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迅速上前,將她扶住。時值春末,夜間並不算涼,氣溫反倒有些偏高,苗秀卻穿著棉襖,明顯是擔心月子期間傷風受寒。


    厚實的著裝,讓本就發福的身子,顯得愈發臃腫。


    且鬢角已經被汗水濕透,發絲貼著臉頰,黏在一起。


    這身打扮,讓她看著非常結實,兩頰的虛汗卻暴露出她的羸弱,伸手扶她那一下,身子晃悠,止不住往後退了兩步。


    我心生感慨,未孕之前,這妮子不管身段還是模樣,都堪稱一絕。如今為了孩子與內寨傳承,弄成這副模樣!


    想到這兒,我隱隱有些心疼,一刻也不敢耽擱,趕忙用陽氣幫她梳理身子,等她緩過勁兒來,才攙著她向屋裏走。


    屋裏幹淨整潔,並沒有月子期間顯得淩亂,但屋裏卻充斥著一股哺乳期特有的味道。


    扶她在床榻邊坐下,她凝神望著我,眼裏噙著淚:“先生,這是女兒!”


    我點頭,伸手接過孩子,小家夥臉蛋兒紅撲撲,細膩溫潤的皮膚,吹彈可破。


    孩子跟我很像,跟兒子有四五分神似,被照顧得很好,很健康!


    越是這樣,我越覺得不是滋味,像是有一隻無形大手,死死攥著我的心髒,窒息感襲遍全身。


    當初,苗秀‘借種’,我並不知情,知道後對這事心有怨恨。


    如今孩子出生了,那些複雜的情緒,也已經煙消雲散。


    我跟苗秀,分別成了孩子的爸媽,沒有夫妻之名,卻有夫妻之實。更有懷裏的小家夥,牽扯著這份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見苗秀這般可憐,心裏很不好受!


    有了這段時間照顧兒子的經驗,我抱著小丫頭,她一直盯著我,眼睛清澈如清泉,不哭不鬧!可我現在,顧不上逗她,隻想弄清楚,苗秀為什麽沒人照顧。


    她身為族長,就算多數人都搬到了外麵,但永福叔還在,他怎麽也應該喊他妻子過來幫忙。


    畢竟是過來人,是懂這些事的。


    我一手抱著孩子,一手緩緩褪去厚實的棉襖,攙著苗秀躺下,為她蓋好被子,蹙眉問道:“生完孩子,為什麽沒人照顧?”


    苗秀眼角不斷有淚水滑落,最終笑著迴應:“怎麽沒有,永福叔家的嬸子,給我接的生!過了第七天,我就沒讓她來了,她家孩子要念書,據說每天上學要接送,總讓她來迴跑,不太好!你看,這些抱毯,毛巾,都是嬸子從外麵買迴來的!”


    她一邊說,一邊指著女兒身上的抱毯,還有她頭上的毛巾,以及一些生活用品,不斷落淚的臉頰,總是掛著笑。


    一時間,我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沉默許久,我才問道:“孩子出生多久了?”


    苗秀盯著我,眼睛都不眨一下,當初漂亮的臉蛋兒,看著有些浮腫,由於懷孕,整個人胖了一圈,還是微笑道:“十天!”


    “我以為,你走後,再不會迴來了!”


    看到她滿臉微笑,我隻能順著她的話迴應:“我說過會來,就一定會!隻是沒想到,內寨族人離開後,你一個人,會過得這麽苦!”


    “先生,我不苦!你都不知道,自從有了孩子後,這短短十天,我有多開心!以前寨子裏的人,提及族長一脈,避之不及。”


    “如今,我也有孩子了!”


    “你放心,我會努力將她養大,讓她快快樂樂的成長!”她一口氣說了很多,沒多少血色的臉上,始終洋溢著微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瑤瑤臨盆前夕,我媽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囑,月子期間要注意些什麽,衣食住行每一樣都要注意,不然會落下病根兒,上了年紀後,日子會很難過。


    可苗秀竟完全不在乎!


    月子期間,漿洗女兒的衣物,尿布,還要喂奶,又要給自己做飯。


    誰都知道,母親吃不好,嬰兒就沒得吃。


    當初的光鮮亮麗,到如今窘迫不堪,可她始終覺得很開心,但她這都過得是什麽樣的日子!


    唿~


    我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


    不禁開始懷疑,當初聯係侯叔,幫內寨族人在外尋到居所,安頓他們,到底是對是錯?


    苗秀落魄成這樣,與我有很大關係!


    思忖許久,我盯著苗秀:“要不,你也跟族人一樣,搬到外麵去吧!這樣,生活起居,衣食住行,都能有個照應,女兒也能接受更好的教育!”


    “我……我想過的!可我是族長,這麽做……對不起祖宗,不能將他們遺棄在寨子裏……”苗秀說到最後,聲音變得越來越細微。


    見她這副模樣,這些日子,恐怕想過這事!


    隻因為身上的擔子,導致這個年輕的女人,難以脫身!


    我沒有再勸,將出門前,瑤瑤給的銀行卡,遞到苗秀手上:“本以為這次過來,看過你跟女兒,就離開!你現在這樣,我著實不放心,等滿月後再走!這張卡上有些錢,我離開後,你可以拖永福叔媳婦,在外麵幫你買些生活用品送進來。”


    苗秀推辭道:“先生,不用的!嬸子迴來後,跟我說,外麵什麽都要用錢,柴米油鹽醬醋茶,都得用錢買,你留著自己用!阿秀在寨子裏,拿錢也沒什麽用。”


    我沒搭理她,最終將銀行卡給她塞到枕頭下,從兜兒裏取出長命鎖,給女兒掛上。小丫頭沒多會就熟睡了,我將她交給苗秀,就準備離開內寨,去外麵買些東西帶進來。


    不得不說,女兒比兒子,可聽話多了!


    兒子每天晚上,總是鬧騰個不停!


    轉身走出祠堂時,我心生感應,竟然是七彩蠱尋過來了,再次看到七彩蠱,我也終於確信,當初苗玉珠所說,是我的血讓金蠱蛻變。


    它隻要感應到我,就會立刻過來,哪怕如今有了新的蠱術傳人!


    我伸手任由七彩蠱落在手心,它在手心裏不停地打轉兒,並用蟲喙在手心裏不停地拱。


    我……


    我一陣無語,這小家夥跟人偶一樣,都很貪吃,索性便劃破指尖,任由它吸食指尖沁出的血液。


    自從成為銀符後,我也漸漸發現,肉身的愈合能力,大有提升,身上出現傷口,最多十息不到,就會結痂,遠勝尋常人。


    七彩蠱吃飽喝足,在手心裏一圈接著一圈地打著轉兒。我剛走出沒幾步,就看到一個年輕女孩,火急火燎地朝我這邊狂奔,到我麵前時,已是滿頭大汗。


    她看到我手心裏的七彩蠱,先是一怔,隨後疑惑道:“您是讓金蠱蛻變的那位先生吧?”


    女孩看著,竟有些熟悉!


    金順叔!


    這小丫頭,多半是苗金順的後人,當初離開時,我並未留意蠱術一脈的傳人是誰,如今才知道,最後選擇的,還是苗玉珠一脈的後人。


    我淡然點頭。


    她單手撐在腰間,一隻手輕撫額頭,表情凝重道:“先生,我是蠱術傳人苗婉清,您終於迴來了!瞧您從祠堂出來,應該是見過族長了吧?”


    “嗯!見過了!”


    當初苗秀‘借種’這個決定,內寨人盡皆知,並不是什麽秘密。


    她繼續道:“先生,您就讓族長搬到外麵去吧,她在這兒過得太苦了,憑您與她的關係,應該會聽您的話,更何況你們的孩子還要長大!”


    苗婉清是金順叔的後人,從小在外寨長大,我隻以為這丫頭適應了外寨的生活,難以忍受內寨的枯燥與孤寂。


    我麵色平靜:“說說原因!”


    她歎息一聲:“自從內寨族人搬到外麵後,苗疆內寨可入的消息也就傳開了,這幾個月下來,內寨並不太平,不斷有術修潛入寨子,想要探索寨子裏的秘密!為了抵禦外來的術修,族長曾多次涉險,有兩次差點兒丟了性命!”


    我頓時一驚。


    內寨族人搬遷到外麵,一直以來神秘的內寨,徹底暴露在世人眼中,當初隻想著讓內寨族人搬到外麵,能有好的醫療跟教育,卻忽略了這事。


    尤其是聽到,有兩次苗秀差點兒丟了命,更讓我心中隱隱作痛!


    要知道,那個時候,她可懷著孩子呀!


    能將女兒保住,順利生下來,這其中有太多不易,隻是我並不知情罷了,剛才與苗秀相見,她卻並未向我提及這些。


    這一刻,‘女本柔弱,為母則剛’這句話,在我腦海中迴蕩。


    我看向苗婉清,想弄清楚那些人的來曆:“那你可知道,悄悄潛入過內寨的術修,都有哪些?”


    “來過好幾批人了!大多數最後都被趕走了,可一個月前,又來了一夥人,族長當時就被符籙禁錮,幸好有它在,不然後果難以想象!”苗婉清指著七彩蠱,提醒我是因為七彩蠱,才讓苗秀母女倆活了下來:“可永福叔就沒那麽好命了,為了救下族長,被人斬掉一條手臂!”


    苗永福被斬了一條手臂?


    我深吸一口氣,他是詛咒一脈的傳人,為了救下苗秀,被人斬了一條手臂:“你們可弄清楚對方的來曆,或者記下過什麽特征?”


    苗婉清搖頭:“他們一開始,想闖入祭壇,脅迫族長打開祭壇!族長寧願死也沒有打開祭壇,永福叔就是那個時候丟了手臂,就在他們打算強行闖入的時候,祭壇裏突然滲出黑霧,有人沾染黑霧後,迅速化作一堆枯骨,遭黑霧震懾過後,他們便去了那個水潭……最後狼狽離開!”


    祭壇裏滲出的黑霧?


    幾個術修,進水潭後狼狽離開?


    我很清楚,苗婉清所說的這些,恐怕隻是冰山一角,我離開這幾個月期間,必定有不少術修前來,企圖從內寨獲取什麽。


    不過大多數都被苗秀幾人驅逐了!


    我捏緊雙拳,七彩蠱第一時間飛走,在肩頭駐足:“走吧,先去看看永福叔,弄清楚情況再說!”


    苗婉清成為蠱術傳人時間尚短,但好在有七彩蠱相助,但她對許多事了解的並不多,在永福叔那裏,說不定能找到答案!


    ……


    當我叩響苗永福家的房門,開門的是永福叔的兒子,手裏捧著一本語文書,像是在背誦課文,看到是我後,他趕忙掉頭朝屋裏跑去:“爹,是毛叔,毛叔迴來了!”


    “伢子,說什麽胡話,你毛叔走了,恐怕再也不會迴來!”屋裏傳來虛弱的聲音,我能斷定,說話的人就是苗永福。


    小家夥為了讓永福叔相信,很認真的解釋:“爹,是真的,毛叔跟晚清姐姐一起來的!”


    同時,苗婉清清脆的聲音響起:“永福叔,是先生來了!他剛剛去了祠堂,已經見過族長,我也是因為七彩蠱突然飛走,一路追出來才發現他的!”


    我朝屋裏喊了聲:“永福叔!”


    “毛兄弟,你……真的是你?”哐哐聲兒從屋裏傳出,沒一會兒,苗永福穿好衣服,從裏屋走出,看到我的刹那,大步走上前來,用左臂將我緊緊抱住:“還以為我家伢子瞎胡鬧呢,沒想到是真的!毛兄弟,你竟真的迴來了!”


    他這番話,讓我忍不住遐思:上次離開後,不止是苗秀,就連苗永福也覺得,我或許永遠也不會再迴來了!


    苗永福臉色煞白,右臂的衣袖,打成了死結。


    我透過衣袖看到,他的右臂被齊肩斬斷,上麵還有結出的血痂,其麵色慘白,毫無血色,比坐月子的苗秀都還要虛弱。


    看到他我便想起,加固封印的前一天晚上,與內寨族人們一起慶祝的那一晚,他抓著苗寨秘方泡製的酒,跟我一碗接一碗對飲的畫麵。


    當時,他還偷偷跟我說,喝了那個酒,身體會更加‘硬朗’,讓我要了苗秀。


    現在看到他這樣子,著實讓我感到陣陣酸楚:“永福叔,跟我說說,到底怎麽迴事?當時進內寨來的那些術修,有沒有什麽特別之處?或者說,有沒有留下什麽特征,讓我能夠找到他們?”


    “嗨,一條手臂而已,不是什麽大事!你能迴來,比什麽都強,阿秀給你生了個丫頭,跟你太像了,漂亮著呢!”他滿不在乎地說道,最後提起苗秀母女。


    我盯著苗永福,抓著他的左手,不斷以陽氣幫他梳理身體,同時追問道:“永福叔,如果不能解決外麵術修闖入內寨的事,我怎麽能放心離開?”


    幫苗永福梳理身體後,他臉色好轉了不少。


    但他對手臂斷掉的事,卻閉口不提,卻聽苗婉清在一旁不滿地提醒:“永福叔,你瞞著做什麽?族長不願意說,你也不願意說嗎?如果是這樣,咱們內寨,將永無寧日,族長母女,能好好活下來嗎?不管先生什麽時候離開,他總不願意看到自己女兒也跟著遭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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