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絕不能停下來!”楊學山態度堅定,“如果我們現在停下來,剛剛發動起來的紅崗廟村的窮苦農民還以為我們要打退堂鼓,便很快退縮起來,以求保護自己不受地主惡霸的報複。因為窮苦的農民幾千年來已經被殘暴的地主階級的血腥鎮壓怕了。而且,一旦發動起來的窮苦農民退縮迴去明哲保身了,再想重新發動起來就難了,他們害怕我們工作組不給他們撐腰。害怕他們這些沒權沒勢的窮苦農民鬥不過惡霸趙家豪。所以我們現在一定不能停下來!現在停下來就等於葬送了剛剛動員起來了紅崗廟村土改運動的大好形勢。我們現在必須勇往直前,大刀闊斧地推動紅崗廟村已經熊熊燃燒的土改運動向前發展!”楊學山停下來,努力向樊主任解釋,“這就叫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你一個小小一個工作組組員,你知道什麽!”樊主任根本不聽楊學山的解釋,“我叫你趕快停下來,你就得停下來!”


    “不能停下來!尤其是現在!絕對不能停下來!”楊學山不容分說地樣子,然後對旁邊的趙酒櫃等新一屆紅崗廟村的領導一招手,“別停下來!加快速度!”然後轉過身來,又繼續說服樊主任,“你又不是沒經過土改運動。跟地主,特別是跟趙家豪這樣的吃人不吐骨頭的大惡霸地主作鬥爭,我們工作組必須要衝鋒在前,不然群眾是不敢惹趙家豪這樣的殘忍的地主惡霸的。而且你也不是不知道,紅崗廟村的土改運動發動起來是非常困難的。現在好不容易發動起來了,就不能讓它停下來。停下來就意味著我們在發動紅崗廟村的土改運動上功虧一簣!”


    樊主任覺得楊學山分析在理,但覺得自己的職務比楊學山高,說出去的話再收迴來,在紅崗廟村的村民麵前,特別是職務低於自己的楊學山麵前沒麵子,就找楊學山的茬兒:“那你把浮財搬到河西村幹什麽?就地分不就行了?你這不是脫了褲子放屁——找費事嗎!”樊主任不屑地瞥了楊學山一眼,“你可真是!淨股子傻笨勁兒!”


    “根據紅崗廟村目前的鬥爭形勢,就得,而且必須先得把趙家豪的浮財搬到其他地方分!不然分不了!”楊學山解釋道。


    “怎麽分不了?在大院門口擺個桌子,叫一個人上來,把應該分給他的他給他就完活兒了!這樣多清楚?還用得著往河西村運嗎?”


    “我不想一切從簡嗎?關鍵是紅崗廟村不行!必須得先把趙家豪的浮財搬離紅崗廟村!趙家豪在紅崗廟村的反動勢力根基太深。把分配趙家豪的浮財點放在趙家豪的大院前很危險,他們還私藏著槍支!紅崗廟村的貧苦農民們根本不敢到趙家豪大院前來分趙家豪的浮財。另外,如果不及時把趙家豪的浮財轉移出去,有可能會被趙家豪的人轉移到其他地方去,紅崗廟村的貧苦農民有可能什麽浮財也分不到,這樣紅崗廟村的土改果實就會打了水漂。還有!紅崗廟村的貧苦農民們擔心前來領取趙家豪的浮財時,叫趙家豪的人看見,然後遭受到趙家豪勢力暗中報複。而且趙家豪家裏的人教唆他人暗中破壞阻止浮財的分配。我們隻能把趙家豪的浮財轉移到趙家豪勢力相對較弱的河西村,讓趙家豪的勢力插不上手。這才能把紅崗廟村的土改勝利果實順順利利地分到紅崗廟村每個貧苦農民的手中!讓紅崗廟村的貧苦農民感到土改帶來的實實在在的好處!”楊學山耐心地解釋。


    “你這是一百響的鞭炮響了一百零一響——響(想)多了!現在那麽厲害的國民黨軍隊都被我們打垮了,趙家豪還敢奓刺!”樊主任又瞥了楊學山一眼。


    “總體上講,我們取得了偉大勝利。但我們取得了全局性的勝利。但局部來說,趙家豪在紅崗廟村的勢力還在,還在威脅著紅崗村的村民,甚至威脅著土改的進行。紅崗村許多村民還擔心趙家豪暗中報複。在這種複雜的背景下,我們就得采取把趙家豪的浮財搬運到趙家豪政治勢力薄弱的河西村的方法,以保證把土改的勝利果實平平安安地分紅崗廟村的每個貧苦農民手中!”


    “沒你想得那樣邪乎!”樊主任對楊學山仍不屑一顧,“而且你這樣搬來搬去多亂哄哄的!一點兒秩序也沒有。”


    “怎麽亂哄哄的了?從倉庫背出來,再背到馬車上,綁好,一行進,一行出,這不挺井然有序一嗎?”楊學山擦了把汗。


    “井然有序什麽!”樊主任拿出領導的口氣,“你登記了嗎?登記清楚了嗎?你這樣亂哄哄的,末了,從趙家豪大院拉出去了多少,又拉到河西村多少都是一本糊塗賬!”


    “你看!趙酒櫃和趙銀根他們都拿著筆在本上記呢!拉出去多少,都記在本上了!記得認認真真!”楊學山指給樊主任看。


    “河西村那邊呢?有人登記造冊嗎?”


    “有啊!趙慶財領著兩個人在那邊記呢!”楊學山耐心地解釋,“這麽多人,你來我往的,都一門心思轉移趙家豪的浮財,沒人動那壞心思。”


    “這亂哄哄的,難說。”


    “都在大家的眼皮底下,出不了錯的!”然後楊學山指著馬車說,“你看,繩子綁得緊緊的,半路上想讓它掉下來,都掉不下來!”


    “廢話別說了!馬上停下來!別搬運了。把運到河西村的東西都拉迴來!”


    “再從河西村拉迴來?”楊學山驚呆地看著眼前這個耍著權威的樊主任。


    “沒搬運走的,不要再搬運了。搬走的,再拉迴來!”樊主任橫著個臉,“這是命令!”


    “不行 !不能停下來!絕對不能停下來!先知及時必取勝!”楊學山堅定地說,“現在是跟趙家豪搶時間!一定要在趙家豪的反動勢力組織反撲前,把趙家豪的浮財和糧食全部拉到河西村去!”


    “你停不停?”樊主任指著楊學山的鼻子說。


    “不能停!真的不能停!我說了,在這場貧苦農民與大惡霸地主趙家豪的較量中,搶各時間就搶得了鬥爭的主動權!”


    “我問你一句,你停不停?”樊主任用發出最後通牒的口吻說。


    “真的不能停!但凡能停下來,我就停下來了。不能給趙家豪反動勢力喘息之機!我們決不能犯‘農夫與蛇’愚蠢的善良……”


    “你說誰愚蠢?”樊主任大叫起來,“你說誰愚蠢呢?”


    “我是在引用典故!沒說你愚蠢。一旦叫毒蛇緩過勁兒來,就會被毒蛇咬死!”說罷,楊學山提醒樊主任,“趙家豪手裏還私藏著槍呢!絕不能給趙家豪串通起來破壞土改的時間!”


    “你甭嚇唬我!槍林彈雨,我都闖過來了,而且我體內還有小日本鬼子的彈片呢!還在乎幾支鳥槍!”樊主任做出“大義凜然”的樣子,“趕快叫他們停下來!”


    “你現在叫他們停下來,他們也不會停下來的。”說完,楊學山扭過頭不看樊主任。


    樊主任一看楊學山無動於衷,自己跑到馬車前:“停下來!不要搬了!”


    紅崗廟村的貧苦農民們往楊學山這邊看。


    楊學山向他們搖頭。


    看到楊學山搖頭,紅崗廟村的貧苦農民們繼續人歡馬叫地搬運起來。


    樊主任見沒人聽她的,覺得很尷尬,一橫脖子一跺腳,來到楊學山跟前:“老楊,出了差錯,你要負全部責任!”說完,哼哼嘰嘰地走了。走了沒兩步,覺得扔給楊學山的話還不夠份量,又走迴來說:“丟失的浮財都算在你貪汙的帳上!


    楊學山抿嘴一笑,望著樊主任的背景,大聲對趙酒櫃喊:“酒櫃,登記清楚!大家甩開膀子加油幹了啊!”


    紅崗廟村的貧苦農民們加快了腳步,撒了歡似幹了起來。


    五輛膠輪大車一車接一車,且每車裝得滿滿的,拉了整整一多天才把趙家豪的浮財和糧食拉完。


    麵對著堆積如山的財富,紅崗廟村的貧苦農民們個個都驚得目瞪口呆:“好家夥!這麽多財產!這得幾輩子才能掙到!我說趙家豪不逃呢!擱著誰也舍不得啊!”


    楊學山還積極宣傳“代藏無罪,自報有功”政策,挑明“過去群眾為地主代藏東西是上當受騙,決不按包庇地主的罪論處”。很快又追迴趙家豪分散到外村的銀元和洋布等貴重物品一百來箱。


    看到浮財都碼得差不多了,一夥圍在一起的村民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異口同聲地大聲問:“什麽時候分啊?趕快分吧!我們還等米下鍋呢,家裏真的沒吃的了!”


    這邊剛問完,那邊又急不可耐地嚷嚷起來:“現在就分吧!多長時間沒吃上白麵饅頭了!饞得肚子裏都呱呱叫了!”


    接著又一個人提醒道:“千萬別拖著,所有貧苦農民都等著播種呢,季節不等人!過了季節,第二年麥穗不灌漿!”


    楊學山對這些村民微微一笑,大聲宣布:“馬上就分!立刻就分!一會兒按各家各戶的住址,從東往西一戶一戶分!”


    “不能馬上分!”樊主任像個幽靈,不知又從什麽地方突然跑進來,氣喘籲籲地大聲製止著,“鄉親們,浮財會一個不落地都分到鄉親們家裏!但是,現在不分。要還需要查清,還需要向領導請示匯報後,才能往下分!”樊主任瓣著手指頭說,“大家先迴去等通知吧!”


    樊主任說完後,村民們個個站在原地不走。有的揣著手坐著,有的靠牆,還有的站在小院的門口外。


    楊學山一看村民們的表情,馬上明白農民兄弟此時此刻的心情,從桌後站起來:“我看出大家的心思了。大家都不要走了,我們加快登記速度,一會兒登記好了,就開始分!”


    村民們又活躍起來了。


    樊主任舉著雙手,在頭上來迴交叉地揮舞著:“不能分!即使登記好了,還得請示領導後才能分!”然後對楊學山說,“你這樣分會搞亂搞糟的!”


    “到底分不分?”有人問。


    “分了得了!你說我們折騰了這麽長時間,眼巴巴拚死拚活地好不容易把這些浮財拉出來了,又不分了!你不是說這些浮財是趙家豪從我們這兒剝削來的還要還給我們嗎?既然還給我們還等著什麽?現在就分!分完心裏就踏實了!在這兒放著,我們不放心。再叫趙家豪拉迴去怎麽辦?或者丟了怎麽辦?”有人著急地喊。


    “分了算了!省得夜長夢多!”趙酒櫃跑到楊學山跟前,對著楊學山的耳朵小聲說,“我知道我們村要現在的心情。不分了,恐怕會節外生枝的。那樣還會讓一些村民生疑,也會讓趙家豪那邊的人挑撥離間,說我們農民協會領導偷著多吃多點了。”


    “分!分!一會兒肯定分!”楊學山堅定地說。


    村民們又活泛了。


    “不能分!不能分!”樊主任急得跳起來揮舞著手,“楊學山,你登記好算清楚了嗎?你這樣不顧後果地亂表態,你要為自己說的話負責的!”


    “樊主任,你放心好了!搬運前,就叫趙酒櫃他們做這事了。錯不了!”楊學山自信地說。


    “那也不能分!還沒請示領導呢!領導還沒批準呢!領導批準了,才能分!”樊主任瞪了楊學山一眼。


    這時正在忙乎登記的趙慶財小聲問楊學山:“分不分啊?”


    楊學山抬起頭來看四周的村民,看到村民們都把企盼的目光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嘴巴緊閉了一下,堅定地點著頭:“分!全分!分得一個也不省!”


    “不能分! 不能分!”樊主任站到了桌前大聲喊,“我說不能分就不能分!大家都先迴去吧!等通告再來領自己那份浮財!”


    此時,村民們不滿地議論紛紛。


    趙酒櫃不得不把手中的筆放下,抬起頭看楊學山。


    楊學山向劉莊的民兵連長使了眼色。劉莊的民兵連長拉著一個民兵走到樊主任跟前,左右各一個把樊主任架起來往院外走。


    “楊學山,你吃了豹子膽了你!竟敢綁架領導!”樊主任向後鞧著屁股,掙紮著不讓民兵架走,“我要上告地委你淩駕於組織之上!”


    ……


    把樊主任“請”出去後,楊學山拿著統計好的小本子,麵帶微笑對企盼著早日分到財產的紅崗廟村的村民們大聲說:“根據統計,每家每戶都可以分到兩袋白麵!今年過年每家都可以蒸五六鍋大饅頭了!好好地過一個大白饅頭年!過年的時候,守著大白饅頭,躺著吃!站著吃!想怎麽吃就怎麽吃!想吃幾個吃幾個!吃飽了,兜裏還可以裝幾個!這些布匹呢,”楊學山指著身後摞著的各色各樣的布,“兩戶可以分到一匹布!足夠一家人每人做一件新衣服過個新年了!準備娶媳婦的,還可以根據需要的花色,向我們提出需求,我們可以根據你的要求,調配調配。這些綾羅綢緞的衣服和這些各式各樣的皮衣棉衣,每家每戶都能分到兩件。家裏有老人和想過年串過門什麽的,都能穿得上!……另外這些大黑騾子和馬……”最後楊學山指著一百來箱銀元和手飾珠寶,“這些東西不當吃不當喝,就不分了,都上繳國家!”


    村民們個個喜笑顏開,人人伸長了脖子往摞得高高的浮財看,爭先恐後往前擠。


    “別擠!按照住址,從東往西排好隊,一家一戶派一個代表來領。往前擠也多分不了,沒擠到前邊的,也少分不。”楊學山指揮著,“大家夥兒都可以過一個好年!該張羅媳婦的張羅媳婦,想抱大胖小子的趕緊生啊……”


    “土地改革工作組萬歲!”人群裏有人激動地喊。


    接著喊聲一片。


    楊學山兩手合一向喊聲此起彼伏的群眾不斷的作揖:“現在是多家歡喜,一家愁,還有幾家抻脖瞅!我們的土改就是要老百姓共同富裕。把貧苦農民從死亡線上拯救出來。不能餓死的餓死,撐死的撐死,凡是生活在神州大地上的中國人都先有個活路,包括趙家豪一家。這隻是我們土改的初步目的,將來我們還要一起活得富裕自尊公平!所以,以後的路更長更艱巨更偉大。”


    “土地改革工作組萬歲!”一個穿得補丁摞補丁農民興奮地大聲喊。


    這時樊主任領著地委劉秘書來了。


    劉秘書招手叫楊學山過來。


    楊學山把本子交給趙酒櫃:“我過去一趟,這兒的事你先弄著!記著,都要簽字!”然後跑到劉秘書跟前。


    “楊學山,你胡鬧!”等楊學山來到跟前,劉秘書嗬斥道。


    “我胡鬧?”楊學山感到莫名其妙,“我怎麽胡鬧了?”


    “人家張國臣曾經掩護八路軍穿過白色恐怖的日本占領區!你怎麽不分青紅皂白就用槍頂著張國臣?人家都告到地委去了。還說如果不處理你,人家還要告省裏!”


    “張國臣曾搞孫大聖下凡,又扮演道士,暗中收受大地主惡霸趙家豪的錢,幫著大地主惡霸趙家豪搞封建迷信活動,嚇唬村民積極參加土改運動……”


    “停下來!都停下來整改!” 劉秘書昂著個頭,向前腆著肚子,屁股還一圈一圈地轉著,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


    “不能停下來啊,劉秘書!這好不容易搞開了,停下來,再開展起來就難了!”


    “停下來!先整改!”劉秘書手指著正在分浮財的人群。


    “劉秘書,現在不能停下來,現在也停不下來了。有人分了,有人沒分,這整得半不拉的,沒分的還不有意見?另外,紅崗廟村的農民們剛剛掀起了對土改運動的熱情。勢可鼓不可泄!剛鼓起的勢氣,泄下去,再想鼓起來就難了。反正早晚也得分,一氣分完算了。這樣也可以……”


    “不行!趕快停下來!不停下來,我處分你!”


    “劉秘書,你是領導,我做得不對,你有權處分我。但我要求組織等我完成任務後,再處分我。現在紅崗廟村的土改運動剛有些起色,馬上就要進入高潮,不能戛然而止。戛然而止會重挫紅崗廟村的貧苦農民參加土改運動的積極性。紅崗廟村的農民好不容易才發動起來了,一旦再把他們的積極性壓下去,再想發動起來就不容易了。再說,我們工作組的信譽可能也會受到損傷。”


    “停不下來也得停!”樊主任憋了半天了,終於憋不住了,“理解的,要執行!不理解的,更要執行!”說罷,看劉秘書。


    劉秘書點頭。


    “不是……這……我們工作組來這兒不就是搞土改嗎?剛剛好不容易搞開,為什麽要停下來?”楊學山不解地看劉秘書。


    “不是跟你說了嗎,理解的,要執行!不理解的,更要執行!”樊主任看楊學山沒有想停下來的表情,又加了一句。“要自覺執行!別等著組織撤換你了,才硬著頭皮執行!”


    楊學山想了一下:“那我就等著組織撤換的時候吧!”


    “楊學山,你!”劉秘書氣得兩眼瞪得大大地看著楊學山。


    “真停不下來了。”楊學山說話的聲音不大,但很堅硬。


    “我再問你一句,你停不停下來?”劉秘書氣得直翻眼皮。


    楊學山搖頭。


    “你等著!”劉秘書一扭身往外走去。


    “楊學山,你好大膽子!領導的指示,你都敢不執行了!” 樊主任跟著劉秘書後邊走,“走!我們找紀副書記去!非把這頭強驢撤了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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