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生放學總要排成一個一個小路隊,按照班級依次放學,像是一群整整齊齊的小鴨子,到了規定的地點才能解散。


    林璿兒在一班,是最先解散的那個班級。等著同學們唿啦一聲都散了,漂亮的小姑娘背著小小書包,慢悠悠地往家的方向走。


    有人攔住了她的去路,林璿兒警惕地抬起臉來,看向來人,是一個又高又帥的哥哥,雖然在笑,笑容卻分外冰冷。


    林璿兒後退一步,目光充滿戒備地望向江宸。


    江宸衝她笑了一下:“小姑娘,你認識左柚吧?”


    林璿兒很謹慎地問道:“你要做什麽。”


    江宸一愣,沒想到這個姑娘竟如此警覺。她並沒有迴答認識或是不認識,而是直接把問題反問了迴去,這種反應速度遠遠超越同齡人了。


    “我是左姐姐的朋友。”江宸遞給她一封信:“小姑娘,可以幫哥哥一個忙嗎?把這封信交給溫爺爺,作為報答,哥哥請你去對麵的甜品店吃草莓小蛋糕。”


    聽到草莓小蛋糕,林璿兒咽了一下口水。


    學校對麵開了一家甜品店,裏麵的甜品都精致又可口,上麵鑲嵌著新鮮的大顆水果,深受小朋友們的喜愛。


    可是這家甜品店並不便宜,小小一塊蛋糕就需要四五十,對於這個年紀的小朋友來說,幾乎可以算得上奢侈品了。


    隻有表現很好的時候,才會被家長們獎勵買一塊小蛋糕吃。


    江宸觀察到小姑娘渴望的眼神,心道有戲,誰曾想下一秒,林璿兒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


    林璿兒問道:“哥哥,你為什麽不自己去送?”


    江宸心裏罵了一聲,這小姑娘才多大點啊,心眼子怎麽這麽多。


    江宸勉強笑道:“哥哥有些事情,好孩子可以幫哥哥一個忙嗎?“


    林璿兒依舊搖頭,望向他的目光依舊警戒:“哥哥,我沒法確認你是左姐姐的朋友,所以我不能幫你。”


    她說話有理有據,有著全然不屬於這個年紀的冷靜思維。


    “再說,老師說了,好孩子不能和陌生人說話。哥哥再見,我要迴家了。”


    說罷,林璿兒就繞過他邁步向前走了,小小一丫頭走得飛快,不一會就不見了蹤跡。


    江宸有些懊惱,出師不利啊,這丫頭人不大,心眼子倒是不少。


    他故意提到左柚就是為了放鬆小姑娘的警戒心,又拿甜品小蛋糕引誘,沒想到這小丫頭片子絲毫不上當,背著書包就走遠了。


    此時又熙熙攘攘走來一群背著書包的“小鴨子”,江宸一眼看到跟著其他孩子一起打鬧的李軒軒。


    這是溫家大院的另一個小孩子。


    因為剛才的失敗,江宸多少有點挫敗感,並不報太多希望了。現在的小孩子都鬼機靈,這封信看來得另想一個辦法送給溫守仁。


    江宸喊道:“李軒軒,你等一下。”


    李軒軒果真停下了腳步,疑惑地望了一眼江宸,在腦海中搜尋,確認自己不認識這一號人物。


    男孩奇怪地問道:“你是誰?為什麽知道我的名字。”


    江宸:“我是左柚的朋友,軒軒,可以幫我一個忙,把這封信送給溫爺爺嗎?”


    李軒軒很痛快,伸手拿過了信封,擺擺手:“小事小事,當然可以。”


    江宸:……


    小孩子之間的差距原來這麽大嗎?


    剛才那小孩好像長了一百個心眼子,這個小孩好像根本沒長心眼,一張臉寫滿了四個大字:我很單純。


    他甚至都不需要以利引誘,李軒軒就痛痛快快地答應了,連一句話啊都不多問。


    江宸心裏感慨了一下,他的目的已經達成了,心情很好地衝著李軒軒笑了一下,雙手插兜轉身離開了。


    在轉身的那一刹那,江宸臉上的笑意就如同鴉羽一般片片消散了,黝黑的瞳孔是一片冰冷。


    好像寒冬臘月裏結了冰的湖水,從眼底深處透露出瘮人的寒意。


    他已經謀劃了這麽久,到了該收網的時候了。


    傅慎之,這一次一定會讓你身敗名裂,痛不欲生的!


    -


    溫守仁收到了一封信,是他曾經一位學生的妹妹寫給他的。


    收到這封信的時候,他正在廚房熱火朝天地炒菜,李軒軒一蹦一跳地放學迴來,把信放在餐桌上,喊了聲:“溫爺爺,有人給你寫的信。”


    溫守仁應了一聲,心中泛起疑惑,現在都是信息時代了,怎麽還會有人寫信呢?


    直接一個微信發過來不就好了嗎?


    甩了甩濕漉漉的雙手,溫守仁去拿餐桌上的信,甫一看到信紙上的署名,老頭子整個人如石化一般僵住了。


    署名:周玲玲。


    他永遠不會忘記這個名字,這是周名揚的妹妹。


    溫守仁的雙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此刻,時間仿若倒退,他又迴到了三十年前的那場大雪當中。


    彼時,北京城下了一場滔天的暴雪,雪厚厚足足有一指多深,整個世界都陷入了一片銀裝素裹之中。


    他二十五歲,正是最意氣風發的時候。


    因為暴雪,學校提前下課了,同學們都歡唿雀躍地一溜煙跑迴家了。


    溫守仁留在辦公室裏批完作業才走的,路過教室的時候,發現教室的燈光還亮著,教室裏坐著一個小少年。


    是周名揚,他們班的前十名,他十分喜愛和欣賞的一個小男孩。


    溫守仁心中憐惜,推門走進教室,問周名揚為什麽不迴家。


    周名揚有些發愁地望向窗外,小小聲地道:“老師,我家很遠,我一般坐公交車迴去。現在公交車肯定停了,我打算在學校多呆一會,等著晚上爸爸下班後接我迴去。”


    “你爸幾點下班啊。”


    周名揚不好意思地道:“九點。”


    “這麽晚?!”溫守仁吃了一驚,幫周名揚把作業本收拾起來:“別寫了,迴家再學吧,現在太晚了。走,老師送你迴家。”


    變故就這麽發生了。


    風雪太大了,溫守仁著急送男孩迴家,沒看清路,連人帶車一起從山坡上滾了下去。


    一聲驚天的巨響過後,周名揚的後腦勺磕在了山間的石頭上,人是當場就沒了的。


    這真是上天開的一個歹毒至極的玩笑。


    在那一刻,溫守仁的大腦一片空白,用嚇傻了來形容完全不為過。


    在那個計劃生育的年代,一個孩子的背後是一整個家庭啊。


    溫守仁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爬起來,怎麽報的警,怎麽去跟周名揚的父母訴說這件事情。


    他整個人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渾渾噩噩地完成了這一切,去周家慰問,被痛不欲生的周氏父母拿著掃帚打了出來。


    那是他最不願意迴憶的一個畫麵。


    周家很窮,家徒四壁,還有一個兩歲的妹妹周玲玲,吮著指頭天真地問道:“哥哥怎麽還不迴來啊?”


    稚嫩的童音宛如一把尖刀,把在場的任何人的心髒都剜得鮮血淋漓。


    溫守仁看著一夜老了十多歲的周氏父母,恨不得死的那個人是他自己。


    自從那件事發生後,周氏父母自始至終不肯待見於他。溫守仁也知道自己是罪有應得,把法律規定的賠款雙倍賠償後,溫守仁每個月還會定時往周家的銀行卡打一筆錢。


    這個習慣一直持續到二老離世,自從那件事發生後,溫守仁就把兩位老人當成自己的親生父母來贍養。


    以此彌補自己無法言說的愧疚和悔恨。


    溫守仁也為此付出了代價,因為這件事情,他和他熱戀中的女朋友吵架,彼此都說了許多難聽的話。


    最愛你的人,往往最懂該如何傷害你。


    他的女朋友再也受不了他了,連夜拖著行李離開了這座城市,就此音訊全無。


    溫守仁並不知道,女朋友離開他的時候,腹中已經有了他的骨肉。


    那一年,溫守仁二十五歲,是他人生中最失敗、最痛苦、最落魄的一年。


    背上了人命官司,女朋友離開了他,來自外界的指責和不理解……種種聲音,生活的壓力,都快要把他的脊梁壓垮了。


    溫守仁還是熬了過來。


    然而周名揚的事情,始終像是卡在他心髒上的一根毒刺,每每深夜毒發,悔恨便如蟲蟻啃噬一般爬滿了整顆心髒。


    外界說,他是教育界的大師,幫助無數人走出了困擾多年的心結。


    但是他終其一生,也走不出自己的心結。


    周玲玲是周名揚的妹妹,現在已經三十多了,有了屬於自己的事業和家庭。


    周玲玲對他的態度比周氏父母好太多,畢竟那時候她還是個咿呀學語的小丫頭。對哥哥縱使有感情,也深不到哪裏去。


    但是兩個人之間畢竟背負了一條人命。自從周氏父母離開後,周玲玲就與他斷了聯係,搬去了另一個城市不知所蹤。


    周玲玲怎麽會突然給他寫信呢?


    溫守仁心裏奇怪,把信封撕開,裏麵掉落出許多張泛黃的紙張,因為時間太過久遠,紙張上的墨跡已經暈染了,需要仔細辨認才能辨別出上麵的字體。


    是一張張日記,看這字體,似乎是周名揚寫的。


    溫守仁疑惑地一張張翻過去,隨後身體劇烈顫抖起來,老人捂住了心髒,費力地扶著椅子緩慢地坐了下來。


    信紙上的日記,已經完全超脫他的認知了!


    他看到了什麽?!周名揚在日記上寫:班級裏最淘氣的男孩xxx,他課間的時候神秘兮兮地說,他要去把溫老師的摩托車紮爆胎,讓溫老師騎車的時候摔一跤,摔個狗啃屎。


    我們都覺得很有趣,就同意了這場惡作劇,課間操的時候,我們拿著圓珠筆偷偷去紮溫老師的摩托車……


    日記上的時間,正是那場意外發生的那一天!!


    溫守仁整個人如遭雷擊,怔愣在了原地,他緩慢地迴憶起來,當初騎上車的時候,他確實覺得摩托車有點不對勁兒。


    當時雪太大,時間又隔得這般久遠,記憶早已模糊了,再多的細節也都記不清了。


    所以呢?這日記本上寫得究竟是真是假?


    原以為他所經曆的已經夠戲劇了,沒想到事情的真相更加荒謬。


    事件的起因,隻是一堆男孩子們無聊至極的惡作劇,釀成了一場慘案,毀掉了兩個家庭。


    泛黃的信紙中還夾著薄薄一張新寫的信,圓珠筆字體娟秀,約他這周末見一麵。


    落款:周玲玲。


    溫守仁沉思,這周末?溫童這個周好像是期末考試周,這周末考完就可以迴家過寒假了。


    他前幾天給溫童打電話,丫頭說想喝燉雞湯,他特意趕早市買了隻跑山雞,養在院子裏整天咯咯噠,就等著溫童迴家熬一鍋熱騰騰的雞湯。


    周末見一麵也好。


    這麽多年的心結了,逃避總不是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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