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意樓一幫護衛沒有走遠,依舊守在花園邊緣,冷眼望著秦重二人。他們礙於掌櫃老陳的命令,不得不暫時離開了現場,但是仇恨卻沒那麽容易放下。他們觀望著,也是在尋找報仇的機會。


    秦重留意到這些人,卻也是無可奈何。雙方立場不同,誰都沒有錯。不過,得意樓這邊畢竟死了人,而且死的不止一個。陳掌櫃能忍下沒有和秦重翻臉,已是給了天大的情麵。


    此刻,秦重接下暗衛送來的字據和信物,略略掃了一眼,隨手揣在了懷裏。雖隻是一眼,但他卻發現了一個略有些熟悉的名字,趙宗懿。說是熟悉,也僅僅是來自後世模糊的記憶。


    嚴格說來,秦重記憶裏熟悉的名字,不是趙宗懿而是趙宗實。因為不久的未來,趙宗實將登上帝位。這一段故事在後世太過有名,以致秦重看到趙宗懿,猛然間就聯想到了趙宗實。


    秦重心中一動,想到在富平城門口聽到的消息。那時人說,富平城裏來了一位王府世子。如此左右一結合,秦重覺得自己猜測到了貴公子的身份。如果猜測為真,自己可是捅破了天。


    秦重心中浪湧,麵上卻不動聲色。抓著五萬兩銀票,走到了陳掌櫃麵前。


    “陳掌櫃。”秦重深施一禮,說道,“今日死傷了這麽多人,絕非秦重所願看到,唯有萬分抱歉。”


    陳掌櫃一怔,他倒是沒有想到,秦重竟然主動說起此事,心中不由對這個少年又高看了幾分。得意樓護衛折損數人,的確令人憤慨。但要全怪罪到秦重頭上,卻也說不過去。


    秦重出事,郎宗瑜拚死救援,何錯之有?得意樓護衛阻攔,乃是執行命令,職責所在。細細究來,雙方誰也沒有過錯,純粹一場誤會。真要計較起來,倒是貴公子所為,要為死傷之事負責。


    “這些錢不多,請陳掌櫃分給死傷的兄弟,並代為致歉,聊表撫恤。”秦重說著,雙手托著銀票,遞到了陳掌櫃麵前,躬身深施一禮。此舉大出所有人意外,剛訛了一筆巨款,轉眼一文不剩的送人?


    “這?”陳掌櫃下意識要推拒,卻又不知該說什麽,一時間怔愣難言。


    五萬兩啊,一筆天大的財富,就這麽不要了麽?陳掌櫃平靜心情,再次對上了秦重的目光。隻見眼前少年,目光平和幹淨,神態謙遜真誠,絲毫沒有失去巨大財富的糾結不甘。


    陳掌櫃莫名的,想起早年書中讀到的話語: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這些年江湖沉淪,見慣爾虞我詐,見慣人為財死,捧高踩低蠅營狗苟。何曾還記得,自己少年時的一顆赤誠之心?


    “收下吧。”秦重把銀票塞在陳掌櫃手裏,說道。


    “好吧,這些錢老朽收下。”陳掌櫃一躬身,向秦重行禮。


    到了這時,所有事都算是有了了結。至於貴公子的報複,他等著就是。一轉身,秦重走向自己的白馬,利落地翻身上馬。衝著陳掌櫃抱拳說道,“攪擾多時,秦重告辭,來日有緣再聚。”


    出了這麽一場變故,秦重也無心再留在這裏。至於繼續闖三關,他已經沒有絲毫的興致。


    “秦兄弟,得意樓大門,隨時為你敞開。”陳掌櫃也是一抱拳,高聲說道。


    秦重輕夾馬腹,緩緩向前行去,自有下人前來為秦重引路,送他們出去。直到行出得意樓大門,秦重都沒有再迴頭看一眼。但是,即便他沒有迴頭,也能感覺到窈娘的目光,一直牽係在他的身上。


    人心就是如此奇怪,喜歡一個人沒道理,不喜歡一個人也沒道理。


    出了大門,街道上霎時一暗。此時已是深夜,圍堵在門前的讀書人,也已經散去。路上星星點點的燈火,映照著偶爾的一兩個行人。瞧見二人的裝束,立馬快走幾步消失不見。


    “老大,俺是不是闖禍了?”郎宗瑜不傻,方才的景象,他也看得十分明白。


    “若要救我,非得闖禍不可,你還救不救?”秦重笑著問道。


    “救啊。”郎宗瑜一昂頭,不假思索的答道。


    “那不就得了?”秦重哈哈一笑,探手拍在郎宗瑜肩膀上。


    “嘿嘿。”郎宗瑜嘿嘿也笑了起來,方才的一絲糾結,也霎時消失的不見蹤影。


    “現在有個大問題。”秦重摸摸鼻子,幽幽說道。


    “什麽大問題?”一聽大問題,郎宗瑜又緊張起來,豎著耳朵聽秦重說下去。


    “咱們怎麽睡覺啊。”秦重一下苦了臉,雙手一攤,心裏不知是個啥滋味。原本去得意樓,就是為了找個睡覺的地方。如今可倒好,進去打了一架,得罪了一個大人物,睡覺的問題還是沒解決。


    “露宿荒野唄。”郎宗瑜不以為然,露宿荒野對他而言,不過是家常便飯。


    兩人四馬很快出了上陽村,來到了小河邊兒上。如今六月天氣,雖是深夜依然悶熱,倒是河邊兒有風,吹在身上甚是愜意。沿著河邊兒走不多遠,就看到了一處樹林,幹脆不走了。


    背靠大樹,閑聊了沒幾句,郎宗瑜的鼾聲已經響起。秦重反倒沒有睡意,今日一幕幕在腦海中閃現。


    他的焦點停留在貴公子身上。這個人,秦重無法不重視。按他的猜測,趙宗懿九成九,就是汝南王世子。而他的十三弟就是趙宗實,不久之後承繼大統,也就是後世所說的宋英宗。


    他今夜得罪的人,卻是未來皇帝的大哥,這讓秦重如何能不重視?


    未來會發生什麽事?秦重根本無法判斷。但是,憑趙宗懿的做派,又豈會放過他?


    一時間,秦重心亂如麻。


    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災星,走到哪裏都會惹上一堆麻煩。是不是說,穿越而來的靈魂,都要經曆各種磨礪,才能最終成長起來?此時的秦重已經能預見,他未來的路,隻怕會充滿腥風血雨。


    力量,強大的力量。秦重再沒有比此刻,更加渴望獲得力量。隻有強大的力量,才能掃平坎坷,才能製定規則秩序,才可以保護自己和家人。或者說,讓這個世界,按照自己的意圖運轉。


    神力,是命運的饋贈。讓他初來大宋,暫時可以獲得保護。但是,神力不是萬能,麵對權力傾軋,神力根本無用武之地。僅僅一身神力,隻是一個力氣較大的螞蟻而已。


    秦重忽然之間,生出了強烈的緊迫感。好像有一支利刃,正追在自己的身後。


    他對郎宗瑜說過,能對抗權力的,隻有權力。這句話,同樣適用他自己。他不想和權貴掰手腕,但是命運安排之下,他卻糊裏糊塗的得娥罪趙宗懿。想好好活著,隻有拚命往權力的巔峰爬。


    “一定要當官兒。”秦重似睡非睡,迷迷糊糊的說著夢話。


    “啪。”一聲輕響,一截樹枝打在了秦重臉上。秦重猛然驚醒,噌的一下坐了起來。一抬頭,隻見離他四五丈開外,負手站著一道熟悉的身影。月白道袍,白發白須,正是他的師父鴻蒙真人。


    秦重眼睛一紅,騰的站了起來,幾步跨到了鴻蒙真人身前。正想開口說話,卻見師父微微搖頭,一轉身往遠處走去。秦重迴頭看看郎宗瑜,見他睡的正熟,連忙跟上鴻蒙真人,走去林子另一邊兒。


    忽然,秦重倏地止住腳步,慢慢迴過頭來,驚訝的張大了嘴巴。方才鴻蒙真人立身之處,分明立著一杆黝黑的鐵槍,可不正是自己丟失的鐵槍麽?一把抓住鐵槍,像是找到了多年的好友。


    不用問,這是師傅找到懸崖下,發現了這支鐵槍。


    “師傅。”秦重當然明白,師傅不是去尋槍,而是去尋他。一種從未有過的情緒,霎時隨著眼淚奪眶而出。抓著鐵槍緊跑幾步追上師傅,卻哽咽著說不出一句話,撲通一聲跪倒。


    “起來。”鴻蒙真人輕歎一聲,伸手扶起了秦重,上下打量一番,才放心的鬆開手。


    百丈懸崖墜下,任誰也難以相信,秦重居然還活著。見到秦重的那一瞬間,鴻蒙真人心中的欣喜,一點兒也不次於秦重的激動。懸了多天的心,也終於安穩了下來。


    “百丈懸崖,你是如何活下來?”鴻蒙真人像是詢問,也像是感歎。


    秦重收拾心情,將那晚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他終於能救下雲霓,這絕對是秦重最得意之事,因此敘述之時更是眉飛色舞。待說到撿了兩個鐵錘,鴻蒙真人露出了詫異的神色。


    “什麽樣的鐵錘?”鴻蒙真人問道。


    “鐵錘很是沉重,才這麽大,卻足有兩百斤重。”秦重比劃著鐵錘的大小。


    “似鐵非鐵,堅硬無比?”鴻蒙真人問道。


    “對。”秦重點頭說道,“太陽一照,還能看見星星點點的金光。”


    “原來如此。”鴻蒙真人嗬嗬一笑,似是明白了那是何物。“鐵錘何在?”


    “鐵錘?現在鐵匠鋪呢。”秦重連忙解釋,“師傅,那鐵錘怪模怪樣,還有幾把條尾巴,使著不太趁手,弟子昨日尋了鐵匠鋪,讓鐵匠改造一下,後日就可以取迴。”


    “你可知那是何物?”鴻蒙真人問道。


    “似是隕鐵。”秦重老實迴答。


    “說是隕鐵也不錯。”鴻蒙真人繼續說道,“但是道家還有一個名字,叫做五行異寶。”


    “五行異寶?”這一下,秦重吃驚不小。


    “道家有觀星之術,早在數年前,已推測出今年五月,將出現五星連珠天象。”鴻蒙真人緩緩說道,“更有一奇觀,乃是金星恰在白虎之位,可得銳金之氣滋養,此種天象萬年難得一見。”


    “啊?”秦重茫然不懂,隻得聽著鴻蒙真人繼續說下去。


    “欽天監推測,五星連珠顯現之時,金星將爆發流星雨。”鴻蒙真人說道,“而且,有極大可能,會有流星墜落於東井、輿鬼之分野。若能尋到這種隕鐵,鍛造兵器將異常鋒利,無堅不摧。”


    “東井、輿鬼之分野?”秦重聽著,更是一臉茫然,不知所雲。


    “東井、輿鬼之分野,就是馮翊之地,也就是如今同州之地界。”鴻蒙真人解釋道。


    “哦。”秦重點點頭,還是不明白啥是分野。


    “這種隕鐵,被道家稱為銳金之寶,可斷龍脈、斬氣運。”


    “斷龍脈、斬氣運?”秦重嚇了一跳,若是如此厲害之物,皇家還不得拚死搶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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