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3日,華北南下幹部團夜渡黃河,駐在洛河鎮。並有組織地參觀了白馬寺。之後向東。


    七、八月是中原雨水多的季節。華北南下幹部大都穿的是華北農家用麻線納成的褯幫底鞋。褯幫子是用漿糊把破衣爛褲的布料粘在一起,曬幹後形成的,在泥水裏“吧唧吧唧”走了不多久,就鬆了爛了。而敵占區的法幣貶值很快,——一小時前還可以買一斤麵的錢,一小時後連一包洋火也買不起了。這樣,下發給南下幹部的,估計可以滿足一個月的生活所需的津貼,瞬間貶得連一雙鞋都買不起了。南下幹部們隻能學著打草鞋穿。然而,華北南下幹部都是北方旱鴨子,從沒穿過草鞋,穿上草鞋走不了多久,腳下就磨出了大血泡,而且不是一隻腳上一個血泡,是好幾個血泡,一走一瘸,疼痛難忍。


    對於這意想不到的情況,華北南下幹部團的領導及時組織宣傳隊,編寫行軍口號和短小精悍的快板段進行鼓動:“南下幹部不怕苦,爬太行,越黃河,千難萬險擋不住。腳底磨泡很痛苦,學習紅軍不怕苦,爬雪山過草地,一走一年兩萬五,咱們才走二千五。”“咬咬牙,緊緊褲,想想革命不落伍。鼓起勁,邁大步,勝利曙光在前頭!明天就吃烤紅薯。”“哎,哎,哎,哎!南下幹部不怕苦,走到哪裏,哪變紅!腳下的血泡是條蟲,誓將中原都變紅!中原大地都變紅,中原人民受鼓舞。中原人民受鼓舞,天天給我們烤紅薯!”“哎,哎,哎,哎!你來唱,我來舞。爭取人人不落伍。到了寶豐就休整,休整就寫功勞簿,一個一個血泡數。”……


    南下幹部聽了這些鼓舞的段子,精神煥發,咬著牙,堅持行軍。與此同時,段子中的俏皮語言還激發起了南下幹部們的樂觀主義精神。一些愛說笑的幹部衝著隊伍旁邊鼓動的隊員喊:“我不吃烤紅薯,我要喝白粥!”“我不吃烤紅薯,我要吃烙餅裹雞蛋!”……就這樣,南下幹部一路走著,說著,笑著,忘記了腳的血泡疼痛,順利來到了目的地。


    從4月底開始南下,到7月11日到位於中原的目的地,楊學山等南下幹部走了兩個半月,——部隊向前推進,他們也向前挺進;部隊往後撤退,他們也跟著撤退。這樣前進、後退、前進……他們縱穿太行山,途經三個省,22個縣市,走了二千多裏,可謂是跋山涉水不遠萬裏!


    華北南下幹部團到達位於中原的目的地後,休整21天。期間,進行了進入新區工作前的學習培訓。培訓中,各級領導講解了開辟新區和前方戰爭情況,南下中原建立新政權的意義,發動群眾和正確執行黨的政策的重要性。之後如何適應新的形勢和環境並迴答了大家提出的問題……


    休整後,中原局對(不隻是從華北來的,還有從華東來的南下幹部進行了整編和分配:兩個大隊留在中原,其他五個大隊分配到了其他地。楊學山所在的大隊就是留在中原省的兩大隊中的一個。楊學山被分配到了中原省方城縣獨樹鎮。


    留在中原省的華北南下幹部團根據當時的任務進行了縮編。楊學山所在的南下幹部一班縮編為明陽地委的機要交通員。


    明陽地委負責機要交通員的領導李宗列科長把所屬機要交通員召集起來開了一個動員會:“當前,我們正在與敵人爭奪中原。馬上就要大決戰了。大決戰期間,消息的溝通至關重要。它關係到大兵團作戰的行動統一,關係到能否捕捉到戰機,最終關係到決戰的勝負!我這不是危言聳聽!”李宗列科長停下來,看了看對麵在座的新分來的南下幹部們,好像是想讓楊學山這批新的機要交通員們領悟他這話的意義。看到所有在座的都集中精力在聽他講話後,又抑揚頓挫地講起來:“同誌們,機要交通員職位不高,但所擔負的工作卻非常重要。別看我們機要包裏放著這麽一張紙片”說著,李宗列科長從機要包裏掏出一張32開的紙張,對著在座的新的機要交通員比劃,“卻隻字千金!從宏官來講,如果我們不能把上級的指示傳達到各個部隊,各個部隊的作戰行動就不能形成一個有力的拳頭打擊敵人;如果我們不能把各個部隊的作戰、傷亡、地理位置等情況及時反映到指揮司令部,那我們的指揮司令部就不能及時做出正確的決策,就會貽誤戰機,不僅我們不能消滅敵人的軍隊,反過來極有被敵人的軍隊包圍吃掉的可能。所以,我們機要交通員的工作重要到能否爭取到戰爭的主動權,決定著大決戰的最終勝利!比如,上級要求阻擊部隊中午十二點前務必到達阻擊地域,結果我們沒有及時把上級的命令傳達到阻擊部隊,或是下午一點才把阻擊的命令傳達到。這樣阻擊部隊是無法完成阻擊任務的。阻擊部隊完不成阻擊任務,圍殲的大部隊就無法圍殲敵人。又比如,我們晚上六點總攻開始,五點鍾還沒把總攻的命令傳達到各個部隊。總攻又怎麽實施?所以,別看我們機要交通員職務在南下幹部中很低,但所擔負的任務卻是最重要的!”李宗列科長又停下來看對麵的機要通信員們,當看到機要通信員們瞪著兩眼看著他和豎著兩耳一聲不響在聽,他又繼續講,“從微觀來說,我們機要通信工作還關係到千千萬萬名革命戰士的生命!敵人軍隊撲來,想包圍吃掉我們遠離大部隊的一股部隊,可我們這股部隊還不知道,而我們也沒把這一重要消息及時送到,結果傷亡慘重。所以說,我們的紙片片,”李宗列科長又把32開的紙張舉起來,“不但隻字千金,還隻字千命!”李宗列科長講得激情四射,“同時,我們機要通信員的工作也是非常光榮的!上級的作戰命令,要靠我們一級一級傳達下去。下級執行命令的情況,要靠我們逐級逐級地傳上來。我們機要通信員的上傳下達的作用,如同我們體內的血管向全身各個部位輸送血液一樣重要。隻有血管不中斷地向身體各個部位輸送血液,一個人的生命才能維持。隻有我們機要通信員不間斷的上傳下達,上下機關和各部隊之間才能保持密切聯係,才能高效的運轉,才能立於不敗之地。如果我們機要通信員的工作中斷了,上情不下達,下情不上達,上級機關就成了一個空殼,下級就會成為一個盲人,不知道應該怎麽做,也不知道應該到哪個兒去。指揮機構和作戰部隊的龐大機構就會癱瘓!”李宗列科長話音一轉,“當然,我們機要通信員的工作也是非常危險的!決戰當前,敵人千方百計想破壞我們交通通信工作,以達到破壞我們的戰略決策的執行。地主階級也不甘心自動退出曆史舞台。糾集地痞流氓殺害地方政府和農會領導,破壞人民革命。我們機要通信員,包裏放著重要命令,馳騁在空曠的中原大地上,沒有大部隊護送,沒有樹木遮攔,沒有大山庇護,敵人的子彈從一兩裏外就可能傷及到我們。我們每次傳送上級命令的時候,都要走村穿鄉,都要經過村口。由於各種原因,一些地方還被地主武裝把守著。這些地主武裝少的也有二三十人,多的有上百人。他們專門攔截和殺害共產黨的機要通信員,從中截獲共產黨的重要機密,破壞共產黨的軍事行動,企圖延緩地主階級苟延殘喘的統治。另外,為了破壞我軍的作戰行動,敵特與當地地主階級武裝沆瀣一氣,實行‘大洋’獎賞政策。我們要做好不怕犧牲思想準備,做好隨時用自己的生命保護黨的機密的準備。同時,我們一定英勇機智,努力出色完成上級交給的每項任務,把機要文件及時送到,保證我軍作戰行動順利展開並取得勝利,不辜負黨對我們的信任和重托。”李宗列科長最後講,“為了盡可能及時準確把上級命令傳達到。我們將機要通信員兩人兩人分成一組。目的是,如果一個人受傷,或犧牲了,另一個可以繼續把上級的命令傳達到。”他停下來,看了看機要交通員,繼續說,“現在我們就開始分組。”然後從秘書手裏接過人員名單,“我先點個名,啊,叫到名字的人喊一聲‘到’。”說到這兒,他又抬起頭來看了看對麵的人,“楊學山!”


    “到!”楊學山響亮地迴答。


    聽到楊學山喊“到”後,李宗列科長用筆在楊學山名字前打了個對勾。


    “劉大龍!”


    “到!”


    “咋聲音這麽沒底氣呢?”在劉大龍的名字後打了全對勾後,對著劉大龍大聲說,“大聲點兒!”


    “到——!”劉大龍拉著長調,聲音也高了一點兒。


    “王寶田!”


    “到!”


    “劉福財!”


    “到!”


    突然李宗列科長停下來,把名單橫過瞅,豎過去看:“‘木’,‘旦’,‘大’?”小心翼翼讀完後,疑惑地抬起頭往下看,“有叫‘木旦大’的嗎?”


    “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我們村就有叫二蛋兒、黑蛋兒,還有叫狗蛋兒的呢!”一個機要交通員插話。


    李宗列科長又叫了一遍:“木,旦,大!”見沒迴聲,伸著脖子往對麵看,“有叫這個名的嗎?”


    下邊在坐的機要通訊員們都著急了,又你瞧瞧我,我看看你——怎麽還沒有人答應?!


    “是不是開小差了吧?”下邊有人好意地提醒道。


    那個兵荒馬亂年代,大戰之前生死關頭,或者夜裏想家想得睡不著了,或者家裏有其他事,開小差是常態。要知道,那時候,管理製度不建全,沒有戶籍管理,沒有供給關係控製著,誰來誰去,不好控製!不想幹就溜之大吉!而且大戰在即,也沒時間更沒精力去抓這些開小差的。


    “我點過人數了,正好二十個人!不差人啊!”秘書看李宗列科長怪罪地看著自己,趕忙又開始比劃著手指數起人頭來,“一、二、三……”數完後,懸著的心放了下來,“人頭不少啊,正好二十!”


    “有叫這名的嗎?”李宗列科長突然意識到這個名字不適合當人名字,皺著眉頭,盯著名單看了起來, 小聲念叨,“是不是讀錯了”然後又把名單斜過來看,“是不是應該讀‘木’,‘日’,‘天’?”爾後又向前看。


    還是沒人答應。


    看到大家都搖頭,李科長把名單舉起來,又放下來,左看一遍右看一遍,然後又試探著說:“那就叫‘木’,‘昊’?”


    機要通訊員們又左右前後看,還是沒人迴答。


    “唉——,這真是斜了門了!”李科長急出一身汗,用手指在那幾個字上畫來畫去,然後又試探著叫:“那就叫‘查’‘大’?”


    “到!”一個滿臉稚氣的小夥子立刻站了起來。


    “我的那個娘啊!終於喊對了!”李科長長出了口氣,抹了把腦門上急出來的汗珠子,“原來是‘查大’呀!”


    “是我!領導!”查大身板挺得直直的,一副等著訓話的樣子。


    “我的個老娘啊!”李宗列科長又抹了把腦門上的汗珠,不滿意地看文書,“這名字是咋寫的?該連的不連,不該分的分開了?”


    “我當時忙著配發機要包,就把紙放在桌上,讓自己寫姓名。”秘書趕忙解釋。


    “噢。”然後李科長抬起頭看下邊,“查大?”


    “到!”


    “你是哪兒的人啊?”李科長無奈地看著查大。


    “報告領導,我是太行省人!”查大趕緊迴答。


    “你多大歲數了?”李宗列科長看這個稚氣未脫的大男孩,皺起眉頭。


    “報告領導,十六了!”查大幹脆地迴答。


    “才十六?”李宗列科長一腦子問號地看著查大,張嘴想問查大怎麽當的南下幹部,因為當時挑選南下幹部的時候,要求最低級別是解放區村幹部,沒讓孩子當南下幹部。這麽小的歲數是怎麽南下來的?但想了想沒說出口,改口道:“你這名怎麽寫成這樣?‘木’下邊要緊連著‘日’,‘日’下邊要緊連著一橫。‘木’‘日’‘一’這三個字連在一起才能形成你的姓——‘查’!你怎麽把‘木’跟‘日’分開了,又讓‘日’與‘一’分開了?讓人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然後教育道,“記住,以後寫自己的名字的時候,‘木’字要緊緊坐在‘旦’字上,這個‘旦’字是‘日’加上下邊那一橫。‘木’不能與‘旦’分開寫,分開寫就不念‘查’了,就念‘木’和‘旦’了。‘旦’中的‘日’不能跟‘一’分開寫,分開寫就分別念:‘日’和‘一’了。另外最後那個‘大’字要跟上邊的‘查’離開距離。不能緊緊貼到的‘旦’下邊一起寫。如果緊緊貼在‘旦’字寫,容易讓人誤解為‘昊’了。”然後,不滿地說,“你說你,連自己的名字都寫得這麽二乎!該緊連的不緊連,卻讓它們分開了。該分開的卻黏糊到了一起了。”


    查大不好意思撓頭:“家窮,沒上過學。這還是我自個兒練著寫會的呢!”


    “沒上過學,橫平豎直總會寫吧?”李宗列科長責怪地看著查大。


    “哪有空練寫字啊?光給地主老財們扛長工了。”查大悶下了頭。


    “你爹怎麽給你起了這個名字?真是盼著你給家裏生十個八個孫子啊?”李宗列科長好奇地看著查大。


    “這名字是算命先生按照我的生辰八字起的。說‘大’字表示敞亮,富有,表示我出生後,我家的日子特別紅火……”


    “什麽算命先生?!簡直就是騙吃騙喝的妖精!”沒等查大說完,李宗列科長趕緊進行現場破除迷信的教育,“不管你叫什麽,不是共產黨打下天下,你還得扛長工!你家的日子永遠也紅火不起來!”


    “所以,就偷偷摸摸跟著共產黨南下來了。”查大得意地笑了。


    “別叫查大了。”李宗列科長一副領導兼長輩的口氣,“叫查解放吧?”剛說完,又覺得不對,“‘查’字如果用於姓,就念zhā,跟‘紮’諧音。如果讀成‘紮(zhā)解放’,聽起來也不中聽。”李宗列科長一時也想不出理想的字,就對著下邊的南下幹部大聲說,“大夥記住啊,他叫‘查大’,不叫‘木旦大’!也不叫‘木日天’!也不叫‘木昊’!”


    下邊發出一陣笑聲。


    笑聲停下來,李宗列科長繼續點名:“查大!”


    “到!”


    ……


    整編後的南下幹部團,大部分人的職務都有所降低。以前的隊長降為班長,以前的副隊長和班長什麽的降為工作隊隊員。以前的工作隊隊員改為機要通信員。這就是說,機要通信員是當時南下工作團中職務最低的。這就是說,楊學山是從當時職務最低的機要通信員幹起的。


    剛整編完,同鄉的劉大龍找到楊學山發泄不滿:“辛辛苦苦從太行南下到中原,不僅不提拔,還降了職!我不想幹了!”


    楊學山一看劉大龍上火上得臉都腫了,勸道:“大老遠的來了,怎麽說不幹就不幹了呢?!”


    “機要通信員職務最低,而且危險性最大。這麽幹下去,哪還有前途啊?而且咱們要過的每個路卡都是鬼門關。說不定哪天就被路卡上的地主武裝殺了。”劉大龍滿臉不高興,“與其在這兒被路卡上的地主武裝殺了,還不如迴家種地。迴家種地還能過上老婆孩子熱炕頭的舒服日子。”說到這兒,劉大龍把頭湊到楊學山耳邊,小聲說:“昨天晚上,有幾個人帶槍跑了。咱們也走吧?”


    楊學山沒有馬上迴答劉大龍的話,看了看劉大龍的表情,想了想,才慢慢說:“我不走!”說完,仔細觀察劉大龍的反映,“跑迴去算怎麽迴事?帶槍跑迴去又能怎樣?你恐不是想帶槍迴去當土匪吧?”說罷,提醒劉大龍,“馬上咱們也要剿匪了!”


    “那就不當土匪。迴家摟著老婆睡覺去!總比在這兒送了命好!”劉大龍像下定決心似的,“幹完活,迴家熱乎乎的白粥一喝,晚上軟乎乎的……”


    楊學山一看劉大龍真有去意,力勸道:“跑迴家就是逃兵!村裏的人指不定會怎麽擢咱脊梁骨說難聽的話呢!而且當初咱們是自願報名南下的!咱們是戴著大紅花,騎著大黑騾子離開村的!這麽迴去不就是逃兵嗎?是不是不像話呀?也無臉見咱的父老鄉親啊!”說完後,觀察劉大龍的表情。


    “我的傻弟弟,人家給你豎一個梯子你就敢向上爬?可別拿著雞毛當令箭!你知道中原是什麽地?”劉大龍撇了楊學山一眼,“中原曆來是兵家必爭之地!不是打一仗就完事了。是你奪過來,我搶過去,沒完沒了。今天中原姓漢,明天中原就可能姓楚。就說是你命大福大造化大,第一次仗沒被打死。這槍林彈雨中來迴穿,誰能包管不被槍子打死?!你以為槍子長著眼睛,看見你楊學山就拐彎呀?再說了,你娘在家想你想得夜裏睡不著,白天吃不下飯。”劉大龍把楊學山拽過來,麵對麵,“你們家裏還有十五畝地。你娘和你弟根本忙不過來。一旦你在外邊有個好歹,你娘還不得暈死過去?你好好想想!快點兒!現在趕快離開還來得及。過幾天正式送機要文件,想走都走不了了!”劉大龍把一個包袱拎過來,“你看我都把所有的東西都帶來了。咱們趕快走!”說著就拽起楊學山。


    楊學山使勁鞧著,不讓劉大龍拽起來。


    劉大龍使勁拽了幾下沒拽起楊學山,鬆開手生氣了:“你走不走啊?”


    楊學山整了整衣服,不慌不忙地說:“我不走!”然後認真地看著劉大龍,“你也別走了。迴去算怎麽迴事?耪一輩子地?”


    “耪一輩子地怎麽了?耪一輩子地總比客死他鄉強!”劉大龍又不屑地撇了楊學山一眼,“你不想耪一輩子地,你還想幹什麽?!你還能幹什麽?!”


    “大變革,大動蕩時期,還不大幹一場?!”楊學山自信地說。


    “大變革!大動蕩!也是大死亡!”劉大龍又撇了楊學山一眼,“吃!”


    “亂世出英雄!”說罷,楊學山小心翼翼地看著劉大龍說,怕劉大龍笑話自己。


    “還沒當英雄就變成死鬼了!”劉大龍像散了氣的皮球一樣坐在凳子上。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楊學山對視著劉大龍,“人就這一輩子!沒準兒還真能混出一個人模鬼樣的呢!比如你沒準兒能混出一個市長縣長來呢!市長縣長不比耪地有出息?!”


    “就咱們山溝裏出來的,還能混出市長縣長來?咱倆這不是賴蛤蟆跟青蛙商量如何能吃著天鵝肉呢嗎!”劉大龍乜視著楊學山問。


    “我說你沒準能混個市長縣長。沒說我!”楊學山看劉大龍猶豫了,進一步勸劉大龍,“打小你就比我強。念私塾的時候,你是班長,後來長大了又到區裏當幹部。那會兒,你就是咱們村裏赫赫有名人物,誰不仰慕你!如果你迴去耪地,村裏的人對你低一眼冷一眼的,你受得了嗎?”


    劉大龍覺得楊學山說得是這麽迴事,不吱聲了,在屋裏來迴踱起步來。


    “別走了!幹事業哪能都一帆風順的。遇到挫折是正常的。何況整編調整一下也不算什麽挫折啊!”


    “咱們真能幹出點名堂來?”劉大龍閃著光看著楊學山。


    “我覺得你真能幹出名堂來。我能不能,就看我的運氣了。我跟你不能比!小時候家裏就窮,沒正兒八經上過學。我隻能盡量往好裏幹,能混什麽樣就算什麽樣。你就不一樣了,長得一表人才,指定能混上個市長縣長來。”


    “你真這麽想?”劉大龍得意起來,不再跟楊學山嗆嗆了。


    “別開小差了。我還等你混上個市長縣長拉兄弟一把呢!”說著,楊學山從自己槍套裏掏出槍來,“我這槍是新的,特別好使。遇到土匪,‘呯呯’就摞倒了。它包管你平平安安。”說著把槍遞到劉大龍眼前,“你拿去用。把你的舊槍給我。”看劉大龍不動乎兒,楊學山親自把劉大龍的舊槍從槍套裏掏出來,把自己的新槍插到劉大龍的槍套裏,“別走了。看看再說,啊!”


    ……


    生活中往往這樣,你想穩穩當當,你不惹我,我不惹你,大夥平平安安相安無事,可社會上有些人偏不讓你這樣,非要琢磨出點兒事來鬧鬧你。不整出個事來鬧鬧你,就覺得自己沒威風。


    楊學山當機要通信員已經是南下幹部裏職務最低了,對人構不成威脅, 手中也沒有權力能幫誰,平時就認真履行機要通信的職責,——領導讓他送機要文件,他把機要文件往機要包裏一放,緊緊地係上包,二話不說,騎上馬快速往目的地跑。每次完成任務迴來,抓緊時間看書充實自己,不跟人爭不跟人搶,對人客客氣氣。可就這樣老老實實的一個人,仍有人暗中算計他。


    一次執行任務迴來,正好看到鄰縣籍的南下幹部胡秋練武術。楊學山一生中特別崇拜會武術的人,就湊過去跟胡秋打招唿:“老胡,練武術呢啊?”


    胡秋一人練武術的時候,一招一試中規中矩,氣氛沉悶。當看到有人關注自己了,勁頭來了,——不該跳躍的時候,跳起來了;本來輕輕拍一下就可以了,卻使勁拍一下,然後大吼一聲;本來轉一圈掃蕩腿就行了,他卻轉好幾圈……直練得蹦不起來了,才煞有介事地抹了一把腦袋上的汗水,走到楊學山身邊,等待著楊學山的讚美。


    “老胡,身手不凡啊!”楊學山看出胡秋的表情,投其所好地說。


    胡秋仍沒吱聲,昂著頭,擺出一副英勇好漢的架勢。


    “你這身手,四五個人都難靠近你啊!”楊學山看到胡秋擺出的一副盛氣淩人的架勢,頗感好笑。


    “那是啊!我當村農會主席的時候,張姓四五家對分地不滿,扛著鋤頭和鎬頭跑到村委會鬧。我抄起一把鐵鍬,往門口一站,嚇得他們趕緊放下家夥,趴地上又給我磕頭又給我作揖的。不看他們拚命求饒份上,一鐵鍬下,送他們進了墳墓!”


    楊學山一聽胡秋的話,就覺得胡秋這小子心懷鬼胎,想震懾住自己。但仍本著不惹事不生事順著胡秋的話把兒說:“照你這麽說,憑著你這一身的武藝,如果路上碰見幾個攔路的,還不當場打得他們趴下喊‘爺爺饒小的一命’嗎?”


    楊學山這句話說得胡秋心花怒放:“誰說不是!憑什麽他們當工作人員,我們當小兵子?”說罷,小聲對楊學山說,“你到隊裏去鬧,跟隊長吵。這年頭,會哭的孩子有奶吃。永遠吃虧的都是不喊不叫不鬧的!”然後捅了楊學山一下,“我在暗中助你一臂之力!”


    楊學山看了胡秋一眼:“我沒什麽武功,當個機要通信員已經非常知足了。你跟我就不一樣了,你武功高強,刀槍不入,可堪擔大任。”


    “你去合適!”胡秋捅了楊學山一下。


    楊學山搖頭。


    “你去合適!”胡秋使勁捅了楊學山一下,他是想用肢體語言警告楊學山,——如果不去隊裏鬧,他就要揍你楊學山。


    楊學山沒有思想準備,被胡秋捅出兩三步遠。楊學山站穩後,看了胡秋一眼:“我去吵我去鬧,如果給我一個司令,我怎麽辦?三位一體的作戰法,我懂嗎?怎麽指揮千軍萬馬?”


    “誰讓你當司令了?先當上隊長再說唄!”胡秋又湊到楊學山跟前,“唉,如果我當上隊長,給你個組長或黨小組長幹幹!”說著用手使勁去推楊學山。


    楊學山往側麵一閃,衝著胡秋的胳膊一擊。


    “哎喲!”胡秋一聲慘叫,胳膊像斷了的樹枝掛在樹幹上一樣,嘀哩當啷地不聽使喚了。


    “咋的啦?”楊學山憋著笑,假裝糊塗地問。


    “好像脫臼了。”胡秋痛苦不堪。


    “脫臼了好說。”楊學山走到胡秋身邊,一手扶著胡秋的肩膀頭,一手攥著胡秋的胳膊肘,“咯”的一下,把胡秋的胳膊複位了,“沒事了!”


    胡秋聳了聳肩,抬了抬胳膊,滿臉驚喜:“唉,好了!”然後恭維地向楊學山笑,“你也學過擒拿武功!”


    “跟老道學過幾手!其中就有這手卸骨術。”說著,楊學山又攥住胡秋的胳膊肘,與還扶在胡秋肩膀頭的手相互配合,“咯”的一下又把胡秋的胳膊卸脫臼了。


    “哎喲,哎喲。”胡秋疼得咧起大嘴,口水順著嘴角不斷往下流。


    “這樣,又複位了。”說著,楊學山“咯”的一下又把胡秋的胳膊複迴到原位。


    ……


    後來,劉大龍和胡秋的職務上升了一格,——當了工作隊員。不再幹風險最大的機要通信員了。而楊學山還在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地當著一名位卑險高的機要通信員。楊學山一直用“位卑未敢忘憂國,事定猶須待闔棺!”名言勉勵自己!


    一天,令楊學山意想不到的是,明陽地委軍法處的幹部突然找上楊學山的門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光之源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用戶31978294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用戶31978294並收藏光之源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