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遲疑了一會,想著以謝幼卿的秉性,應當不會如何。她一邊在心中念道沈蘊如你必須大膽,必須厚臉皮,必須忽視男女有別,什麽都不需去理會,隻需要想著接近他就是對你最有好處的事情。一邊挪著步子走進他的房間。


    謝幼卿的房間是一個偌大的套間,裏麵有臥房、書房、茶室等,陳設精美雅致。一進門是一道山水插屏,左邊臨窗大炕,裏側是臥房,右邊是書房,書房裏側則是一間小茶室,皆是以透雕落地罩相隔。


    沈蘊如往書房走去,見謝幼卿正坐在書案前,桌上攤開了兩本書,謝幼卿低著頭,提筆在一本書上寫字。他穿著墨綠色暗花紋窄袖袍子,露出的一截手腕骨節分明,白皙修長,十分有氣質。


    沈蘊如小聲地叫他,「謝哥哥……」


    謝幼卿沒有抬頭,淡聲道:「坐。」


    書案邊有一張交椅,沈蘊如推測著,便走過去坐了。


    她剛坐下,謝幼卿便道:「從《滕文公》篇開始背,到我叫停為止。」


    沈蘊如有點傻眼了,她以為,他會從書中隨機選幾小節讓她背,沒想到是讓她從第三篇開始背,足足有兩萬多字啊,這樣背下去她的嗓子還能用嗎?難道他今晚就是以聽她的背書聲為趣?


    沈蘊如試探道:「謝哥哥,背下來也要幾個時辰,會不會吵到你看書寫字啊。您看要不要減幾篇?」


    「不會。」謝幼卿一副沒得商量的語氣。


    好吧,這邪神折騰人的招數真是一套一套的。但是她是不會退縮的。


    沈蘊如清了清嗓子,她轉過臉去,對著對麵一方空白的牆壁,心中明明火氣三丈,出口卻能壓得雲淡風輕,「媵文公為世子,將之楚,過宋而見孟子。孟子道性善,言必稱堯舜……」


    沈蘊如也跟較勁似的,一口氣背了兩篇,中間隻停頓了兩三次,背第三篇的時候,嗓子便有點兒啞了,她停下了,抬眼望向謝幼卿,「謝哥哥,我嗓子有點幹,能喝點水嗎?」


    謝幼卿依然沒看她,隻嗯了一聲,「水在茶室,自己倒。」


    沈蘊如站起身,瞥了一眼他的桌案,便往茶室走去。


    沈蘊如從他身邊經過的時候,衫裙帶了一縷柔風,謝幼卿鼻端隱約有幽幽的甜香浮動。


    茶室裏的水壺是晚飯後客舍裏的小二送上來的,裏麵的水尚溫熱,沈蘊如方才看見他的桌案沒有水杯,便問道:「謝哥哥,你要飲水嗎,我給你倒一杯?」


    謝幼卿眉間有不耐之色,「沈蘊如,我跟你不熟。」


    不熟能把她的名字叫的這麽順口?沈蘊如笑笑不說話。不喝就不喝,誰渴誰知道。她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地飲完了才迴到座位。


    沈蘊如又接著背下去,原本清脆的嗓子慢慢變成了有些粗糲的煙燻嗓,喉嚨幹澀,每念一句便有絲絲疼痛牽扯,沈蘊如眉間微微蹙起,也不知又背了多久,忽然聽見街肆上的更夫敲起了三更的梆子聲。


    謝幼卿從書上抬起眼,漆眸沒有情緒地看向她,「行了。」


    沈蘊如如蒙大赫,馬上把嘴巴閉上了,她嗓子疼,也沒有任何說話的欲望,她很平靜地看了謝幼卿一眼,胸腔裏卻瀰漫著一股纏綿不去的怨氣。


    謝幼卿麵無表情地道:「你背了一萬八千五百六十二個字,其中背錯了三千九百八十三個字,所以,你隻算背了七成熟。」說罷,謝幼卿嘴角勾起冷峭的弧度。


    沈蘊如目瞪口呆,有人能一邊看書一邊寫字,還能一邊聽她背書,還能計算她背了多少字,背錯了多少字,何其恐怖?同同都是人,為何他的腦子可以如此出神入化?沈蘊如沒有質疑他說的合理性,因為她的確是故意背錯的,隻是她沒法子精確計算出她背錯了多少。


    沈蘊如此刻腦中什麽想法也沒有,她隻是很機械地站起來道,「嗯,那我迴去再背熟就是了。」


    謝幼卿似乎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嗓子不好的話,沒必要逞強。」


    沈蘊如裝作她絲毫不在乎的樣子,笑了一下,「我還好,休息一晚就沒事了,告辭了。」說罷便轉身出了門。


    就不能讓謝幼卿得逞,她一個腳步都不能退。就算是卒在謝幼卿那裏,她也是倒在最前線的英勇戰士。


    沈蘊如拖著幾分疲憊的身軀迴了房間,有氣無力的倒在了床上,她這顆響噹噹的銅豌豆,今晚也被謝幼卿砸出了幾個小坑。她一腔怨氣無處發泄,抱著枕頭捶了幾下,困意來襲,便睡了過去。


    接下來幾天,沈蘊如都不怎麽說話,沈弼問起,她則尋了個理由,說自己上火了嗓子疼。


    白日嗓子要養精蓄銳,夜晚才不至於在謝幼卿麵前報廢,不過沈蘊如也學聰明了,她背書的時候放慢了語速,背完一小段,便停頓一下,而最遲三更左右,謝幼卿都會放她迴去,如此,一個晚上,其實她大約就背了三篇左右,到底比之前輕鬆了一些。


    但她也不能裝得太笨,以致於讓謝幼卿誤會她一本《孟子》都要背八九天才能背熟。於是到了第六天,沈蘊如總算把《孟子》一字不差地在謝幼卿麵前全背熟了。


    謝幼卿隻不留情麵地說了一句,「沈蘊如,這是你自找的。」


    沈蘊如露出一副不敢再惹的神情,連說了幾句,「不敢不敢。」心中卻是另一個想法,雖然她被他折磨得夠嗆,但比起生命大計,這冒犯的成本不足以讓她金盆洗手,再有機會,她自然還要試一試,甚至,會更大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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