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兒,秦重還沒有睡夠,就被院中吵鬧聲吵醒。伸個懶腰,打著哈欠坐了起來。這時,院中的聲音,更清晰的傳進屋來。側耳聽了聽,卻是三飽兒在與一個丫鬟吵架。丫鬟聲音清脆,說話又快,壓的三飽兒無力還嘴。


    “吵什麽呢?讓不讓人睡覺啊。”秦重聽的不耐,黑著臉拉開了門。


    院中兩人一下閉了嘴,連忙衝著秦重行禮。


    “三少爺,柳姨娘有急事,請您去堂屋說話。”丫鬟急急說道。


    “我知道了。”秦重眉頭微皺,點點頭,反身進了屋。


    秦重不用猜也知道,柳姨娘這是尋不到秦宵,終於坐不住了。人的心理就是這樣,一旦遇到了事,總是往壞處想。而且,越想越像真的。甭管真相如何,自己先把自己嚇的半死。柳姨娘就是這樣,怕是已想到秦宵被抓了吧。


    此時,秦重不想見柳姨娘,火候不夠,柳姨娘還不夠急。啥時熬的柳姨娘六神無主,才是秦重談條件的良機。反正秦宵在自己手中,等於捏住了柳姨娘的命脈。既然做了一場算計,當然要利益最大化。


    今日,秦重想去釀酒作坊看看。自己的賺錢大計,還是酒水比較靠譜。在他想來,釀酒師傅自有技藝在身,如今釀不出高度酒,隻是囿於見識積累,隻要稍加點撥,描述一下後世蒸餾的手段,沒準兒這事就成了。


    但是,秦重第一步想做的,卻不是高度酒,而是勾兌果酒。


    這事兒說起來,是個巧合。上一世的秦重,偶然間見過,一個鄉鎮小酒廠用甘油勾兌果酒,去除了果酒苦澀味道,喝起來清香甘醇,極為爽口。至於果酒中的殘渣,可以采用木炭過濾,倒是沒什麽難度。


    又很湊巧,秦重懂得甘油的製法,原料好找,操作簡單。


    秦家的田莊,離著軍營不遠,占地七百多畝。田莊之內,還有一處丘陵,不高卻很雅致,栽種著不少花木。春夏仲秋之際,漫山花開如海,水霧氤氳,美不勝收,別具一格。此處風景大名鼎鼎。有人起了名字,叫做嵐山花影。


    說起這些花木,和秦重的母親有關。江氏自小喜歡花木,家中也栽種著不少各式的花木。但是,自從隨著秦禹田赴任,從京城來到這西北沙苑監,入目皆是黃沙白楊、牛羊馬匹,再無花木扶疏,因此心情總是鬱鬱。


    秦禹田心疼江氏,便置辦了此處田莊。尤其是這處丘陵整治,秦禹田花了大力氣,按照四季花色不同,栽種下大量的花木,由專人養護。


    春夏之際,花開之時,江氏幾乎都住在這裏。


    更有十數株名種,是由江氏親自培植。隻不過,江氏故去後,這些花木再無人打理。曾經江氏暫居的小院兒,也益發變得荒涼。


    再一次走進這裏,秦重心裏壓抑的難受,悶悶的不想言語。


    在這裏,有母親的慈愛,有最快樂的童年。


    從院子裏出來,秦重徑直向後山去。此時的三飽兒,乖巧的跟著秦重,眼裏早已噙滿了淚水。江氏的墓就在後山,森森花木掩映中,孤零零一座墳塋,卻是三飽兒和秦重二人,覺得是世上最溫暖的地方。


    “娘。”秦重輕輕喚了一聲,撲通跪倒墓前。


    “大娘子。”三飽兒帶著哭腔,也是撲通跪倒。他隻是一個流浪兒,無父無母無依無靠,四五歲沿街乞討活命。那一年,若不是江氏領他迴家,或許,他早已餓死或凍死街頭。他對江氏的感恩,視如父母,銘刻在心。


    江氏有個心結,就是如今的秦重。她與秦禹田少年夫妻,感情深厚。秦禹田對江氏也是嗬護備至。但有一樣,兩人多年無子。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件事成了兩人的心病。迫於父母的壓力,秦禹田納了柳姨娘為妾。


    柳姨娘先生下了秦宵,是為秦家長子。後來,江氏終於有孕,懷胎十月生下了秦重,卻也落了一身的病。再加上心情憂鬱,終日纏綿病榻。五年前,秦重九歲的時候,江氏撒手人寰。也由此,秦重開始了苦難的日子。


    小小年紀的秦重,因為母親的亡故,而深恨柳姨娘。


    兩人跪了一陣子,爬起身來一言不發,默默清理墳塋上雜草。


    眼看快到晌午,秦重和三飽兒又磕了個頭,才起身離開後山。田莊中的莊戶不多,隻有二三十家。有周邊郡縣的百姓,由於失了地,投身來做了佃戶。也有附近廂軍人家,受雇到此打理田莊。七百畝地,耕種不算太辛苦。


    田莊的規矩,都是江氏曾經定下。每畝地,秦家收兩成,其餘歸莊戶。這樣低的田租,大宋朝也找不出幾家。按照市麵的行情,一畝地的田租,起碼也要六成,高一點兒的還有七成、八成,佃戶的日子苦不堪言。


    出了林子,沿著小道往前山去,不過半裏地,就到了莊戶居住的地方。十幾戶人家,分散在一個小山坳裏。家家紮著籬笆園牆,兩三間草房。院子裏散養著雞鴨,滿地亂跑。突地,一陣犬吠猛然響起。


    院子裏的狗,發現了不速之客,兇狂的叫喚起來。


    秦重不知道作坊在哪兒,完全由三飽兒引路。看三飽兒的架勢,還要穿過佃戶的居住區。草房那邊有人出來,向著秦重打量。好似是認出秦重,立時丟下了手裏的活計,邊跑邊叫,“都出來,都出來,三少爺來了。”


    這些佃戶念著江氏的好,對秦重分外的親切。隨著聲落,家家戶戶都有人走了出來,迎著秦重過來。秦重有些不好意思,默默看了一眼三飽兒,那意思似是在說,看看你引的啥道兒?一下又招惹來這麽多人。


    “三少爺好。”


    “三少爺好久不來了。”


    ..........


    秦重一時走不了,隻得含笑打著招唿,聽著莊戶們說話。比起幾年前,這裏倒是有了些變化,房舍多了不少,人也多了不少。麵前的人,有好多個,秦重都看著眼生,從前沒見過。三飽兒攔在前麵,應付著一眾人。


    耽擱了一陣子,終於勸走眾人。秦重發現,這些莊戶神情憔悴,總好似想對秦重說些什麽,但又似顧慮重重,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秦重沒有多想,跟著三飽兒繼續前行。


    轉過山坳,一條清澈的小溪,頓時映入眼簾。溪水四五尺寬,兩尺來深,陽光灑下,水底的石頭清晰可見。溪水繞著丘陵,在此轉了個彎兒,緩緩流過山腳,不知流向了哪裏。溪水邊兒上不遠,圈起了一圈兒柵欄。


    柵欄裏麵,是南北兩排房屋,足有十幾間房。還未走近,已經聞到濃鬱的酒糟味道。秦重抽抽鼻子,說實話,這味道很不好聞。不僅是酸酸的,還帶著一縷臭味兒。剛走進大門,陡然傳來一聲大笑,隨著就是一陣哄笑。


    秦重站住腳,略聽了一會兒,已經聽明白。原來是一幫子人,正聚在屋中飲酒,說些葷段子,也是正常,秦重邁步向屋中走去。抬手推開半閉的房門,濃鬱的酒氣撲麵而來。房間正中一張大案,堆著酒菜吃食,兩側坐著七八個漢子,皆是光著膀子,滿臉通紅,搖頭晃腦,已是喝的有些醉態。


    未到午時,已醉成這樣,這是大清早就開喝了嗎?秦重心中腹誹,一聲不響的站在門口,打量著這七八人。這一細看,秦重登時怒了。一堆男人間,竟還坐著兩名女子,十七八歲的模樣,已是滿麵酡紅,衣衫淩亂。


    “他娘的。”秦重低罵一聲,跨步走進屋內。“嘭”的一腳,踹在木案上。木案厚重闊大,卻也承受不住秦重含怒一腳,猛地向前滑出半丈多遠。案上酒菜飯食“砰砰”摔落在地。幾個漢子“撲通撲通”倒了一片。


    兩名女子尖叫一聲,捂著胸口躲到了一邊兒。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她們驚慌失措。稍稍定神兒,才發現屋中多了人,威風凜凜,怒目而立。


    “誰他娘,他娘的搗亂?”一個漢子歪歪扭扭的爬起來,含糊不清的罵道。


    “你敢罵三少爺?”有秦重在側,三飽兒的膽子賊大。見那漢子罵罵咧咧,衝上去就是一腳,正踢在漢子胯下。那漢子痛叫一聲,捂著下身蹲在了地上。倒是吃了痛,酒也醒了三分。抬眼瞧見秦重,頓時酒意全無。


    一番糟亂之後,屋內終於安靜了下來。七八個漢子,連帶著兩名女子,齊齊的跪在了地上。那點兒酒意,早被嚇得無影無蹤。一個個低垂著頭,等著承受秦重的怒火。誰心裏都清楚,私下齷齪事被發現,結果好不了。


    “你二人,是何人?”秦重指著兩名女子,問道。


    兩名女子衣飾樸素,形容舉止並不像風塵女子。秦重心中猜測,莫不是良家女子?若是良家,這幾個漢子的罪過,可就大了。按照大宋刑統規定,奸人妻女者,輕者流兩千裏,重者決殺,甚至絞刑。


    “奴,奴家。”稍年長的女子,又羞又怕,說不出話來。


    “三飽兒。”秦重喚過三飽兒,說道,“將她們帶去別的屋。”


    兩名女子瑟瑟縮縮,跟著三飽兒去了別處。秦重沉著臉,拉過一張凳子上坐下。沉默了片刻,衝著幾人問道,“你們幾個,誰是管事的?”


    “小的,小的田福貴,是作坊管事。”一名中年男子,直起腰,抬起頭看了秦重一眼,又很快垂下頭。說話的聲調,都帶著顫音兒。


    “說說吧,今日是怎麽迴事?”秦重冷哼一聲。


    跪在地上的幾個漢子,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驚亂。管事田福貴,認命般歎了一口氣,手指了指最先罵人的漢子,緩緩的說出一番話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宋異姓王","copyright":"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花間酒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花間酒友並收藏大宋異姓王","copyright":"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