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子升的腳崴了,好在並沒有摔著筋骨。校醫生給胥大山打了個電話,囑托把孩子帶迴去好好休息幾天就可以正常上課了。


    慕川跟著胥子升一起迴家了。


    在胥大山那個破舊的二手麵包車上,胥子升始終牢牢地抓著慕川的手,樂嗬嗬地看著他傻笑。


    慕川沒好氣地道:“看我做什麽。”


    胥子升小聲道:“川,川哥長長的好,好看。”


    胥子升小狗眼睛黑曜石一樣,亮晶晶的:“川川川哥如,如果是是個女女孩,我我我我……”


    他“我”了半天才說出來,憋得臉紅脖子粗:“我我我就娶川川哥當當媳婦兒。”


    慕川:……


    前座開車的胥大山劇烈地咳嗽起來,很顯然也被兒子這驚天地泣鬼神的想法驚著了。


    胥大山咳嗽完,調笑道:“這麽喜歡你川哥啊?”


    胥子升拚命地點頭:“川川哥對我很很好。”


    礙於胥大山在場,慕川不好意思像往常一樣對胥子升說太難聽的話,隻硬邦邦的說了一句:“癡心妄想。”


    “曖?小川,你是不是耳朵紅了?!”胥大山透過後視鏡看到了慕川,驚奇地喊道。


    慕川:……


    胥大山就爽朗地笑了起來,完全沒有身為一個長輩的自覺,逗弄道:“哈哈哈哈哈小川啊,平時看你正兒八經一小孩,居然也會耳朵紅啊。”


    “怎麽?難不成真要給我們子升當媳婦兒啊?”


    慕川有些羞惱,感覺耳根子好像更燙了,氣衝衝地把頭扭到一旁不說話了。


    胥大山看他這幅又羞又惱的模樣,露出了得逞的大笑,胥子升不明所以,也跟著嘿嘿傻笑。


    這兩冤家父子是來克他的吧?


    慕川憤憤地想,然而嘴角已經不由自主地翹起了一個弧度。


    這樣的感覺真好,慕川突然心想,這就是他從未體會過的家的感覺吧?


    如果時間能一直停止在這一刻就好了。


    破舊狹窄的麵包車足以坐下三個人,憨厚爽朗的長輩,黏糊糊的弟弟,徐徐的晚風,和載了一車的笑聲。


    可惜時間的腳步從來都不是停滯不前的。


    自從胥子升崴腳事件發生後,慕川和胥子升僵硬的關係就緩和了許多。


    在學校的接觸也多了起來,同學們發現胥子升有人護著了,就不敢隨便欺負這個小白癡了。


    時間一晃過得很快,三年的光陰好像凝成了一滴水,轉眼就滴落且流逝。


    慕川和胥子升五年級的時候,婊子死了。


    這個瘋女人早應該死了,她年輕的時候在紅燈區站過街,整天喝酒抽煙,和不三不四的男人鬼混在一起,染了一身亂七八糟的病。


    她精神失常的時候,會拿磚頭砸慕川的腦袋,再自己拚命地拿腦袋撞牆。


    但是在她情緒正常的時候,婊子偶爾也會流露出幾分身為長輩的溫情,努力地承擔起一個母親的角色。


    那個瘋女人待他極差,非打即罵,但是最起碼把他拉扯著長大,在最困難的時候,瘋女人把省下的半個幹饅頭全部塞進了慕川的嘴巴裏。


    慕川年幼的時候,恨透了這個女人,恨不得啖其肉食其骨,平時多看一眼都覺得惡心。


    然而,當慕川看到瘋女人的黑白照片貼在冰冷的石碑上的時候,他突然就不想恨她了。


    墓碑上是女人年輕時候的照片,漂亮,嫵媚,笑起來的時候有對未來無限的憧憬。


    當慕川看到那張照片的時候,經年累月積累起來的滔天恨意在一瞬間土崩瓦解了。


    他呆呆地心想,我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也沒有了。


    他成了徹徹底底的孤兒了。


    似乎有濕潤的液體滑過臉頰,慕川伸出舌頭舔了舔,鹹鹹的,好像是眼淚。


    慕川自從有記憶起,就鮮少會哭泣了。


    胥子升拚命地抱著他,陪著他一起在那瘋女人的墓碑前流淚,哭得比他還傷心。


    其實那女人嫁給胥大山後,就不再濃妝豔抹勾三搭四了。她換下了低領開叉的裙子,穿上了寬鬆普通的襯衫和牛仔褲,一頭大波浪卷的燙發也被剪短了,規規矩矩地挽在腦後。


    女人對胥子升很好,她似乎努力地在扮演一個賢妻良母的角色。


    也難怪胥子升哭得這般傷心,幾乎可以用涕淚橫流來形容。


    慕川也在流淚,隻是默默地哭,連句嗚咽都沒發出來。直到一隻粗糙的大手撫上他的肩頭,慕川抬頭,是胥大山那張憨厚老實的麵龐。


    胥大山似乎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頭發也出現了許多銀絲。


    胥大山緩緩地道:“小川,我們永遠是家人。”


    慕川呆愣了許久,然後重重地點了點頭,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淚。


    胥大山沒有要把慕川趕走的意思,可是慕川實在不好意思再住在胥家了。


    胥大山的二兒子胥子維治病就已經花去了家中大部分的積蓄,而彼時胥子升和慕川雙雙都要步入初中了。


    兩人學習都很好,校第一第二的排名幾乎都是輪著坐,進入重點初中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進入重點初中,意味著一大筆不少的開銷。


    這對於普通的出租車司機胥大山來說,幾乎是難以承擔得起的壓力。


    胥子升這個二百五從來都不會想太多,每天都活得傻嗬嗬,已經在期待和川哥一同步入初中的生活了。


    可是慕川卻不能像胥子升那樣沒心沒肺。


    有時候起夜,慕川看見在黃暗的台燈底下算賬的胥大山,滿頭黑發已經白了大半。


    這個初中他是不能上了。


    放學路上,胥子升緊緊地拉著他的手,跟他訴說自己對初中生活的向往和期待。


    慕川迴握住他的手,表情依舊雲淡風輕,時不時地還會刺一刺胥子升,出言諷刺他兩句。


    表麵上和往常無異,然而慕川早已做好了輟學打工供胥子升上學的打算。


    小升初考完試後,慕川把自己的想法同胥大山說了。


    一向好脾氣的胥大山難得發了一通脾氣,甚至放下了狠話他要是輟學就滾出這個家。


    然而慕川性格從小就強,他一直很有自己的想法,其他人無論說什麽都鮮少能動容他心中所想。


    慕川還是輟學了,自己找了個打工的地方幫人刷盤子。白天和胥子升一起到學校,然後他自己再偷偷地跑到餐館從早幹到晚,拿著緊巴巴的薪水。


    慕川就是在餐館裏認識了他的老師,享譽中外號稱華佗轉世的醫聖———李成珍。


    李成珍經常來吃飯,久而久之就和慕川熟絡起來,經常誇慕川聰慧,問慕川為何不去上學讀書。


    慕川那時候畢竟是個初中生,稚嫩的肩膀還不足以承載這麽多生活的壓力,便把滿腹的委屈和牢騷一同跟李成珍講了。


    他輟學來打工是他心甘情願,但是心中難免會有委屈和不甘心。他在學校是好學生,讓人苦惱的考試在他眼中是一種享受,是他追求成功的跳板。


    現在,這個跳板轟然倒塌了。


    慕川在餐廳幹了半年,半年後,這件事情瞞不住了。


    胥大山找到了他的餐廳,眼眶通紅,當場不留情麵地給了他一個大耳光,讓他滾迴學校讀書。


    慕川的半邊臉立刻腫了起來,死死咬著嘴唇,不肯做出退步。


    兩人正僵持不下之際,恰好前來吃飯的李成珍歎了一口氣,緩緩地站起身出聲打斷了兩人的僵局。


    李成珍出示了自己的名片,表示自己可以收慕川為徒弟,並且承擔他日後的生活撫養。


    但是有一個要求,慕川必須跟他一起走,離開京城。


    李成珍年紀已經大了,厭倦了北京城的繁華和勾心鬥角,他想找個偏僻的鄉野隱居起來,過上閑雲野鶴的退隱生活,不理會外界的風雲詭譎。


    胥大山和慕川對視了一眼,兩人都知道,這是目前最好的解決辦法了。


    長久的沉默過後,都同意了李成珍的這個要求。


    於是,慕川成為了華佗聖手李成珍的關門弟子。同時,他跟著李成珍連夜離開了北京城,離開了這個他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


    小時候,他無比痛恨這個繁華的城市。


    可現在,這座城市卻生活著他所牽掛之人。可惜,慕川連句告別的話語都沒有說出口。


    還沒來得及好好告別,小慕川就已經跟著李成珍走遠了。也不知道胥子升這個二百五知道他離開後,會不會傷心地痛哭好久呢。


    坐在火車上的慕川想到胥子升,心裏又酸又澀,又苦又疼,他茫然無措地晃著雙腿,望向窗外,夜色漫漫,沒有盡頭。


    像是他看不到盡頭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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