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少倫第一次注意到溫童,是初二收班費的時候。


    收的是校服錢,總共470,四套衣服加一件冬天的衝鋒衣,班長葉嘉鳴從第一排開始挨個收錢,所有的鈔票裝在一個黑色塑料袋裏。


    顧少倫懶洋洋地伸過去五張紅色鈔票,葉嘉鳴收了錢,低頭從塑料袋裏扒拉出三十塊錢,遞還給顧少倫。


    他接了錢,順手把錢放在了同桌麵前:“兄弟,一會下課幫我買瓶水,多出來的算跑腿費了。”


    同桌眼睛發光,喜滋滋地接過三十塊錢,一口答應下來了。


    顧少倫哂笑一下,用胳膊肘抵著腦袋正昏昏欲睡,教室中突然爆發了一陣窸窸窣窣的笑聲。


    這笑聲中飽含嘲諷的意味,顧少倫還隱隱約約聽到了“乞丐”“要飯的”之類的字眼。


    順著聲音來源望去,隻見一個留著厚重劉海,戴著厚重眼鏡的女孩麵前堆了一遝鈔票,全是零零散散的零錢,甚至還有一小疊綠色的一塊錢。


    劉海遮住了女孩的表情,但是能看到她脖子漲得通紅,點錢的動作也有些不知所措。


    女孩顫抖著手把錢點了一遍,而後又不死心地又數了一遍,方才開口,聲如蚊鳴:“隻……隻有三,三百七十。”


    葉嘉鳴“啊”了一聲,也不知所措起來,若是少個十塊二十塊,他還能幫忙墊補一下。


    直接少了一百塊錢,他隻是個初中生,怎麽也拿不出來啊。


    四周的哄笑聲更大了,還有人義憤填膺地指責起來,在嘈雜的聲音中,溫童羞愧地低下了頭,耳朵尖紅得能滴血。


    葉嘉鳴問道:“我現在找老師幫你借部手機,你能讓你父母來送錢嗎?”


    溫童幅度很小地點了點頭,始終不敢抬頭,其實她也不確定,她的爸爸究竟能不能把一百塊錢掏出來。


    爸爸沒有正式工作,僅靠一些賣不出去的畫,維持正常的生計已經十分困難了。


    教室中的聲音已經越來越過分,有人喊溫童是乞丐的女兒,大聲地喊道:“大乞丐要來學校給小乞丐送錢咯。”


    引來嬉笑聲一片,那人見引起了注意,十分得意,又肆無忌憚地喊了一聲:“小乞丐掉眼淚咯!哎呦,小乞丐哭起來可真醜。”


    可不是,有眼淚正吧嗒吧嗒從溫童臉上往下落呢。


    “嚷什麽,吵死了。”不耐煩的少年聲音懶懶地響了起來,見是顧少倫,同學們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


    顧少倫打了個哈欠,看了眼坐在位置上掉眼淚的溫童,把腳邊的書包拽了過來,從裏麵摸出了五張紅色的鈔票,啪嗒一聲拍在了桌子上。


    “喏,這錢我幫她墊了,都安靜點,吵著小爺睡覺了。”


    彼時,顧少倫對溫童並沒有印象,出手幫助也是順手的小事,就像是順手投給流浪貓一根火腿腸一樣。


    不痛不癢,幫了就忘。


    顧家是書香世家,從清末開始,家中就有人在朝堂做大官,顧家的老爺子是開國文臣,跟著主席總統一起打過仗的那種。


    這就奠定了顧家在京城幾乎不可撼動的地位,和那些改革開放後從商白手起家的家族不同,顧家才是真真正正的百年基業。


    雖然不是很有錢,但是卻擁有著讓人難以企及的權勢。


    顧少倫上頭有兩個姐姐,他是家裏的獨子,自然寵成了一個寶貝疙瘩,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顧少倫在學校從來都是前唿後擁,眾人追捧,他是如此耀眼,就像是天上的星星,自然不會注意一個宛若泥巴一樣不起眼的女孩。


    五百塊錢,對於顧少倫來說,連他腳上的一隻鞋都買不起。


    溫童踟躕了一會,半響吭哧道:“謝謝你……顧同學,錢我會還的。”


    顧少倫擺擺手:“不用還了,小事。”


    末了,又補充了一句:“你要是良心難安,就幫小爺我帶一學期早飯吧,我不吃雞蛋,不吃蔥香菜,不吃胡蘿卜,其他隨意。”


    從那以後,顧少倫每次早上上學,桌洞裏都有熱乎乎的早餐,有粥有包子,還冒著熱氣兒。


    而且一星期從不重樣,久而久之,顧少倫就對溫童有了一點印象,偶爾還會聊上一句:“你早上的早飯在哪買的,味道挺不錯。”


    溫童小聲地道:“不是買的,我自己做的。”


    顧少倫挑了挑眉:“你手還挺巧,挺厲害啊。”


    溫童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耳朵根子又紅了一片。


    很尋常的對話,然而誰也沒有注意到,一雙充滿嫉妒的眼睛正牢牢地盯住了兩人。


    這天音樂課學的是交誼舞,男女兩人為一組,等著老師分完組後,教室中一個男生舉起手來。


    男生指著身旁的溫童:“老師,我不要和她一組,她是惹人討厭的小乞丐,跟她一個組會變得不幸運!”


    一語嘩然,四周同學紛紛點頭表示同意,用同情的目光看向那個男生。


    音樂老師有些尷尬,咳嗽了一聲,批評道:“這位同學,怎麽可以這麽說女同學。”


    男生不樂意了,跺腳道:“我不管,我就不要和這個小乞丐一個組!跟她一個組很晦氣!”


    音樂老師沒辦法,問了一句:“那有其他同學願意來換一下搭檔嗎?”


    “不不不,老師,我們也不願意和她一個組!”


    “誰和她一個組誰倒了八輩子的血黴!”


    “老師,別看我,我死也不要和這個乞丐一個組!!”


    ……


    其他男同學七嘴八舌地叫嚷開了,紛紛表達了一個意思,視溫童為洪水猛獸,絕對不和她一個組!


    溫童無措地站在那裏,羞愧地低下了頭,兩隻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


    “老師,我和她一組吧。”顧少倫舉起了手,嗓音懶怠,眉眼掛著有點痞的笑。


    老師有台階下了,連忙順杆子往下爬:“好的,這位同學,那你們就一個組吧。”


    顧少倫剛想朝溫童走過去,身旁的女生抓住了他的胳膊,這個女生他認識,叫許晨,長相嬌俏可人,是班級裏的班花。


    許家是個不大不小的家族企業,許晨也是從小被嬌生慣養長大的大小姐。


    許晨道:“顧同學,我想和你一個組,你別走。”


    顧少倫奇怪道:“你和他一起跳也一樣,我去和溫童一起跳吧。”


    說完,就拂去了許晨的胳膊,頭也不迴地走了。


    許晨狠狠地咬了下呀,怨恨地盯了溫童一眼,她早就看這個小乞丐不順眼了!


    整天借口買早飯去勾引顧少爺,真不要臉!


    許晨憤憤地心想:我一定要讓你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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