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瑾禾反複刷新留言,很快看到一條:我不確定有沒有認錯人,但我今天上午在外公家時,在城郊一處廢棄戲院看見一位阿姨長得和照片裏的人有點像,她一個人在那裏唱戲,怪滲人的我就沒多看,不太確定是不是。


    立刻鎖屏滑動輪椅,“城郊廢棄戲院。”


    兩人當即出發,管家把車開到別墅門口,陸言笙壓住駕駛座車門,“我來開。”


    宋瑾禾撇撇嘴,這次沒有異議。


    城郊廢棄戲院就在山下不到五公裏的地方,狗仔沒能跟到這裏,問題不大。


    管家還安排了一輛車跟在他們後麵,車上是四名保鏢,負責他們的安全。


    陸言笙開車平穩勻速,副駕駛上的人兒直打哈欠,“一看陸老師就是不經常開車的人。”


    按照他這種開法,如果趕上高峰期都別想趕通告了。


    “穩中求快。”


    宋瑾禾嗯哼了聲,沒有抨擊他。


    十分鍾後車輛停在路邊,兩人戴上口罩和鴨舌帽下車。


    保鏢分兩撥,一撥在前查探是否有其他人,一撥在後斷路以免有人尾隨。


    這是一片廢棄了大半的古老村落,許多房子已經坍塌,野草也長到幾人高,銳利的葉片稍不留神就會劃傷。


    而另一半還有人居住的村落裏這裏不到五百米,六人快速進入野草叢中,將行跡隱匿起來。


    戲院在廢棄村落的中央,斷壁殘垣,可見年代久遠。


    還未完全靠近,就聽見細膩圓潤的歌喉,“看牡丹亭畔有花千,且待我蕩上東牆,喚取春迴轉。”


    跨過一堵殘牆,畫麵好不震撼。


    坍塌的戲院紅柱斑駁發青,一束陽光從破了的洞口灑下,照在戲台中央。


    陸小芸身著粉白色企領長袍,水袖隨著她搖曳的步伐翩然起舞,溫婉的眉眼波光流轉,句句戲腔令人如癡如醉。


    可偏偏她未施粉黛,就連頭飾也沒有佩戴,披頭散發地唱著婉轉的戲腔,動人之餘還帶了一絲詭譎。


    所以才把陸言笙的粉絲嚇得不輕,沒敢久留。


    陸言笙率先走到戲台下方,“媽。”


    陸小芸並未理會他,而是沉浸在自己的戲曲世界中,一甩水袖搭肩,半蹲下去。


    殘垣斷壁的路上石塊遍布,宋瑾禾是坐在輪椅上,被兩位保鏢抬進來的。


    看著陸小芸被磨損了的戲服,她拉住陸言笙,“讓她唱吧。”


    總會唱累的。


    瞥了眼宋瑾禾,陸言笙點頭,四名保鏢立即分東南西北四個方向走,鎮守在廢棄戲院四個方位,警戒待命。


    一曲唱完,很快陸小芸便累了,停了下來。


    陸言笙單手撐著躍上戲台,“媽,我們迴家。”


    陸小芸神色寡淡,避開他,“你又想把我關在那個籠子裏嗎?我不迴去。”


    說話有條有理的,聽起來不像是精神失常啊。


    “媽,聽話。”


    “我不要!”陸小芸後退兩步,拉開距離,“這麽多年過著不見天日的日子,我受夠了!言笙,我是你的媽媽,不是你的囚犯!你這樣關著我,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陸言笙抿唇,“我不是關著你,我隻是……”


    “隻是為了保護我,是嗎?鳥兒需要的是自由自在的天空,而不是衣食無憂的金絲籠。”陸小芸閉眼仰頭,兩行清淚悄然落下,“放了我吧,言笙,我不想再看見你,你的存在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二十六年前發生的事……放了我吧,言笙,我不需要你的保護也能活下去。”


    清冷俊容浮現受傷的神色,宋瑾禾第一次看見陸言笙如此誠惶誠恐地邁出一小步。


    他朝陸小芸伸手,“我放不了……媽,留在我身邊。”


    “我不要!”原本溫婉的陸小芸忽然勃然大怒,分明臉上還掛著淚水,眼神卻迸發出兇狠的光芒,“我不是你媽,我不是!”


    宋瑾禾眼睛閃了一下,心裏大概有了模糊的猜測。


    她離開輪椅,撐著戲台邊緣躍了上去。


    但她並未靠近陸小芸,而是背對著他們,捧著手機播放錄像視頻。


    錄的正是陸小芸剛才唱戲曲的畫麵。


    “喚取春迴轉……”


    圓潤的歌喉流轉在廢戲院,陸小芸怔了怔,隨後如同著了魔般,一步一步走向宋瑾禾。


    聽見腳步聲,宋瑾禾置若罔聞,又重新放了一遍。


    桂花淡香味傳入鼻腔,接著她聽見耳邊有一陣輕柔的唿吸聲。


    側目,陸小芸魔怔般看著手機畫麵,眼神專注。


    正如陸言笙所言,陸小芸的變化並不大。


    歲月並未在她的臉上留下太多痕跡,光潔幹淨的臉上是小家碧玉的溫柔,不難想象她二十歲的時候有多誘人。


    在她的臉上,宋瑾禾依稀看見陸言笙的影子。


    原來笙笙老公長得帥的基因來源於他母親,這種美人胚子生下來的兒子能差到哪裏去?


    陸小芸定定地看著屏幕,兩手在空中拿捏比劃,頻頻搖頭,“不對,這裏不對……這是什麽?裏麵的是我嗎?”


    果然與宋瑾禾猜想的一致,陸小芸應該是很早就精神出了問題,陸言笙為了保護她,懂事後就把她關在屋子裏。


    從陸小芸臥室的陳設不難猜出她是個極其傳統的人,被圈養了十年甚至二十年,她幾乎很少接觸新鮮事物,也因為沉浸在當年某件令她痛苦的事中不願接觸,所以她對這個世界完全陌生。


    就連手機是什麽也不知道。


    現在許是終於願意邁出那一步,打破牢籠放過自己,才逃脫出別墅,一個人躲在她喜愛的戲台上,醉生夢死也好,自暴自棄也罷。


    她也不願意再迴去了。


    可作為兒子,陸言笙怎能眼睜睜看著母親受苦受難?


    作為女朋友,宋瑾禾怎能袖手旁觀?


    剛才不過是隨手拍下這極其淒美的一幕,不料還能派上用場。


    她便對陸小芸說:“你也知道唱得不對嗎?你這樣,離開言笙後連活下去都是問題,不是言笙關著你,是你離不開言笙,你必須依靠他的力量才能活下去。”


    母親一生命運多舛,即便是被關進木箱,陸言笙也從未舍得對她說過半句重話。


    可宋瑾禾卻如此犀利地抨擊陸小芸,陸言笙不免皺眉,想說什麽,可他了解宋瑾禾,又按捺住喝止的念頭。


    宋瑾禾再次犀利道:“還是說,你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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