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童三月份就離開了學校,一直到五月末才迴來。


    她是學美術的,去全國各學校奔波參加校考去了,迴來的時候滿臉疲憊,人似乎都瘦了一圈。


    那天晚上,左柚逃了晚自習,和溫童一起跑去學校的天台,五月的風徐徐,吹拂過臉頰的時候泛起微微的燥熱。


    左柚和溫童並肩坐著,天空好像打翻了的一瓶濃墨,又黑又空曠,嵌著伶仃幾顆星,和一輪散發著淡淡微光的彎月。


    溫童抱著膝蓋哭了好久,左柚並不多問,隻陪她坐著,摟住她顫抖的肩膀拿手拍打著。


    溫童顫聲道:“阿柚……我,我可能要複讀。”


    左柚道:“也好,多給自己一次機會。”


    溫童臉上的淚痕被風吹幹了,她頭發很長,遮住了大半張臉,看上去總是悶悶不樂的鬱悶模樣。


    左柚替她把長長的劉海撥到腦後,又從自己頭上取下一隻發夾別在她的頭發上。左柚很早就注意了,溫童長了一雙很漂亮靈動的眼睛,好像林間的小鹿,懵懂又無辜。


    左柚掐了一把她的臉,柔聲道:“童童,人生那麽長,一定要再給自己一次機會。”


    溫童道:“可是,明年如果沒有你……我好怕,我怕……”


    左柚打斷她:“你必須要成長,溫童,有一段路你必須自己走。”


    溫童呆呆地看著她,忘記了哭泣,眸光閃爍著別樣的光芒。


    左柚又在她身旁坐下,指著遠處的那片星空:“童童,我們是天上兩顆星,命運讓我們的軌跡有了交際,我們可以彼此陪伴著走一段路程,可是我們終究是兩顆星,誰也沒法永遠陪著誰。”


    溫童呆呆地重複了一遍:“誰也沒法永遠陪著誰……”


    溫童的肩膀又劇烈地顫抖起來,看模樣是像哭,然而她最終沒有落下淚,隻是閉上了眼睛,緩緩地仰起頭感受晚夜的風。


    溫童突然道:“我的爸爸是個畫家。”


    左柚:“嗯?”


    溫童眸中倒映出深深的思念的光芒:“我從小跟著爸爸一起生活,我的爸爸是個落魄的畫家,他窮困潦倒,他一無是處。他除了滿腹的天賦和才華,他一無所有。”


    溫童緩緩地開口:“最無用的天賦和最不值錢的才華。那時候我們好窮啊,窮到爸爸每天去翻垃圾桶,甚至去街頭做了一個月的乞丐。”


    左柚皺眉道:“溫爺爺那時……”


    溫童道:“爺爺是日後才找到我們的,我的奶奶獨自撫養爸爸長大,爸爸長大娶妻,我媽嫌我爸窮,不上進,跟著別人跑了。”


    她垂下了眼睫毛,遮住眼中的情緒:“爸爸如果是個普通人,他或許不會那麽狼狽,可壞就壞在,他是一個天才的畫家,他割舍不掉自己的才華,他一輩子鬱鬱不得誌,蹉跎了一輩子。”


    “奶奶臨死前,才把爸爸的真實身份告訴了他。爸爸瘋了,他這一輩子所有的苦難都源於窮,源於家庭,可是突然有人告訴他,其實他是一個德高望重的老先生的親生兒子,他曾可以擁有很好的教育,他也曾可以。”


    左柚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輕輕地撫摸著溫童的後背,像是撫摸一隻脆弱的小鹿。


    溫童沉默了好一陣子,才開口道:“爸爸瘋了,他把我送到了爺爺麵前,在一個霞光萬丈的黃昏,他一把火燒光了自己所有的作品,選擇跳海。”


    溫童閉上眼睛,淚水無聲地滑落臉頰:“爸爸臨死前,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沒有誰永遠陪著誰。”


    左柚摟過溫童的肩膀,聲音輕柔卻堅定:“童童,你要成長,我不會一直陪著你,但是我想身旁都有你。”


    溫童怔住了,左柚輕聲道:“從青絲到耄耋,我們在走不同的路,遇見不同的風景,但是要奔向同一個終點,奔向有彼此的未來。”


    溫童小心翼翼地伸出了一個小拇指,聲音顫抖:“不許騙我……”


    左柚勾住了她的小指頭,兩人很幼稚地前後拉了拉,又拿大拇指頭蓋了個章,左柚輕輕地道:“不騙你。”


    五月的晚風輕輕地吹過,吹拂過天壇,操場,教學樓,吹拂過倚在窗前郎朗讀書的少年少女們。


    吹出校園,吹動一扇門扉,門被風吹動得吱呀吱呀來迴轉動,像是一個頑皮的孩童,要合不合,跟人鬧著玩。


    “啪!”


    有人重重地踹了一腳那個門,門委屈地合了上去,不再發出響動,四周安靜下來。


    江宸紅著眼眶從黑暗中走出,他頭發長得有些淩亂,似乎很長時間沒有打理,亂蓬蓬地堆在腦海,使刀鑿斧刻的五官看上去戾氣逼人。


    江宸指尖夾著一根煙,已經快抽完了,煙霧繚繞,嫋嫋騰升又消散。


    少年張嘴,悠悠地吐出了一個煙圈。


    江宸之前從不抽煙,傅建華被抓住那天,他被傅慎之的人打了個半死,狼狽得宛如一條落水狗。


    江宸養尊處優這麽久,從未受過如此屈辱。


    幾乎一夜之間,江少爺學會了抽煙,他學東西很快,在剛開始幾次被嗆得滿眼淚,肺都要咳嗽出來後,他無師自通地學會了抽煙。


    這真的是比酒精還讓人上癮的東西。


    江宸順手把手中殘餘的煙頭碾滅,又叼了一根新的煙,熟稔的低頭點上火,走到另一扇門前。


    門內隱隱約約傳來爭吵聲,一個女人一邊摔東西一邊尖叫,男人則在大聲地怒罵。


    “傅瑤瑤,你發什麽瘋!你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江平海,你有什麽臉說我!”淒厲地尖叫聲傳來,緊接著是瓷器碎裂的聲音,女子在歇斯底裏地怒吼:“江平海,當初要不是我們傅家,你能爬到今天這個位置?!!好啊,你這個白眼狼,現在爸爸進去了,你翻臉不認人了?!!”


    門外江宸表情陰鬱,猛地抽了兩口煙,眼眶的紅血絲更加明顯。


    江平海的聲音傳來:“傅瑤瑤,我江平海自問沒有什麽對不起你?!現在他傅建華也進去了,你們傅家已經變天了,你以為你還是高高在上的傅大小姐嗎?!可笑,現在傅家是那條瘋狗當家,要不是我念在往日的情分護著你,那條瘋狗早晚弄死你信不信?!!”


    女人狀似瘋癲地吼叫:“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啊啊啊啊啊我不聽!!!你們都騙我,你們都在騙我!!啊啊啊啊啊。”


    門口江宸臉上煩躁的神色浮現,他毫不猶豫地抬腳狠踹了兩下門,山崩地裂般劇烈的聲響驚動了屋內爭吵的兩個人。


    江宸的嗓音已經啞了,他惡狠狠地道:“你們兩個,要吵出去吵,要死死外麵,他媽的吵死了,老子要複習,媽的!”


    江平海“唰”地一下拉開門,抬手就給了江宸一個耳刮子,力道極重,把江宸打得眼冒金星,頭暈眼花。


    江平海平素儒雅的臉龐早已扭曲變形,他怒吼:“孽障,逆子!這就是你跟你老子說法的態度?!!”


    傅瑤瑤尖叫地撲上來要去掐江平海,卻被江平海迴頭一個耳光扇倒在地上:“還有你,賤女人,你看看你養的好兒子!”


    江宸臉頰疼得幾乎發麻,他看看倒在地上涕淚橫流的母親,看看橫眉豎目滿臉怒容的父親,舌頭抵住了口腔內壁,陰惻惻地笑了起來。


    江宸朝地上吐出了一口血沫:“江平海,你他媽打死我吧,我他媽早活夠了,一個傅慎之罷了,把我們好好一個家攪成這個鬼模樣,你們看看你們現在的模樣,你們還認識自己嗎?!!”


    聽到這話,江平海和傅瑤瑤的表情俱是有三分空白。


    江宸卻越說情緒越激動,扔下手中的煙揪起江平海的衣領,照著那張臉上來了一拳:“江平海!你他媽配當我爹嗎?!不就是沒了傅氏嗎,你他媽整日發什麽瘋,傅氏已經搞砸了,你他媽想拉著江氏一起陪葬嗎?!!!”


    江平海挨了親生兒子這麽一拳,半邊臉立刻腫了起來,他嘴唇顫抖不已,幾乎說不出話來。


    江宸拎著他的領子,目光兇悍,宛若一匹惡狼:“傅慎之得了傅氏又如何?!他這種六親不認的賤種,遲早得玩完!江平海,一時失意你就這個孬樣,怪不得你鬥不過傅慎之,你他媽就是個懦夫!你活該當個失敗者!”


    “好,好,好!哈哈哈哈哈。”江平海臉腫得老高,嘴角淤青一片,但是他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仰天長嘯,狀似瘋癲。


    江宸被江平海目光中突然的狂熱情緒所震驚,下意識地鬆開了攥緊江平海衣領的手。


    江平海踉踉蹌蹌地後退了兩步,卻一邊退一邊笑,他的手指顫抖地指著江宸,一連說了好幾聲“好”。


    初夏的風還在靜悄悄地吹著,屋內的氣氛詭異非常,倒在地上的女人,對峙的父子,空曠又奢華的別墅。


    江平海道:“好,好,江宸,你不愧是我的兒子,你身上也留著那個人的血,你和傅慎之一樣,你們兩才是真正繼承那人血脈的人!!!”


    江宸的眉毛皺了起來,似乎聽不懂父親在說什麽。


    江平海一句話說得顛三倒四,隻不斷後退:“瘋狂,偏執,江宸,你和傅慎之那條瘋狗太像了,你們兩身上都留著那人的血,隻有你們兩身上有,你不愧是我的兒子,不愧是我兒子。”


    江平海一會笑,一會哭,狀似瘋癲,和倒在地上的傅瑤瑤沒有什麽兩樣。


    他隻斷斷續續地重複:“江宸,你在,你在江氏就不會倒,你身上有那人的血脈,你不會失敗的,你注定要站在權力之巔,你注定!哈哈哈哈哈好,我的兒子,不愧是我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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