，伱做了什麽啊！
往事不可追也。
所以，玄鳥決定把怒火傾瀉出去。
洛平暘不安的扭動著身子。
久違的，這位在東夏的四階中也是已善戰著稱的“駁”，感覺到，遍體生寒。
就仿佛昔日在地獄偶遇到一位路過的統治者一般。
死亡的氣息幾乎是撲麵而來。
他感覺他要涼。
而此刻，一隻鯉魚，正準備開始，或許是他人生中，最後的挑戰。
阿鯉默默的注視著海麵。
直覺告訴他，這可能是它最後的機會了。
於是，它默默說道：“加油！”
然後，身形自海底消失。
完全違背了力學，不，違背了現境所有基本的定則。
順著天空落下的海流，逆流而上。
自萬米高空落下的海流，附帶著恐怖的衝擊力。
然而，阿鯉卻像是完全感受不到一般。
向上！向上！向上！
完全不知疲憊，不覺疼痛，無視了體力的消耗和一切的後顧之憂。
隻想著一件事，向著一個目標。
水流中，阿鯉的眼中，隻剩下了那水流的盡頭，那道明亮的光芒。
那就是光明的源頭嗎？
它以前不知道，但是它想，他很快就會知道了。
這一次，它一定會成功。
它一定會再一次，並且日後永遠的沐浴在那難以忘懷的光明之中！
一千米，兩千米，它早已經沒有去計算自己跨越了多少的距離。
隻是不斷揮霍著自己身體的力量，不斷的前進。
隻要依然存在海流，隻要仍未抵達盡頭的光明，那麽它都絕不會停下。
如果沒有力氣，那就從骨頭裏榨出來，如果受了傷就咬牙挺住。
它的眼神中已然湧動了一種名為“瘋狂”的精神。
這一次，沒有什麽可以阻礙它！
“三千米……它的速度很快。”洛平暘著急的盯著那在瀑布中不斷躍動的紅線。
誇父已經醒了過來。
雖然對現在的情況有些茫然，不過卻也裝作明白一起關注。
玄鳥也忍不住喝了口茶水，掩蓋自己的緊張。
“七千米以下對於現在的他而言都不是難事。”羅素淡淡的說道。
“關鍵在於他那還未抵達的最後兩千米。”
不出所料，一直在抵達六千米之前，速度幾乎都未曾有絲毫的減緩。
六千米後微微放緩，卻也未曾有絲毫停滯。
直到八千米……
“速度明顯降下來了。”一個人緊張的說道。
此刻，在李維清所不知道的情況下，遠不止一個人在注視著這場意外的試煉。
有東夏的譜係之主，象牙之塔的校長，有東夏的扛鼎五階，東夏的中堅，普通的技術成員，乃至是普通的保安……
“八千五百米，曆史最高。“洛平暘不斷的搓著手，緊張的報出一個個數字。
“這小子是真的拚命了。“玄鳥忍不住皺眉。
此前每一次嚐試，李維清毫無疑問都是竭盡全力的。
但是這一次，他竟然一次跨越了數百米的距離，這已經不是“超越極限“可以解釋的了。
他是徹底沒有了顧忌，毫無節製的壓榨著自己全部的潛能。
真正的孤注一擲！
就像是被逼到了絕路的暴徒。
“真是亂來啊！“玄鳥感歎。
現在的李維清，就像是一個貝者徒。
在一場名為“人生”的貝者桌麵前，瘋狂的押上了自己的一切。
show hand !
這不是所有人都能有魄力做出的選擇，但是毫無疑問，這值得肅然起敬。
可是，這樣的做法，你能堅持多久呢？
說到底，所謂“極限”，並不是擺設啊！
阿鯉感覺自己的眼皮前所未有的沉重。
身體各處不斷傳來劈劈啪啪的炸響。
他知道，這是他全身的骨頭都在破碎。
進化的鱗片已然全部脫落，露出了底下的血肉。
一股股的鮮血從全身流淌而出，然後被不斷的衝刷而下。
也這樣的出血量，恐怕血都快流幹了吧？
現在的傷勢無疑是致命傷，救都救不迴來的那種。
這樣殘破的身體，還能要求它能湧現多少的力量呢？
他奮進最後的一點力量，高高的仰起頭，看著那仍未抵達盡頭的光芒。
眼神中的瘋狂散去，留下的是無盡的茫然和空虛。
隻能到這裏了嗎？
明明已經快要觸及了……
“我還真是不成器啊！”他這樣想著。
然後，閉上了雙眼。
“八千九百米……嗯？停下來了？不，倒退了？“洛平暘聲音有些變形。
果然，不行了嗎？
倘若不是先天如此孱弱，哪怕資質稍微好那麽一點......
被抽取源質，作為配角活躍在“龍門”試煉中的那些人裏麵。
不說和明顯超越規格的洛平暘比，哪怕天賦隻是倒數第二，不是像現在這般......
玄鳥閉上了眼睛，不願再看。
人老了，見不得這些。
但是，隨即，耳邊傳來了洛平暘的驚唿。
“怎麽可能？”洛平暘盯著那在短暫的下滑後再次上升的直線，感覺到不可思議。
能到這個程度，應該已經是壓榨出身體裏全部力量的結果了。
無論是精神還是身體，應該都已經完全枯竭了。
他哪裏來的力量！
“速度竟然比之之前還要快的多！”
羅素卻是笑了起來，眼神欣慰。
“沒錯，就是這樣。”他開懷的說道。
為什麽他始終認為李維清存在著機會？為什麽他始終強調“龍門”試煉並不注重天賦，為什麽他會跟艾薩克說，能通過這個試煉的都是倔驢？
因為“躍龍門”試煉的核心就是“執著”啊！
哪怕骨頭已經寸寸崩裂，哪怕血液都已經流幹，哪怕意識都已經陷入混沌。
但是，隻要那一股執念未曾磨損，隻要內心的火焰仍在燃燒，那麽，他就可以繼續！
當年的應芳洲不也是這樣的嗎？
人人看到的，都是這家夥那完全不講道理，甚至能夠不止一次違背位階差距的恐怖雷霆，卻不曾知曉，他的天賦從來就沒有很多人想象的那麽高。
當年的他，也險些沒能完成“龍門”試煉。
但是，或許是天性使然，也可能是有所感悟，在一次突然的發狠，完全沒有道理的掙紮中，他成功了。
突破了肉體的束縛，突破了精神的桎梏……
以精神為柴，以執念為火。
跨越物質和精神的阻礙，奔赴終點！
此刻，羅素分明注意到，那一直停留在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的進度條，在這一刻，劇烈的波動起來。
“收獲的時候到了。“他欣慰的笑著。
“去擁抱你的未來吧。“
當阿鯉閉上雙眼，準備坦然接受命運的時候，卻並沒有像想象中的那麽平靜。
一股無名之火以燎原之勢，迅速的占據著他的心頭。
不甘！不甘！不甘！
它再度睜開雙眼，那股熾烈的火焰幾乎化為實質一般。
它掙紮著，就算身體再無反應，就算血液早已流幹，卻還是不斷的掙紮。
別想我放棄！別想著我退卻！去他娘的適可而止！
它看著那仿佛近在咫尺的光芒。
他第一次距離那道光芒如此之近。
誰都別想攔著我！
終於，或許是那恐怖的意誌力反饋給了肉身，又或許是上天憐憫。
它再一次感覺到了身體的存在。
仿佛從未受傷一般，甚至更加的輕盈。
它沒有去想為什麽？它現在心裏已經沒有了多餘的念頭。
隻有一個想法。
向著光明！
這是沒有人能見證的奇跡。
自那幹癟殘破的身體中，一道無形的光芒不斷的“擠”了出來。
魚屍不斷的墜落，但是那道逐漸化為一道魚形的光芒卻是停留在原處，不斷的匯聚。
最終，凝聚成阿鯉最初的形體。
那宛如初生般的鯉魚。
然後，無視了一切的阻力，化作一條金色的絲線。
向著遠方！
“他真的能成功嗎？”不止一個人忍不住發聲。
就連誇父也不知不覺間心裏有了些許的緊張。
他用蘿卜粗細的手指捅了捅洛平暘。
“那小子搞得定嗎？”
洛平暘沒有理會他，隻是瞪大著眼睛，盯著那幾乎化作一條豎直直線的線條。
九千米……九千五百米……九千九百米……
阿鯉看著那視野中不斷放大的光芒，本就已經極快的速度再次加速。
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終於，他奮盡了最後的力氣，燃盡了最後的精神。
一躍而起。
本就接近的身軀幾近透明，這意味著它再也沒有什麽可以燃燒的了。
他無奈的笑了笑。
望著麵前，幾乎觸手可及的盡頭。
可惜......
“我沒有‘手’這種東西啊！”他閉上了眼睛。
靜靜的等待著失敗的到來。
“怎麽會這樣......”不止一個人這般說道。
哪怕是羅素，也是不由輕歎。
咫尺天涯。
罷了，雖然未盡全功，但是卻也讓他看到了想要看到的。
隻是，難免......
有所失望。
強烈的失重感傳來，阿鯉知道，接下來，他將於萬米高空墜落。
直到一股巨力從身下傳來。
同時，一道罵罵咧咧的聲音響起。
”趕緊滾蛋！”
阿鯉有些愕然的扭轉腦袋，隻看到了驚鴻一現的灰色尾鰭。
以及水流中，一道猩紅的迴眸。
隨即，並未選擇向上，而是在到了這盡頭之前，驀然迴首，順流而下。
然後，阿鯉無暇他顧。
因為，它邁過了那一條線。
沒有水流的環繞，而是一種奇特的感覺。
他低下頭，看到的，是浩瀚的海洋。
抬起頭，是那溫暖的光芒。
“原來世界是這樣的啊！”它輕笑道。
真好啊！
然後，在身形消散的最後一刻，它餘力未竭的身體，完全的融入了那片光芒之中。
與自己所熱愛的光明，徹底的融為一體。
這一刻，玄鳥似乎感覺到了什麽，第一次的，動用了天命之眼。
與此同時，本來已然起身的羅素，愕然的看著這意外的一幕。
為這意外的一幕，獻上了掌聲！
同時，在劇烈的抖動之後，那一道進度條，終於向前躍動了一絲。
完成了最後萬分之一的跨越。
“成了！”羅素和玄鳥幾乎同時脫口而出、
這一刻，一個少年突破了以困難聞名，超過七十年未曾有人進行的理想國試煉。
這一刻，一道鐵石般的靈魂，在超過十萬次對於靈魂的捶打後，終於，升華為黃金之魂。
理想國在七十年後，迎來了一位最年輕的新血，一位史上“最弱”的成員。
這是一切的開始，也是命運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