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重兩人出了城,一路說說笑笑往迴走,很快來到軍營路口。


    秦重還惦記著皇城司,在他想來,恐怕隻有劉子浩之事,才最可能驚動皇城司。畢竟,帥司的令牌,出現在西夏細作的手裏,這本身就令人萬分震驚。更何況,如今宋夏枕戈待旦,戰爭隨時都會來臨。


    這麽驚悚的噱頭,再加上常家推波助瀾,直達天聽絕非不可能。


    到了營門一問,果然,皇城司軍兵到了這裏。奉旨,將劉子浩一幹人等,押解京城審問。


    “沙苑監混進了細作?”高士先大眼圓睜,一時難以置信。


    沙苑監離著延州邊關,沒有千裏也有七八百裏。


    在高士先看來,這裏還算是中原腹地,怎麽就混進了細作?何況,這裏能有什麽軍情?


    “這裏有馬,最好的戰馬。”秦重沉聲解釋道。


    “那又如何?還能偷走不成?”高士先還沒明白過來。


    “下毒,殺馬。”秦重冷冷的說道。這是他栽給劉子浩的罪名,如今卻成了常家的殺手鐧。


    “我操。”高士先終於想到可怕處,忍不住爆了粗口。


    高士先出身將門,大宋如今的基本戰力,他還是知曉一些的。


    缺馬的問題,可以說一直困擾著大宋軍事進展。雖說一部分與重文輕武的國策有關,但另外很大一部分,就是重要戰略資源的缺失:馬。這直接導致了大宋騎兵的弱勢,


    進一步又導致了大宋對外軍事行動的尷尬:守則有餘,攻則不足。


    說白了,大宋的進攻能力,特別是遠程奔襲能力,就是渣渣。為什麽?因為缺馬。即使打了勝仗,敵人隻要一個唿哨拔馬便走,而你隻能拔腿便追,這怎麽可能追得上?即便獲勝,也不能將戰果擴大。


    那麽,為什麽大宋會缺馬呢?兩個原因。


    一個是曆史原因。大宋終結了五代十國的亂世,同時也背下了沉重的包袱。


    那就是幽雲十六州的喪失。


    幽雲十六州是後晉開國皇帝石敬瑭送出去的,以稱臣、認爹、納土的方式取得了契丹的支持,滅亡了後唐。周世宗柴榮、大宋太祖趙匡胤、太宗趙光義,都曾試圖收迴幽雲十六州,但可惜都失敗了。


    幽雲十六州,不但是重要的邊防帶,也是重要的良馬產出地。丟失了這一塊戰略要地,直接拖累了大宋軍事打擊力量。那麽,除了幽雲十六州,還有哪些產馬地區呢?還有兩淮地區。


    但很遺憾,這裏是大宋最富庶的地區,都城開封就在此地。人煙稠密,商貿興榮。


    這樣一個地方,自然不適合養馬,因為太繁華了。


    這就是另一個原因,人口激增,土地耕種利用率高,根本沒有養馬的地域。


    隻剩下沙苑監了,一個天賜明珠一般的養馬地,東西八十裏,南北三十裏。


    大宋騎兵,超過一半的戰馬,出自沙苑監。


    其重要性可想而知,真被細作下了毒,這仗還怎麽打?


    “還審什麽審,直接五馬分屍。”高士先登時怒火衝頭。


    這裏正嚷嚷著,營門忽然一下唿啦啦打開,賀五兒腰垮長刀,威風凜凜的走了出來。


    “在這裏作甚?快快到一邊去。”賀五兒一見秦重,立時瞪眼喝道。


    隻見營門之中,一隊車隊緩緩行出,當先之人正是皇城司服飾,身高馬大,麵色沉肅。望之一眼,都覺得背後冷颼颼。在之後,一輛輛囚車相繼駛出,左右皆有軍兵守衛,防範很是嚴密。


    皇城司行事,果然與尋常衙門不同,沒有吃喝拿要的惡習,果斷幹脆絕不拖泥帶水。


    秦重赫然發現,崔家夫婦也在囚車之中,區別就是沒有枷鎖。


    崔老爹也看見了秦重,猛地一下坐直了身子,眼睛直勾勾望著秦重,喏喏卻不敢言。


    秦重知道他的意思,這是放心不下小妮子啊,不由用力的點頭。


    這就是小民的無奈吧,明明無辜之人,卻身同囚犯。自己的命運,根本不由自己做主。


    囚車漸漸遠去,秦重怔怔的望著揚起的煙塵,久久無法迴神。


    “那五個漢子,可惜了。”賀五兒走了過來,惋惜的說道。


    賀五兒說的那五個漢子,就是前幾日偷偷摸營的軍兵。老鬼念在同袍之情,有心放他們一馬,卻不料常萬裏來的太快,統統關押了起來。審問之後,更知道了他們與劉子浩牽連,不由欣喜萬分。


    這是送上門的另一樁罪證啊,因此重枷加身,地牢增添守衛,嚴密防範以防走脫。


    今日,連同劉子浩等人一起,裹進了細作毒殺戰馬案中。最後就算能活命,這一輩子也完了。


    “貪嗔癡慢疑,五毒害人心。”秦重深深感歎。


    “你還修佛法?”高士先像被踩了尾巴,吃驚之下一跳老高。


    “誰說這是佛法?”秦重故意抬杠,不肯承認。


    “貪嗔癡,怎的不是佛法?”高士先一梗脖子。


    “這是道法好不好?”


    “怎的又成了道法?”高士先糊塗了。


    “三障十惡知道麽?”秦重一翻白眼,不理會高士先了。


    “什麽三障?十惡?”高士先心虛了,他哪裏懂這些。隻是如今皇帝崇道,連帶著全民崇道。你若不崇道,倒好似對皇帝不夠忠心似的。越是官宦人家,越在意這些。高士先驚訝秦重修佛,就是如此。


    一通雲山霧罩,忽悠暈了高士先,秦重跟著賀五兒進了大門。


    “三障十惡是什麽?”賀五兒也挺好奇,遂問道。


    “我不知道。”秦重一臉正經的說道。


    “哈哈,合著你忽悠傻小子呢?”賀五兒哈哈大笑。


    “嗯,是挺傻。”秦重點點頭。


    “比你還傻?”賀五兒臉上抽搐,滿眼鄙夷的望著秦重。


    “我哪裏傻了?我哪裏傻了?”秦重登時急了,怎麽又說道自己身上來了?他自己都忘了,在驍騎營,他才是那個名副其實的傻小子,性格憨直,腦子不轉彎,一看書就慫。


    不過那是以前,如今秦重可堅決不認,腦子好使著呢。不見高士先,還在門口蒙著呢嗎?


    驍騎營最終選出十人,由都頭石勇帶隊,趕赴延州尋找丟失的馬匹。


    常萬裏同意秦重隨行,並臨時為他補錄軍籍,授予十將軍職。畢竟是去延州,期間穿州過縣,沒有一個合適的身份,隨身攜帶的馬匹兵器,核查起來太過麻煩。說不得碰見較真兒的,就把秦重扣下了。


    有了軍職,此去延州就是公務。憑著驍騎營開具的文牒,自可一路暢通。


    領了軍服馬匹,秦重算是入伍了。值得高興的是,他心心念念的馬匹,終於得到了。


    都頭石勇軍職最高,他原本想帶著自己麾下,畢竟都是用慣的。但是,他惹不起老鬼一班老兵,隻能無奈留下自己的部下,將老鬼、賀五兒等七人加入隊伍。他的身邊兒,僅剩下一名親隨。


    加上秦重,正好十人。約定明日卯時出發,秦重出營迴家。


    高士先等在營門外,無聊的蹲在地上擺弄著一群螞蟻。軍營不得擅入,他出身將門自然懂規矩,也沒有非得跟著進去。他自小見慣軍營,早沒了新鮮感。隻是這一等,時間可是不短。


    “你總算出來了,我的白發都要長出來了。”高士先一見秦重,立馬抱怨開了。


    “啊?真的有白發哎。”秦重扒著高士先肩頭,很是誇張的說道。


    “啊?真的有啊?”高士先一懵,連連說道,“哪裏?哪裏?快給我拔了。”


    秦重哈哈大笑,甩下高士先揚長而去。此時,高士先才知被捉弄了,佯做氣惱,咬牙切齒。


    “秦三郎,某要與你大戰三百迴合。”


    “且。”秦重頭也不迴,揚起手不屑的擺了擺。


    兩人一路嬉鬧,互相追逐著迴到了秦府。剛一進門,頓覺府裏氣氛不對。隻見秦宵、秦沐瑤、柳姨娘等人都站在前院,甚至,極少露麵的侯姨娘也在場,她的身邊,帶著秦家最小的姑娘秦沐玲。


    猛然見到秦家女眷,高士先尷尬不已,匆匆打了個招唿,躲去了西跨院。


    “三弟,爹爹出事啦。”秦宵神色有些驚慌,一把抓住秦重。


    “唉。”秦重暗暗一歎,他原本不想說的。哪知秦宵也得了消息,驚動了家中所有人。


    “虎子,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啊?”雲姨也是一臉驚容。


    “沒什麽大事,都不用如此緊張。”秦重微笑一下,安慰著眾人。


    在這個時代,男人就是天。一旦出了事,無異於天塌了。就像秦家,秦禹田打拚半生,有了如今的家業,可以說一個人撐起了秦家。無論是妻妾還是兒女,全都依附秦禹田而生。


    若是秦禹田出了事,這一切轉眼就要崩塌。倘被株連,更將遭受淒慘的命運。因為大宋有一條律法,犯官家屬,男子或死刑或流放,而女眷則充入教坊。一入教坊,生死不由人。若非天大機緣,至死也不得出。


    試想,秦家眾人如何能不驚慌?


    “驍騎營已經派了兵,明日出發去延州,我也一起去。”秦重說道。


    “你也去?


    秦沐瑤登時大驚,搶步過來一把抓住秦重,話裏已帶了哭腔。“你怎能去?你怎能去?”


    “是啊,三弟,如今延州可是戰場,萬一萬一。”秦宵想勸阻秦重,但是話一出口,卻根本說不下去。父親身陷囹圄,兒子豈能袖手旁觀?身為長子自己不去,又如何能阻止弟弟去?


    “方才,我已經補錄軍籍,如今是驍騎營一名十將。”


    “這?”柳姨娘聞聽登時一愣,這麽做,可是違背了秦禹田的意願。


    當初,秦禹田送秦重讀書,曾明言,不得習武,更不曾讓秦重入軍籍。秦禹田所有的期望,都是要秦重好好讀書,科舉考進士光耀秦家門楣。如今秦重入了軍籍,秦禹田知道後,還不知怎樣暴跳如雷。


    也不知想到了什麽,柳姨娘隱晦的看了秦重一眼,低下頭去什麽也沒說。


    “三哥哥,三哥哥。”不知何時,秦沐玲跑到了秦重的身邊。


    秦重低下頭,看到了一張蒼白的小臉兒,臉上掛著淚,由不得心裏猛地一揪。秦沐玲自幼體弱多病,一直和侯氏住在一起,幾乎足不出戶。也因此,秦重平時很少見到她。


    一彎腰,把小丫頭抱了起來,兩人眼睛對著眼睛。秦沐玲隻有七歲,身子瘦弱的像一片輕羽。小臉兒精致,和她姐姐一樣,也是一個小美人坯子。眼睛純淨無暇,就像是晶瑩的寶石。


    “三哥哥,我也想去延州。”


    “要去延州找爹爹嗎?”秦重笑道。


    “嗯。”小丫頭狠狠的點頭。


    “找爹爹的事,三哥哥去,你乖乖在家等著。”


    “那要何時迴來?”


    “很快。”


    “很快是多快?”


    此去延州尋馬,多少有點碰運氣的意思。馬不會無緣無故的丟失,定是有人使了手段,將馬盜了去。他們不會等在原地,也不會到處張揚。這樣的境況想要尋馬,可說難之有難。


    小丫頭問有多快,秦重無法迴答。一兩個月?三四個月?都有可能。忽的一歪頭,秦重看見院中楓樹,此際剛剛入夏,葉子還是綠色。遂說道,“等葉子紅了,爹爹和哥哥,定能一起迴家。”


    一家人原本忐忑難安,還好秦重穩得住,表現的隨意自然,不像多大的事兒。情緒慢慢緩和下來,家人散開各忙各的事兒去。但是,誰都知道,秦家出事了。一種難言的壓抑之感,在院子裏四散開來。


    秦沐瑤知道勸不住,遂不再勸說,陪著雲姨替秦重收拾行裝。


    換洗的衣服,就裝了兩大包。這還不算,洗漱的,療傷的,吃喝的,又是兩大包。


    眼看著,秦沐瑤又拿起一套茶具,琢磨著塞到哪個包袱裏,秦重再也忍不下去,一把奪了過來。


    “又不是搬家,帶這麽多東西作甚?”


    “多什麽多?”秦沐瑤搶過茶具,兇巴巴的瞪著秦重,眼裏淚水直打轉兒。“那地方風沙大,又幹旱缺水,吃水都成問題。聞聽那邊的人,半年一年都不洗一迴澡,不勤換點衣服,你還不得臭死?”


    “姐姐真是博學。”秦重見不得姐姐流淚,趕緊嬉笑著大拍馬屁。


    “哼。”秦沐瑤不理會秦重,顧自收拾行李。


    “姐,那邊如此缺水,帶著茶具作甚?”


    “也是哦。”秦沐瑤一怔,狠狠剜了秦重一眼,解開包袱又把茶具取了出來。


    正收拾著,三飽兒背著一個大大的包袱,滿頭大汗,唿哧唿哧的進了屋。


    “咚”的一聲,包袱扔在了地上,響聲很是沉重。再看三飽兒,已經坐到了地上,張著嘴大口喘氣。


    “這是什麽?”秦沐瑤問道。


    “錢。”三飽兒喘著氣,說出了一個字。三下兩下解開了包袱,嘩啦散出一大堆的銅錢。


    “哪來的這麽多錢?”小山似的一堆銅錢,驚到了秦沐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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