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折言沉默不言。


    卻將這兩個比自己小十歲的少年少女的小動作盡收眼底。


    漆黑的瞳孔掩在鏡片之後,細細的打量著趙枝枝。


    和記憶裏那個瘦弱到能被風吹走的身影相比,眼前這個女孩就像剛出爐的包子,鮮嫩飽滿,還冒著熱氣。


    倒是有幾分出乎意料。


    輪船的汽笛鳴聲響起,隨著船身輕微的震盪,輪渡靠岸了。


    阮青宇莫名不想多交談,「舅舅,我們先下去了。」


    「叔叔再見。」趙枝枝緊跟著道別。


    百裏折言站在船艙門口,單手插在大衣的口袋裏,另一隻手搭在眼鏡框架上。


    他的目光再次停留在女孩的臉上。


    那雙淺棕色的瞳孔在陽光下盈盈如水,少女特有的清澈和幹淨的眼神,一眼就能看到底,看見她心裏不屑於掩藏的散漫和疏離。


    倒是個沒心沒肺的孩子。


    「再見,趙枝枝,青宇。」


    他道別。


    藏著幾分意味深長。


    趙枝枝抬頭,眼神撞進了玻璃鏡片後的漆黑深潭。


    她一怔,抿了抿唇,走下船。


    腦子裏還沒想清楚百裏折言最後那個眼神是什麽意思,再抬頭時發現,阮青宇一人急匆匆地往前走,大步流星,好像根本忘了身後的人。


    「哎哎哎,魚頭你幹嘛走這麽快。」


    冬天穿得臃腫,趙枝枝邁著小短腿努力跟上阮青宇。


    他個子高腿又長,幾步就走離了港口。


    趙枝枝小跑著去扯他的胳膊,想讓他停下來:「你走慢點呀!」


    結果腳下沒注意,冬日江岸地上有多處結冰,她腳下打滑,腿一軟就向後倒去。


    阮青宇一迴頭,正好看見趙枝枝身體失衡向後仰倒。


    嚇得他飛快伸手去抓趙枝枝的手,但沒抓住,眼睜睜看著她砰地一聲摔在地上。


    「嘭——!」


    地麵好像都震了一震。


    嗯,挺慘的。


    阮青宇心裏欲哭無淚,想到嬌氣包可能下一秒就哇哇大哭,慌忙去扶起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的小胖姑娘,哪還有心思胡思亂想。


    他熟諳趙枝枝的小脾氣,記仇的時候睚99z.l眥必報,真生氣了又能十天半個月把別人當空氣。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趙枝枝小祖宗對不起,你打我罵我千萬別哭別迴家告狀嚶嚶嚶。」


    阮青宇小心翼翼的把趙枝枝從冰麵上扶起來,輕輕拍掉她身上的灰塵,隔著羽絨服把她壓在懷裏,「衣服我給你洗,買新的也行,你可千萬別哭啊。」


    「……」


    趙枝枝就算想哭,也被阮青宇硬生生摁迴去了。


    女孩的臉被悶在阮青宇胸前,針織毛衣有些紮臉。


    她不舒服地動了動,立刻又被用力的按了進去。


    索性放棄了掙紮,靜靜的靠在他懷裏。


    趙枝枝現在沒心情去和臭魚好好理論,早上那個夢折騰的她心緒複雜,根本沒精力想其他的事。


    那麽真實又那麽殘酷。


    不像平常那些夢一樣,醒來沒多久就會逐漸忘掉。


    趙枝枝到現在還能清晰的記得,夢中那漫長無趣的十年,最後的結局真是她能想像的最差的結局了。她不希望把生活過成夢裏那樣,但她也清楚自己隨心所欲的性格,真的把生活過得那樣糟糕,也沒什麽不可能。


    可是爸爸媽媽沒有錯啊,為什麽到頭來叫他們白髮人送黑髮人。


    她現在閉上眼睛就能迴想起那一幕。


    慘白冰冷的病房,她躺在床上像一把枯骨,眼窩深陷,頭髮也掉光了。


    玻璃房外,原本圓胖健康的媽媽也瘦得不成樣子,滿臉都是淚水,甚至鬢角長滿了白髮。從來都是儒雅整潔的爸爸也看起來無比頹廢,長長的嘆息壓在她的心髒上。


    周圍其他熟悉的、陌生的人都一臉沉重哀痛,偌大的房間隻能聽見無機質的儀器冰冷的滴滴聲,媽媽的抽噎和旁人的嘆息都隔離在外。


    可怕。


    糟糕。


    她絕對不要這樣。


    ——但如果這條人生路行不通,該從哪個轉折點開始改變呢?


    一直在思考這些,本來就很煩了。


    趙枝枝隻想散散心,驅趕內心的不安和害怕。畢竟她現在隻有十五歲,碰到這樣堪稱鬼怪神力的事情,沒瘋掉都算好的。


    結果今天阮青宇也看起來瘋瘋癲癲的。


    「據你霜霜阿姨的幼年床頭故事,百裏氏擁有龐大的家族體係,就跟電視劇裏演的似的,本家勢力十分強大。」


    阮青宇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


    他緩慢地組織著語句,給趙枝枝解釋道,「它的內部結構我也不了解,畢竟我媽這一支屬於七代開外的分家,而且作為外嫁女,隻模糊知道百裏本家一直在守護著一個傳奇。」


    「媽媽說,她這輩子隻在十歲送弟弟到本家時邁進過宗族大門,那是一個遠離城區的山寨,建築群落龐大古樸。」他眯著眼睛迴憶了一會,「嗯,你知道我媽是學建築的,她說那裏建的跟個部落王宮似的,各處規格都可以同故宮相比。」


    「總之百裏本家像傳奇一樣,包括這個被帶迴宗族的舅舅……」


    阮青宇又激動99z.l起來。


    「我小時候還幻想過本家都是超人,擁有什麽上天入地,時空轉換的技能呢,就像神盾局一樣收納所有特殊的人才。然後他們檢測到我舅舅也擁有這樣的能力,才把他收到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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