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鍾後,阮惜時和宮欣愉匆匆穿好衣服,去了宮老夫人的房間。


    宮老夫人已經靜靜的躺在了床上,幾個貼身的傭人在旁邊抹淚。


    宮夫人也是神色黯淡。


    “祖母……”


    宮欣愉發出顫巍巍的聲音。


    宮夫人轉過頭,見到宮欣愉和阮惜時,低啞著聲音道:“欣愉,你祖母她……走了。”


    她說著,眼裏也隱約有了水光。


    宮欣愉身子驟的一僵。


    她的腳像是被什麽釘住了,呆站在原地,腦子裏一片空白。


    直到阮惜時輕柔溫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臂:“欣愉。”


    她的聲音也很輕,像是一片羽毛,落在了宮欣愉心上。


    宮欣愉似才反應過來,僵硬的轉頭看向阮惜時,對上阮惜時微紅的眼眶,又徐徐轉過頭看向房間。


    她抬腳,慢慢走過去。


    阮惜時的手順著她的手臂滑落。


    宮欣愉感覺自己的腳像是灌了鉛,比她以前去草地上跑一萬步還要重,明明隻有十幾二十步的距離,卻好似一個世紀般漫長。


    她終於走到了床邊。


    祖母麵容安詳的躺在床上,雙手被擺放在了身前,如果不是臉上已經褪去了血色,就好像睡著了一樣。


    宮欣愉緩緩在床邊坐下:“祖母?”


    她嗓音輕輕的喊著:“祖母,小愉來了,你醒醒。”


    “祖母,已經天亮了,你該起床了。”


    她看著祖母的臉。


    祖母沒有動。


    她好像睡得很熟。


    宮欣愉又伸出手,握住了祖母的枯槁的手。


    手很冰,刺激的宮欣愉心髒重重一抖!


    她恍惚間,又迴到了一個月前。


    一個月前,祖母就是這樣躺在棺材裏,那時候她也以為祖母死了,她感覺天空都是灰暗的。


    可是阮惜時的到來,救活了祖母。


    她的手顫抖了一下,像是才反應過來,驟然轉頭看向阮惜時:“惜時,你不是最有辦法的嗎,你快點過來給祖母看看啊!”


    阮惜時抿了抿唇。


    她走過來,宮欣愉立刻讓開了位置,期盼的看著她。


    阮惜時坐下,目光落在宮老夫人微微張合的嘴巴上。


    她的皮膚已經失去了彈性。


    阮惜時垂了垂眼,手指落在了老夫人的脈搏上,而後又翻看了一下她的眼睛。


    “怎麽樣?”宮欣愉急切的問。


    阮惜時輕輕放下了老夫人的手。


    她抬起頭,看向宮欣愉,眼圈已經紅了。


    宮欣愉看見她這樣,手驟然握緊了。


    “欣愉,這次老夫人,是真的走了。”阮惜時低聲道。


    宮欣愉愣了幾秒:“不會的……”


    她不斷的搖頭,上前一把握住了阮惜時的手臂:“怎麽會呢,昨天祖母還好好地,說話還中氣十足的呢,她怎麽會突然就……惜時,你再看看,你再仔細看看,也許祖母跟之前一樣是假死呢!”


    她說著還握起宮老夫人的手:“惜時你摸,祖母的手還是熱的呢!”


    話音沒落,宮老夫人的手便軟綿無力的從她手中滑落下來,落在了被子上。


    宮欣愉一下子頓住了。


    她怔怔的看著宮老夫人落下的手,好像一下子被一記鐵錘重重砸在了腦袋上,有種頭暈目眩的感覺。


    她身子晃了晃。


    阮惜時趕緊扶住她。


    宮欣愉幾乎失去了支撐力,就這樣靠在阮惜時的身上,呆呆的看著祖母,好一會,眼淚從眼眶裏流了下來。


    之前,她曾經失去過祖母一次,但後來失而複得。


    她還以為,祖母不會再離開她了。


    好歹多一會時間,再多一會……


    “姆媽!”


    門砰的一下被推開。


    宮督軍在傭人的攙扶下急切的走過來。


    阮惜時扶著宮欣愉到了一邊。


    宮督軍看見躺在床上去世的母親,身子顫了顫,臉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手中的拐杖砰的落在了地上,膝蓋跟著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老爺!”


    宮夫人趕緊去扶他,卻被宮督軍推開。


    “母親。”


    宮督軍嗓音低啞。


    一個年過四十的男人,此刻卻像是無助的孩子。


    “您不是說,要我快點好起來嗎,您都還沒看見我痊愈,怎麽就舍得走了?”


    他聲音低啞,嗓子不住的顫抖:“我都還沒有來得及在您身邊盡孝,您怎麽能離開我……”


    他說著說著,腰就慢慢佝僂了,然後俯下了身去,捂住了臉龐。


    他慟哭出聲。


    宮欣愉的眼淚也跟著往下掉。


    她轉過身,趴在了阮惜時的肩膀上。


    阮惜時能感覺到肩膀的顫抖。


    阮惜時輕輕撫摸著她的背,心裏也很不是滋味。


    雖然在那日救了老夫人之後,她就知道老夫人的身體已經是油盡燈枯了,那時她還和宮夫人說,老夫人可能也就一個星期亦或者半個月的時間了。


    但沒想到,老夫人還是挺了一個月。


    直到親眼看見兒子脫離危險,她才舍得放下心離開。


    這大概就是一個做母親的心情吧。


    阮惜時的心髒就像是覆著一層濃雲,不知多久,宮欣愉的哭聲才漸小。


    宮夫人也忍不住上前,對宮督軍道:“老爺,你身子也沒好,地上涼,還是趕緊起來吧。”


    她輕聲道:“要是母親看見你這樣糟蹋自己的身子,也不會安心的。”


    許是這話說動了宮督軍,宮督軍才慢慢點了點頭,宮夫人趕緊撿起了拐杖,扶著宮督軍站起來。


    宮督軍緩緩站穩,閉了閉眼,再睜開,那雙沉積了歲月的眸子已經多了幾分冷靜:“去聯係一下《大公報》,刊登一下姆媽去世的消息吧。”


    “是。”管家應道,急忙轉身去了。


    宮督軍臉上浮出疲憊之色,又看向自己的夫人:“弱水,姆媽的身後事,就麻煩你了。”


    “老爺放心吧。”宮夫人握著他的手臂道,“我會辦好的。”


    宮督軍點點頭。


    “你們先扶老爺迴屋去吧。”宮夫人對傭人道。


    宮老夫人去世,還有很多事要辦。


    傭人扶著宮督軍迴房去了。


    阮惜時看著宮督軍的背影,愈發顯得蕭條。


    先是失去了妹妹,而後失去了母親。


    現在自己還傷重在身。


    宮督軍這些年可謂是受了連番打擊。


    有的時候阮惜時在想,上輩子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宮督軍最後才沒有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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