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著今日的計劃,秦重要進城一趟。他要釀酒,奈何釀酒的匠人,都裹進了狼山匪之中,自然不能再用。他要雇請新的匠人,開始自己的賺錢大計。


    還未出門,正好被秦沐瑤堵住。


    “哪裏去?”秦沐瑤下巴微昂,一副我早知道你不安分的神色。


    “嗯,進城。”


    “不許去。”秦沐瑤不肯讓路。


    “姐,很重要的事。”秦重討好的笑著。


    “傷還未愈,哪裏也不許去。”


    秦重無奈,隻能返迴屋裏。秦沐瑤得意一笑,款款走進房內。剛想坐下,卻發現桌上,多出了一堆瓶瓶罐罐。拿起一個聞了聞,透著濃重的藥味。


    詫異的看著秦重,問道,“哪裏來的這些藥?”


    “哦?我買的。”秦重隨口扯個謊。


    “騙人。”秦沐瑤不信,皺了皺鼻子,也未再追究。“我給你換藥。”


    說著,瞥了一眼身旁的娟兒。娟兒放下托盤,走近秦重,伸手要解開秦重衣襟。秦重昨夜才重新包紮,自是不用換藥。


    忙道,“換過了,換過了。”


    “誰給你換藥?三飽兒嗎?”秦沐瑤一把扯住秦重,親手解開衣襟。她才不信,粗手粗腳的三飽兒,哪裏能包紮的妥帖。忽的,秦沐瑤目光一呆,怔怔的瞧著秦重胸前的繃帶。包紮的很細致,靠肩的位置,還打了一個好看的結。


    粗苯的三飽兒,啥時候有這手藝了?細心的秦沐瑤,忽的湊到秦重胸前,吸了吸鼻子,一縷淡淡的脂粉香,混在藥味之中。若有若無,但是,卻瞞不過天天擺弄脂粉的秦沐瑤。再看細致妥帖的繃帶,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為秦重換藥,又重新包紮傷口的,分明是一個女子。


    哪來的女子?


    一看秦沐瑤質詢的眼神,秦重就知道,自己隨口的謊言,被姐姐瞧破了。當下嘻嘻一笑,也不解釋,迅速穿好衣裳,抬腳就要逃走。


    “你給我站住。”秦沐瑤一聲嬌喝。


    “姐。”秦重無奈的呻吟一聲,不知該怎麽解釋。


    秦沐瑤卻是想偏了,以為秦重招惹了府中婢女。這種事,在一些宅門中極為常見,年紀輕輕倒收了不少通房丫頭。即便自己家裏,秦宵的屋裏,也不止一個通房丫頭。但是,秦重也學著如此,秦沐瑤卻難以接受。


    “你?你怎能。”秦沐瑤氣的說不下去。


    “姐?”見秦沐瑤如此生氣,秦重怯怯的說道,“是,是雲霓來過。”


    “雲霓?”秦沐瑤一愣,想了想,才明白了雲霓是誰。頓時,她知道誤會了弟弟,不由燦然一笑。“雲霓啊,原來是弟妹來過呀。”


    “不然還能是誰?”秦重說道。


    姐弟倆正說著話,月洞門人影一閃,急步走進來一名婢女。


    “見過二小姐,三少爺。”婢女躬身見禮。


    “何事?”秦沐瑤問道。這婢女她認得,柳姨娘身邊的人。


    “迴二小姐話,柳姨娘有急事,請三少爺去堂屋說話。”


    秦重的計劃,秦沐瑤是知道的。一聽柳姨娘相召,心道,那事兒來了。


    轉頭看了秦重一眼,意在詢問,可到了火候?


    “我知道了。”秦重淡淡說道。


    忽然之間,秦重有了一種忙人的感覺。軍營要去,大荔縣也要去;崔家夫婦的事,渭州騎兵的事,秦宵的事,還有釀酒作坊。一件件事,都堆在心裏。秦重不由感慨,沒有手下就是不行啊,事事親為,遲早累死。


    先得弄匹馬代步,這是當務之急。秦重心道。


    “現今怎樣?可到了火候?”秦沐瑤打發了婢女,迴頭問秦重。


    “差不多了吧,我去見見她。”秦重點點頭,向外走去。


    看著秦重離去的背影,秦沐瑤不由歪了歪腦袋。心中的怪異之感,越來越強烈。她與秦重自小在一起,對秦重的脾氣秉性,可說是了如指掌。但是,如今秦重的身上,哪裏還有半點木訥憨直?倒像一個狡猾的小狐狸。


    尋思了半晌,秦沐瑤不得章法,隻能歸結為雷劈。


    曾經的秦重固然讓人心疼,但是,此時的秦重,心有定算,舉重若輕,更讓秦沐瑤感覺到暖暖的依靠。想著想著,嘴角兒漾開了燦爛的笑容。


    “咱們走吧。”秦沐瑤說罷,身邊卻沒人迴應。迴頭一看,隻見娟兒和小妮子兩個,正頭拱頭趴在桌上,擺弄著一堆瓶瓶罐罐,竊竊私語。


    這兩個小丫頭年齡相仿,沒兩日,已經好的一個人似的。走哪都要相跟著,有了好吃的,必定要留一份給對方。秦沐瑤無奈的搖搖頭,又走進屋裏,插在兩人中間,悻悻的問道,“又有什麽好玩兒的啊?”


    “二小姐,秦重哥哥這個藥哪來的?”小妮子眼睛發光。


    “怎麽啦?這藥有何不妥?”事關秦重,秦沐瑤忙問道。


    “不是啦。”小妮子舉著一個藥瓶,拉長了腔調說道,“這一瓶,可不是普通的傷藥。大名鼎鼎的止血散啊,再重的傷,也能即刻止血。”


    “是嗎?”秦沐瑤不懂醫藥,拿起一瓶看了看,又湊近聞了聞。


    “還有這個。”小妮子又拿起一瓶,顯擺道,“大還丹啊。”


    “大還丹是什麽?”娟兒問道。


    “這是道門救命寶藥。”小妮子小心的塞上蓋子,說道,“不管內傷外傷,隻要還沒死,吃了這大還丹,就能保住性命。”


    秦沐瑤盯著小妮子,詫異的問道,“這些藥你都認得?”


    “嗯。”小妮子點點頭,才說道,“爹爹教過我,爹爹醫術很厲害的。”


    說起爹爹,小妮子神情一黯,放下手裏的藥瓶,牽起娟兒的手,一起向外走去。秦沐瑤歎口氣,也跟著出了屋。崔家夫婦還在軍營,也不知何時,才能被放迴家。畢竟,崔家夫婦被無辜連累,牽扯進西夏細作的案子裏。


    此時,秦重已來到堂屋,看了眼柳姨娘,顧自坐下。


    柳姨娘微微皺眉,對秦重的態度不喜。但她有求於人,強自壓壓火,露出一副笑臉,說道,“你身上傷勢,無有大礙吧?”


    “無妨。”秦重淡淡說道,“柳姨娘有何事,還請明言。”


    “是這樣。”柳姨娘話剛出口,頓時抽泣起來。略緩了緩,接著說道,“這幾日,府裏尋遍了沙苑監,也找不到你大哥人影。怕是,怕是。”


    柳姨娘說不下去了,心裏的擔憂,已快壓垮了她。在她想來,這麽多人都找不到,最壞的可能,就是被抓進了軍營。但她一個婦道人家,即便是秦禹田的妾室,也進不去驍騎營。其他人,更是無法指望。


    唯一的希望,隻能落在秦重身上。她知道,秦重在驍騎營營,有名聲,有麵子,雖說小小年紀,但那些軍漢偏就認他。


    柳姨娘慌亂無措,唯有求助秦重了。


    “柳姨娘想讓我做什麽?”秦重故作糊塗,等著柳姨娘張口。


    “如今外麵找不到,你說,你大哥會不會被抓進軍營?”


    “不好說。”秦重緩緩搖頭,眉頭微皺。


    “三哥兒在軍營裏,向來有臉麵。”柳姨娘誇讚一句,說道,“能否前去打聽一下,也好有個準信兒。我和你大哥,定會記得你的好。”


    “盜馬罪重,怕是不好打聽。”秦重沉吟著說道。


    “若需銀錢打點,三哥兒盡管開口。”柳姨娘歌姬出身,見多識廣。這點兒人情世故,她豈會聽不出來?要錢她不怕,怕的是秦重不應。


    “秦重的確有件事,還請柳姨娘成全。”


    “你說。”柳姨娘知道,秦重這是開價了。


    “雲姨是府裏老人兒,如今年歲大了,不合適再在廚房當差。”秦重抬頭望了一眼柳姨娘,緩緩說道,“我想安排她,做個前院管事。”


    “前院管事?”柳姨娘一怔,隨即就是惱火。“前院盡是些粗魯漢子,女子管事,怕是不甚方便。況且,餘慶也算盡心,貿然辭了,不合適。”


    “沒什麽不方便。”秦重語氣堅定。


    柳姨娘胸膛起伏,顯然壓著火氣。奈何兒子事大,不得不妥協。


    咬咬牙,應承道,“既然三哥兒覺得合適,那便如此吧。”


    “還有。”秦重一抬頭,似笑非笑的說道,“嵐山那處釀酒作坊,我有些用處。”


    “釀酒作坊?”柳姨娘微微詫異,作坊她知道,不僅不賺錢,每年還要貼進去一筆錢糧,純粹的賠錢貨。她猜不出,秦重要它何用。遂說道,“左右是自家的作坊,三哥兒既然有用,那就交給你,也是一樣。”


    “好。”秦重站起身,點點頭,向外走去。事情很順利,比他預想的還要順利。柳姨娘對他的要求,幾乎沒有任何阻礙。但是,秦重心裏也清楚,柳姨娘這不是沒阻礙,而是暫時妥協罷了。等她緩過氣兒,指不定怎麽作妖呢。


    出了堂屋,秦重穿過迴廊,直奔廚房。


    “雲姨,雲姨。”還未進門,秦重已扯開嗓子,大聲叫道。


    廚房裏正在忙碌,進進出出人不少。正洗菜的雲姨,抬起頭,詫異的望著滿臉喜色的秦重。秦重三步兩步,到了雲姨身前,一把奪下她手裏的菜,隨手扔到了案上。拖著雲姨往外就走。


    “你這孩子,急慌慌的,這是要去哪裏?”


    “前院兒。”秦重說著,腳下不停。“以後雲姨說了算。”


    “淨胡說。”雲姨嗔道。


    “沒胡說。”秦重突的一停。“今後,雲姨管事。誰敢不聽您的話,看我揍不死他。”嘻嘻一笑,又說道,“隻有雲姨管著前院,我才能安心。”


    雲姨能寫能算,也曾幫著江氏管家,管理一個前院,又有何難?


    最關鍵之處,是秦重很清楚,能對付老阿姨的,隻有老阿姨。


    雲姨在前院兒,柳姨娘的手,就伸不出後院兒。


    雲姨是聰明人,轉眼心中了然。


    解下圍裙擦了擦手,說道,“好,雲姨替你看著。”


    秦重早已想好,雲姨畢竟是女子,住處還在後院,分心管著賬冊、人事之事即可。至於其他,自可有雲姨選幾個人,安排到重要的位置。不過,既然已是管事,住處自然不能寒酸,要重新選一個單獨的大間。


    心裏盤算著,兩人已相跟來到前院。院子裏,幾個仆役正閑聊。


    “那邱家,真是淒慘啊。”


    “萬貫家財,一夜間全沒了。”


    “聽說,和大少爺還有些牽扯。”有人忽的低聲說道。


    “別胡扯。”有人斥道,“還想不想幹了?”


    邱家?秦重和雲姨都是一愣。不怪兩人敏感,最近和邱家之事,多少都有些牽扯。又側耳聽了片刻,秦重和雲姨都有些傻眼,邱家被抄了?


    邱家,果真是被抄了。罪名還是盜馬,不過,前麵多了兩個字,邱家。


    這種事在後世,令人不敢想象。但在封建王朝,卻幾乎是必然。


    秦重沉著臉,聽著前麵的議論,慢慢捋出頭緒。


    沙苑監拿了邱旻的口供,並未因此滿足,而是盯上了邱家。邱家憑著女兒暴發而起,卻又毫無根基。家財萬貫,在官府眼裏,就是一塊無主的肥肉。如今有了天賜良機,豈會輕輕放過?當下聯合了大荔縣,抄了邱家。


    邱家背後有同州通判,但是,他未必敢營救邱家。


    如今,西北西夏不穩,朝廷正在竭力備戰。糧草、馬匹、軍械,自然是重中之重,誰敢這時候,落一個妨礙備戰的罪名?萬一戰事不利,這就是一個絕佳的背鍋借口。同州通判不傻,沙苑監和大荔縣同樣不傻。


    邱家四十多口人,連帶著上百家鹽鋪,抓的抓,關的關。一夜之間,邱家轟然倒塌,震驚了沙苑監和大荔縣。不過,同情者少,而幸災樂禍者多。這與邱家發家之後的處事,有著極大的關係。僅看邱旻行事,便可知一二。


    邱家遭難,秦重說不上開心,也說不上心有負疚。邱旻盜馬為真,欲圖強娶自己姐姐也為真。隻這兩樣,邱家遭難毫不為過。隻是,秦重心有不平,卻是針對這個混蛋的世道。說實話,他小瞧了官員的貪婪。


    為了攫取利益,上下其手,不擇手段,吃相難看。


    所謂破家縣令,滅門府尹,果然沒有說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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