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3日天氣陰


    我喜歡戴著耳機,不是因為很酷,而是因為這讓我即使身處人海之中,也像一個人時一樣自由和安靜。我並不著急的去上課,雖然離晚自習開始隻有十分鍾。


    天空還是嘶鳴與鬼叫,長長的閃電劃過天空,讓人錯覺他似乎就要快將天與地連接到一起,u字形的7層教學樓樓梯間上,站滿了被驚雷與閃電所吸引的學生,走到教學樓間的小花園,我知道此刻顯得格外突兀,格外另類,甚至最高樓層的議論聲可以蓋過雷電的聲音,不著痕跡的朝高高的黑影望去,我漫不經心,默默地沿著樓梯往上走。


    一個人來一個人去,似乎曾經的那個我已經離自己好遠,或許我本來也早已記不清曾經的自己到底是什麽樣子。不過是換了一個環境,殊不知,天堂地獄,我已經跌入無盡欲海深淵。


    無視指指點點、窸窸窣窣的碎語,我快速的穿過走廊裏的人群,樓梯盡頭的教室像是張開了血盆大口的怪獸,而可笑的是我居然隻能選擇乖乖走進去,昨天晚自習的時候被班主任叫出去狠狠訓斥了一番,他甚至說出自己不好好學習,也不用拖累別人的話語。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那麽脆弱,就仿佛是被故意設定為絲毫經受不起打擊的人,雖然心裏知道自己不需要在乎別人的眼光,卻怎樣也反抗不了自己的內心,很多事,不都是這樣嗎?我開始知道這一次模擬的殘酷,不同於同野蠻族群血腥的廝殺,這是一場隨時讓人喪生的心理戰。


    一年前,我還是這個市最優秀的佼佼者,拿著市前十的成績,傲嬌的望著別的同級生,不過一年,一切都發生了變化,變的是我,或許也是命中注定。


    百無聊奈地的玩著手中的遊戲,負責自習的老師警告的看了我一眼,而後轉身離開,同桌是個小胖妞,雖然長相不過關,心地卻十分善良,或許是出於同情,她悄悄遞過一個紙條,上麵寫著明天要交作業的清單,我對著她微微一笑算是感激,而後繼續走神。


    今天放學之後並沒有什麽任務,所以我不必匆忙的趁著夜色離開。三個年級一塊放晚自習,人潮湧動,我卻刻意走的晚了一些,我知道他會去通常停車的地方騎上他那輛藍色自行車,所以遠遠等在一旁,哪怕是遠遠看一眼,也能讓這一整天的胡思亂想和驕傲等待變的值得。


    不知道是不是他刻意的躲避,這段時間我很少看到他了,即使我每節課間都站在樓道必經的轉角處佯裝不經意的看著樓下的風景,可是我最想要看的那道風景,卻再也沒有出現。我的心很亂,因為我的心裏腦裏,滿滿的都是他,我無法集中精神做任何一件事,除了想他。


    數學公式是他的影子、化學符號是他的樣子,就連每一個單詞,都連帶著關於他的迴憶。一年前我帶著驕傲拒絕了他,一年後,換我來承受這無盡的煎熬和折磨。他的告白讓驕傲的我覺得如此羞辱,但那隻是因為少不更事,等到我情竇初開,他卻已經離我而去。


    “你再這麽下去,害蟲沒殺掉,你已經被幹掉。”諾伊依舊帶著慣用的銀色麵具,穿著黑色的休閑裝,頗有幾分職業殺手的感覺,他不是職業殺手,卻比殺手更加恐怖。


    “不用你管,老家夥。”我不屑的對他說道,江邊的風似乎能讓我清醒一些,不至於滿腦子都是他的影子,我知道諾伊說的沒錯,如果我再這樣遊離在狀況之外,那些害蟲會比我幹掉他更快的幹掉我,今天若不是諾伊的及時出現,後果不堪設想。


    “小娃娃,等你長大了就會想通。最後一關了,不容易啊。”諾伊雖然隻有16歲孩童的身形和樣貌,但我知道,他遠遠比我認識的任何人都要年長。


    雖然過去的記憶已經部被清理幹淨,但我總可以隱約感覺到,我本不應該如此,我本應該很堅強,就像是本來經曆過一萬次磨練抵抗力有十萬指標的人,突然被人奪取所有防護,變成抵抗力隻有一的小孩,然後赤裸裸的扔進滿是怪獸的狩獵場。


    諾伊告訴我,正因為我是一個無情的人,所以才會在過去數之不清的試煉之中脫穎而出,但越是無情的人,一旦動情卻會毀天滅地,他們無法承受精心培養出一個人,最終卻讓他自己毀滅自己,所以最後一關的試煉,無關乎於強壯的體魄與手起刀落的屠殺,無關乎於人心和人性,隻關乎於請,親情、友情和愛情,又特別是以往的我幾乎沒有展現出弱點的愛情,他們需要我動心一次,然後再徹底摧毀。年幼時的撕心裂肺與無所顧忌,是最好的毒藥和試煉。


    6月14日天氣雨


    今天一到學校,便聽到耳邊又一次開始的碎碎叨叨,不過一切都無所謂了,這個世界既然拋棄了我,我也不用在乎它。演員必要的職業修養便是在關鍵的時候帶著飽滿的情緒出現,果不其然,在我站在過道假裝欣賞風景的時候,她很適時的衝了出來,她在我正對著樓上的教室,傳說中最優秀的重點班,她的眼中帶著焦灼,甚至帶著幾點淚,“你知不知道昨天伯父伯母給我打電話,說你大半夜還沒迴家,你一個女孩子那麽晚在外麵不安你知道嗎?你這樣做會讓爸爸媽媽擔心你知道嗎?”


    一連串不帶喘息的問話,我隻能默默在心裏說一句‘完美’,周圍人異樣的眼光我早已司空見慣,就如同經曆過這麽多年,我終於看透了她一樣,我嘴邊噙著一絲笑意,眼中卻是冷冷的笑,一個轉身擦肩而去,不管她在後麵多麽飽滿的感情戲份。


    “喜歡一個人,就告訴他,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知道錯過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諾伊永遠隻將酷酷的側影留給我,哪怕是那次見到他的真容,無意間看到的真容。


    “如果說已經錯過呢。”我的口中掩飾不住濃濃的失落。不知道我是不是該感激諾伊,每一次試煉我們都會被洗去記憶,完完的投入新的人生,但這次不一樣,諾伊找到了我,讓我明白了人類生活之外的意義。也正是因為這樣,才讓我明白了他為何這麽吸引我,因為我上輩子欠他的,欠的太多,多到哪怕再轉生千萬次也不夠還。


    諾伊卻輕笑一聲,“當時間對你不再是問題,便不會再擔心錯過。去做你想做的事,即使一敗塗地。”他頓了頓,聲音被風吹散,卻有力的落在我的心間,“你的記憶被清洗,本不該記得他,更不可能遇到他,可是你的潛意識卻打破了一切遊戲規則,讓你迴到生命之初。告訴他,如果你愛他。”


    這一晚我沒有睡著,似乎這輩子都沒如此緊張過,盡管我今年才真的隻有16歲而已。我一直在想,明天見到他到底該怎麽說,怎麽做,以至於輾轉反側,一睜眼已經是第二日清晨。


    6月15日天氣陰


    頂著腫的賊大的雙眼,我在顫抖中寫了小紙條,托人帶給他,依舊是第二節課間操時間,我站在老位置,他下來了,我覺得自己的聲音在顫抖,身體也在顫抖。我倆都沒有說話,這樣的狀況,已經持續了一年之久,一年前的今天,我們還是親密的朋友。


    “我喜歡你。”說出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如此沙啞,他測過身去,就像諾伊那樣,我無法看清楚他的表情,或者說我根本沒有勇氣抬起頭去看。他的鼻腔似乎發出一聲濃重的鼻音,我繼續放鞭炮一般趕緊補充道,“我知道你有女朋友,我並不是想拆散你們,隻是,我憋在心裏很難受,我隻是想不留遺憾的告訴你,我希望,希望以後我們還是朋友。”潛台詞其實是你別再躲著我了,哪怕隻是看看你,和你說說話,我也心滿意足。


    他點點頭,鼻腔發出一聲濃重的鼻音,“嗯。”


    “快上課了,迴去吧。”我頭也不迴得跑掉,但是他比我走的快,從我身邊擦肩而過,快速的離開了。


    晚上放學的時候,我便被一個黑社會的小頭目找到了,我知道這是他女朋友找來的人,但是我很詫異,為什麽他們會知道,或許是他們的耳目在樓梯間偷窺到了一切,又或許是單純如他,說出了讓人誤解的話語。


    小頭目警告我不要再靠近他,還說出了很多威脅的話,當時的我很怕,我很怕他會像我們對付害蟲那樣對付我,但她不是害蟲,所以我無法還擊。我想到了諾伊,那個隻是夜裏出現的黑夜精靈,可是他是虛無縹緲的影子,沒有人能夠抓住他,同樣,他也無法抓住遊戲規則之外的任何一個人。


    下麵那節課我沒有去,而是在匆忙之中找了初中時的朋友,一個我曾經傷害過的人,令人很詫異的是,她居然很義氣的答應幫我,並且找人去幫我打聽對方的情況


    現在想來這是多麽可笑的一件事,可是當時,在我16歲的年少時期,我的眼界是那樣的小,我的膽子也是那樣的小。雖然這個人最後並無法真的保護我,但是我很感激他,他教會了我一種東西,叫做寬容,寬容愚蠢的人在愚蠢的時候犯下的愚蠢錯誤,這樣自己才能得到救贖。


    6月20日天氣雨


    這幾天我都沒有再去找諾伊,因為我知道自己的狀態已經完無法勝任任何一項任務,在最難熬的日子裏,我學會了抽煙,因為我覺得抽煙讓人很放鬆,比任何時候都讓人放鬆。


    我知道日子不可能風平浪靜,就在我試圖麻木自己的日子裏,小頭目再一次在今天找到了我,不過這一次,我沒有那麽害怕了,因為其他情感覆蓋和麻木了我的神經。他依舊躲著我,從他的眼裏,我已經看不到曾經的點點滴滴,我的心很痛,身都跟著抽搐,跟著冰涼。


    這一次小頭目找我的理由卻讓我很詫異,原本以為他是來威脅我的,想不到他卻語重心長的提醒我,不要得罪不該得罪的人,晚上迴家小心點。我開始覺得人性是一件很奇怪的東西,從人類很小的時候便開始了,他們邪惡,卻也很善良。


    小胖妞雖然很笨,但正因為她的笨,所以人緣很好,消息很靈通,她還是那樣憐憫的看著我,很奇怪並不讓人反感,在為數不多對你好意的人裏,這樣的行為本身就是另類,她悄悄的湊過來,手中拿著一本參考書,假裝給我講題,她知道,這周圍到處都是他們的眼線,“你的‘好朋友’被人打了,他們都說是你幹的。”


    是嗎,我在心裏冷笑。我等待著一場血腥的屠殺,從一開始的膽小怕事,我學會變得堅強,既然別人保護不了我,我便學會盡可能保護自己。出乎意料的是,我以為的那場像和害蟲搏鬥一樣的戰爭並沒有來臨,直到很久之後我才知道,當我們恐懼的時候,其實敵人也在害怕,破釜沉舟的人往往能夠置之死地而後生,正在於此。不是誰比誰厲害,而是不夠勇敢的人必死。


    6月31日天氣陰


    雖然無法再相見,可是我的心卻更加遊離在自己的身體之外,最好的朋友離開了我,最好的朋友成為了站在我對麵的人,最好的朋友成為了那個在背後捅刀子的人。他們成為了我道德敗壞的標杆,成為了我放蕩不羈的對象,成為了無法掙脫漩渦裏的替罪羔羊,或者是推我下去的那個人。


    小胖妞離開了學校,最終我還是一個人。我日複一日的經曆著身體和心靈的折磨,如果說折磨是一種曆練,那真是華麗而又奢侈的磨練。又是一次晚自習,雷電交加,我依舊不急不慢,當我經過人群時,人群騷動起來,我突然有種遊街示眾的錯覺,被綁著讓人謾罵,被蔬菜瓜果砸的體無完膚。仿佛是一幀一幀放映的慢鏡頭,那個夏天的傍晚,我的眼淚在滴落瞬間被蒸發,當我再次抬起頭時,我的眼睛裏不再有屬於人類的情緒。


    不同於很多無腦或者大腦構造簡單的族群,人類有著構造極為複雜的頭腦,但大部分屬於他們族群的頭腦不是被用來思考如何進步,而是被用來思考如何使個人欲望得到滿足,這實在讓我們的族群感到費解。人類已經在不斷毀滅自己之中得到了無數次的進化,雖然他們的生命在我們眼裏不過是白駒過隙,但仍然完成了令人不可置信的發展。即使很多人類對於自己充滿了否定,但不置可否,他們是整個宇宙中最意外的進化結果,僅從進化學上來說,他們該死的完美。即使隻有那麽短的宇宙時間,隻有那麽少的人願意為整個族群而奉獻僅有的腦力,他們還是完成了無數次的陣痛與成長,無論是科技的進步還是社會結構的優化,他們的驚人表現讓我們感到詫異,但是我們不害怕,因為所有的生命都有其存在的理由,而我們要做的,僅是為他們之間提供平衡。


    人類是一種很複雜的東西,婊子可以立牌坊,而修女也能成為蕩婦,不過始終人類不像他們表麵上所表現出的那樣高等和高尚。他們有太多不必要的情感和情緒,而他們的法律和社會監督卻又殘忍的扼製住他們殘暴、貪婪與冷漠的天性,所以他們常常需要一個宣泄口,並非因為涉及自身利益而單純為了發泄去傷害自己的同類。老虎為了生存去捕獵,人類為了宣泄而殺人,他們很高明,因為流言蜚語殺人於無形。


    他們冷漠的看著周圍的人遭受不幸,他們冷漠的將不相關的人推向深淵,他們明明都是不相關的人,卻因為人類科技和社會的進步讓他們有可能在陰暗處將自己的殘暴變成可行動的暴力。人類的科技在不斷進步,但人類的天性似乎除了法律的禁錮,並沒有得到任何進化。


    他們都還是孩子——被人類幾千年累計知識和財富所教育出來的人類少年,可是他們的眼裏卻滿滿的都是對於這個世界不滿,或者人類已經開始對自己失望、厭倦乃至於想要摒棄。那麽為什麽,我們還要來到人類的社會進行模擬,人類,到底有什麽與眾不同的地方?


    7月3日天氣陰


    “她為了利益成為你最好的朋友,所以她最終會為了利益拋下你,事實的真相往往在沒有陽光的陰暗麵,如果沒有勇氣去麵對陰暗,便不配擁有陽光。”她的年紀很小,可是說話很老成,她沒有和我走得很近,卻也沒有如同其他人一樣人雲亦雲般厭惡的看著我。


    被一個十六歲的少女玩弄於股掌之間,如果這也算試煉的環節,那麽我已經徹底出局,可是到現在為止我都沒有停止這場遊戲,這說明一切不過是我生命之中所必須經曆的。


    我靜靜的看著她,她靜靜的看著窗外的風景,“人生很糟,但不糟糕就不算人生,這一切都是我們生下來就該受的。”


    從今以後我不會再去那個走廊,因為我開始明白,人類所謂的人生隻有一次,就算我強要重新來過,它也不會按照設定的軌跡發展,這個宇宙的真相,就是沒有被設定的軌跡。不一樣的空間、時間和地點,注定不會有一成不變的童話故事,就算我欠他再多,唯一的他,屬於我迴憶中的那個人已經死了,而我所虧欠的,除了放下,永生永世也無法再還了。


    7月4日天氣陰


    今天學校集會,我穿行在人群之中,沒有微笑,也沒有濃濃的仇恨,以前我對著她們笑,她們對著我翻白眼或者冷漠的走開,我不明白為什麽,但是我現在明白了,所以我不再做無力的掙紮,暴力或者冷暴力,從人類誕生之初就已經存在。


    我的眼睛不再去追尋不屬於我的天空,直到他們的出現,他最終和那個女孩分開了,可他身邊有了另外的人——那個曾經自詡是我最好朋友的女人,他們的笑是對我最大的嘲諷。


    原本以為自己會身嘶力竭,痛苦不堪,可是突然有那麽一刹那,我覺得自己解脫了,真相,果然隱藏在月球背麵。


    我不在乎依舊背負著所有的罵名,背負著所有的罪孽,背負著所有的不應該。今天晚上,又一次雷電交加,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天氣格外的悶,似乎氧氣快要被抽幹,我快要死亡一樣。


    她出現了,這一次她沒有帶上麵具,她的臉不猙獰,可是她的身體很冰冷,趁我不注意,她從樓頂將我推了下去,我的手依舊死死抓著唯一的支撐不肯放棄。她冰冷的笑著,伸手過去拿一旁的鐵棍,我知道,這一次我在劫難逃,如果試煉的最終結局是要我墮樓而亡,我欣然接受。


    出人意料的是,就在她準備將我手指打斷的同時,一群人衝了上來,我被一個個不認識的人手拉著手的救了上來,原來在樓間花園有人看到了我,於是一層一層快速往上傳遞消息。


    突然在那一刻,我明白了,明白了我們來人類社會的原因,他們是殘忍的,他們是嗜血的,他們是冷漠的。但他們又是如此的單純和善良,他們的單純讓他們容易被蒙蔽,但他們的善良卻能夠戰勝一切,將他們作為人類所有的弱點踩在腳下。


    goldenn是最堅強的,是最正義的,是最具有力量的,但最重要的是,他也必須是最善良的,沒有種族比人類更殘忍,也沒有種族比人類更善良。這種不需要經過後天培養與生俱來的品質,讓人類成為了銀河係中獨一無二的智慧生命。


    x月x日天氣x


    突然之間,整個天空暗了下來,而隨著天空的黑暗,螢火蟲一般的精靈卻開始照亮蒼穹,我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隻見銀色的星光從眼前的人體內飛出,我知道這是人類的靈魂。所有人的靈魂隨著黑夜越走越遠,那白色的精靈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耀眼,整個世界的燈火都熄滅,可這銀白色的精靈卻是如此閃耀,濃烈的星光在一望無垠的黑幕上匯集到一塊,這讓我想到了那晚的閃電,那似乎快要劈落到大地的銀白閃電。


    就在我沉浸在這眼前這一幕的時候,諾伊出現了,他的身上沒有血跡,我卻在他左側大衣內袋的匕首處,嗅到了猩紅的味道。他仍舊帶著銀色的麵具,不過今晚注定是不一樣的。他的手仿佛是定格的慢鏡頭,一步一步終於還是摘下他的麵罩,這是我第一次看清楚他的臉,不同於那次的匆忙一瞥,這一次諾伊似乎並沒有將臉移開的意思。


    他的臉很精致,但是我的心很麻木,對於美與醜,其實並沒有多大感受,突然,他猛然走向我,然後,狠狠吻住我的嘴。


    不,我很快意識到,他不是在吻我,一種不明物質從他的嘴裏逐漸過渡到我的嘴裏,然後充滿整個胸腔,雖然我看不到自己,但我卻很奇怪的比眼睛看到更加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哪怕是每一根汗毛,我的眼眸開始變成和他一樣的金色,直到那金色濃的快要從眼眶滴落下來,他這才放開我。


    “從今天開始,你是一名合格的goldenn了,恭喜你,尼雅斯。”我一直覺得他成熟的聲音與他16歲的年紀很不相符,可是在他宣布我終於可以合格離開試煉場的那一刻,這聲音卻讓人覺得無比踏實,比16歲輕浮的撩撥更加讓人覺得安心。


    從老年,到中年,到青年,最後到少年,經過千萬次的曆練,我終於成為了一名合格的goldenn。


    “從此以後,你就是正義,就是我們偉大厄瑞涅星球的法律。”諾伊跳到樓道的扶手上,準備飛身離開。


    “我還沒有經曆過童年。”我很疑惑,這不算完整的人生能讓我成為goldenn嗎。


    諾伊的側臉正好迎著銀色月光,在月光的照耀下,他的皮膚散發著如同金子般燦爛的光芒,“童年對於人類而言是最重要和不可或缺的經曆,但是對於我們來說,屬於人類無知無畏的快樂童年,不值得學習。”


    我需要學習的東西還很多,經過漫長的旅行,我經曆了各大種族的老年、中年、青年和少年,我不知道處於何種原因,諾伊選擇將無盡的生命停留在少年青澀的外表之上,但我知道的是,在金色光芒注入我體內的一刻,我已經成為一個20歲的成熟女性,而這幅皮囊將伴隨我走過以後永遠沒有盡頭的宇宙星晨。


    年邁時,我的心態很平和,盡管作為新生兒,我很難理解還沒開始就要麵臨結束的人生是多麽可悲,或許正是因為我的淡定從容,讓我經過了第一階段的曆練,據說很多人在舉步難行的年紀真正死去,他們本可以在厄瑞涅無憂無慮的過完一生,但既然選擇做goldenn,便必須做好隨時失去生命的心理準備。


    中年是我最為輝煌和精彩的一段曆程,相比起老年的我,我在這時間段更多的有了對於生命和死亡的思考。對於我而言,停止唿吸並不代表死亡,因為我知道,我的身體將和厄瑞涅融合在一起,不過是轉化了一種活的形式,可從中年步入老年非常不容易,那意味著我將失去充滿活力的身體,這比死更加讓我難受。我做過掌控世界經濟命脈的企業家,我做過悠閑散漫去留無意的旅行家,我做過街頭賣藝的藝人,也做過無憂無慮的農場主。我經曆過一切中年時期可能經曆的快樂與危機,所以最終我看透了,這是生命中最輝煌的年代,也是一個需要醒悟的年紀。任何拋物線都會有下落的區間,那麽我們,便盡情揮灑自己的熱情在這個不需要保留的年紀,然後坦然的悠然下南山。


    青年的我大多時候是充滿張力的,我做過搖滾歌手,做過極限運動員,做過臥底,做過警探。我經曆過很多人所不曾經曆的驚險刺激,這讓我無所畏懼,這讓我身手矯捷。


    然而我們的記憶會在每一次進入新的訓練課程時被清洗,哪怕是處於同一個年紀,你也完不會記得任何事情。很多人因為這種清洗所帶來的後遺症沒日沒夜的失眠、焦躁,最後變成神經病。我卻越來越坦然,因為我知道,用心去感受這些人生才是最緊要的事,既然每一段人生都是新的人生,每一段人生都可能是作為試煉者的我們經曆的最後一段人生,那麽為何還要糾結,為何還要踟躕呢。擯棄所有偽裝,用最柔軟初生的自己去迎接每一段考驗,隻有傷的遍體鱗傷,才能得到最值得擁有的答案。


    一百萬個人裏,可能隻有一個人願意每一次都脫下自己堅硬的外殼,用最柔軟的心,去迎接最血淋淋的試驗,沒有人知道,這用鮮血換來的教訓正是goldenn所需要的。


    在厄瑞涅星球上,goldenn就是正義,正義就是goldenn,goldenn就是一切,一切也是goldenn。直到最後一次試煉結束,我終於明白這一切的意義。當親情、愛情和友情,一切情感在我們眼中化為虛無,當喜、怒、哀、懼、愛、惡和欲,一切感受在我們心中變得麻木,當我們就是希望,我們才能真正站在宇宙之神的肩膀上冷靜而又公正的看待這個宇宙,執行最公正的規章,施行最正義的法律。


    從今以後,我將有隻屬於我個人的名字niyasg—nt1980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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