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武林大會,我和巴公公原本都陪同你住在府衙,為什麽你會要求我搬去九方客棧,為什麽巴公公遇害是在某間「私宅」?


    還有,最重要的,為什麽巴公公死後你沒有痛哭出聲哀毀骨立,冷靜得就好像在處理一件陌生人的喪事?


    李承衍緩緩坐起來,目光裏充斥著說 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終於將心裏的懷疑說出來了嗎?」李承衍聲音微顫,「你不信任我,是不是?」


    「你覺得巴公公被害與我有關,你覺得你在九方客棧遇襲也與我有關,你覺得東方莊主是我殺的,你覺得程雲是我一把火燒死的!」


    「既然這樣,我就讓你看看,為什麽巴公公去世之後我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掉!」


    李承衍站起身,將三琯攔腰抱起箍在懷中,一腳踢開了房門走出去。


    第23章 彩雲翡葉 彩雲棲翡葉,晨光耀珊瑚。遠……


    李承衍為人克製內斂,一向少有情緒失控的時候,今日這樣大咧咧抱著三琯走出來,顯見盛怒。一路遇到宮女侍衛盡皆低頭,不敢抬眼看。


    他抱得太緊,箍得鄭三琯有些喘不上氣。她心裏生氣,拿手指尖揪他耳垂上最嫩的地方,掐出一排月牙樣的紅印。


    兩人一路走到府衙北側。隻見冰窖門前重兵把守,兩側各站了數位侍衛,三琯皺著眉頭從李承衍身上跳下來。


    「你把貼身的親衛都派來守冰窖?」三琯壓低聲音,「冰窖裏放了什麽?」


    李承衍一揮手,侍衛讓開,露出漆黑的木梯。陰森寒濕的空氣撲麵而來,夾雜著若隱若現的腐臭味。


    「不是想知道為什麽巴公公被害我沒有傷心嗎?」李承衍淡淡地說,「跟我來,告訴你真相。」


    兩旁侍衛遞上燈籠和披風,李承衍接過燈籠,將厚厚的狐絨披風罩在三琯的身上,隻露出小小圓圓的臉蛋來。


    兩人不過順著台階走出幾步,唿吸間便可見到白色的霧氣,寒意滲骨。府衙冰窖不算大,但梯階底部地麵濕滑,兩旁擺滿了雪白的冰塊,層層壘起。


    而在冰塊的正中央,放著一張又矮又寬的冰床。


    巴公公赤/身/裸/體躺在冰床之上,一張白色的麻單蓋住了脖子以下的身體,隻露出青白色的四肢。


    三琯心頭一跳,猛地望向李承衍。


    時人崇禮,死後必得停靈七七再入土為安。巴公公的遺體早從殮房挪出,靈堂就設在府衙中,她還曾親自前往祭拜,看著那黑漆桐木棺材掉眼淚。


    可原來…棺材是空的?


    巴公公的屍身一直躺在這裏。


    「可是傷口有什麽不妥?仵作沒來看過?」三琯皺眉。


    「來是來了,隻是不能也不敢讓仵作看罷了。」


    李承衍邊說,邊輕輕拉下蓋住屍體的麻布。


    巴公公青白色的脖頸上,赫然露出了一塊凸起。


    那是…


    「喉結。」三琯深深吸一口氣,「巴公公有喉結。」


    她緩緩低下頭,目光在巴公公的臉上細細逡巡:「…不僅是喉結,若是仔細看,下巴上甚至有成片烏青的胡茬。」


    巴公公淨身數十年,三琯曾在宮中見過他不知多少次,更不知多少次仰頭看過他那光滑如玉的下巴。


    至於喉結…


    三琯手臂有些發顫,在心裏默默念了兩句師父,這才伸出手去拿那白麻被單。


    李承衍眼疾手快 ,一把按住她的手:「你幹嘛?」


    三琯輕輕撥開他:「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巴公公他到底是不是個公公,隻要看一眼就知道。」


    李承衍默默看了她一會兒:「…這世上除了我,還有誰能忍得下你這樣傷風敗俗?」


    鄭三琯頭也不迴:「我師父。」


    她唰地一下掀開被單,看著巴公公腰部以下的位置。


    「巴公公,不是個公公。」三琯冷靜地說,「或者…死的這個人,壓根就不是巴公公。」


    分明是一樣的麵孔一樣的身形,可是…死的這個人,壓根就不是去了勢的太監。


    「除此之外,還有一點。」李承衍將手伸到屍身的腋下,雙臂用力,將那人支起來。


    三琯原本還想搭個手——可還沒等她做好準備,李承衍就已經輕輕鬆鬆將人翻過來了。


    隻見那青白色的後背上布滿青紫色的淤點屍斑。


    背心正中,布著一道深可見骨的狹長傷痕。


    三琯猛地瞪大了眼睛。


    這傷痕…看起來竟然是如此熟悉。


    凹痕深深,狀若飛葉,深可見骨,如果伸手去撈,就會從傷口之中找出一片深嵌血肉的金葉子。


    「穿雲弩。」


    這是穿雲弩。


    巴公公如東方莊主一樣,為穿雲弩所殺。


    如同後腦勺被誰錘了一棒,她的腦袋一直嗡嗡響個不停,連李承衍的聲音都變得那樣模糊。


    「巴公公遇害之後,我臉上不見哀戚,是因為死的壓根就不是巴公公。」


    「三琯,用你的心去想一想,你到底是什麽時候遇見李承雲,又是為了什麽遇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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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的畫麵仿佛一條條線索,在鄭三琯的腦中紛至遝來。


    五年一度的武林大會即將舉辦,師父坐在沖虛觀的那棵大桑樹下,掃著手裏的拂塵趕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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