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煜聞聽柳貝兒身體有恙,早已是歸心似箭,船剛一靠岸,便敷衍著向眾人辭行,借過了金世豪家馬車,一躍而上,隻身奔去。


    石慕怡望著疾馳遠去的車馬蹤影,心中五味雜陳,終是在小昭的陪伴下登上了石府車駕,亦往家中歸去。荒島七日,與世隔絕,再次迴到這熟悉的泉州城,恍然若夢。


    陳煜卻無心感慨,一路上掛念著愛妻病情,心中忐忑難安。


    馬車剛一停駐,立時跳將下去,跨前兩步,舉手拍門。


    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一臉愁容的陳府門仆心不在焉,見一個叫花子敲門如此急促,沒好氣的嗬斥道:


    “去去去,這幾日府上有事,要飯去別家吧!”


    陳煜本欲閃身直入,眼見自家家仆連自己竟都不認得了,這才低頭俯視——自己衣衫襤褸,皮膚變得黝黑,臉頰消瘦胡子拉碴,渾身上下一股汗臭味道,的確是活脫脫一個乞丐模樣......


    陳煜不由自嘲一笑,開口問道:


    “家中這一向可還安好?”


    門仆聽得出是家主聲音,這才認真打量一番,忽然哇的一聲,竟嚎啕大哭起來!


    陳煜輕拍了他肩膀兩下,便舉步朝院內走去;院中的仆從侍女們盡皆側目觀望,待看清楚是自家老爺迴來,不由得便圍了上來,有些悄悄抹著淚,有些喜笑顏開,更有些則大聲吆喝起來:


    “老爺迴來啦!——”


    頃刻間便傳遍了闔府上下,遠處忙碌著的人們也都趕了過來,特別是那些正在上課的學童們,亦是歡騰著傾巢而出,把陳煜周遭圍得水泄不通......


    團兒和圓兒飛撲上去,緊緊抱住兄長不肯撒手......


    陳煜自是萬分感動,望著眾多家人,卻也不知說些什麽,緘默了一時,才開口道:


    “大家夥兒,我——迴來了。”


    眾人更是歡聲雷動,自家這位體恤下情的恩公老爺終於平安歸來,皆是發自肺腑的歡欣雀躍。


    “都幹甚呢!還有沒有點規矩了!”


    陳府管家劉全有突然高聲厲喝,圍觀諸人盡皆嘻笑一聲,頓時化作鳥獸散......


    原來劉全有正陪著薛神醫在內宅為柳貝兒診視,難免被院中這喧囂的動靜所驚動,便出來探看。


    “老爺?!——您可算迴來了!”


    劉全有看清了陳煜,亦是驚喜不已,眼眶泛紅,連忙便要領著老爺往內宅而去。


    陳煜卻一擺手,讓先安排自己洗漱更衣,打算收拾一番後再去見愛妻,畢竟此刻這副醃臢模樣肯定會惹得柳貝兒心酸,徒增愁緒。


    奈何陳煜話音未落,便聽見那最熟悉的聲音:


    “兄長......”


    側身望去,正是朝思暮想日夜牽絆的愛妻,含情脈脈的凝視著自己,嬌軀已然顫顫巍巍。


    淚如雨下,楚楚動人。


    陳煜此刻哪還有一絲理智殘存,再不理會什麽形象邋遢,飛奔上前一把摟住柳貝兒,緊緊攬入懷中——這熟悉的體香,瞬間便讓人心生溫暖,安寧平和......


    不知過了多久,終是柳貝兒生出羞赧之意,才依依不舍的輕輕推開了失而複得的良人,示意還有旁人在一邊等候。


    “恩公,這遭又勞煩您了,請受小子一拜!”陳煜說著便彎腰鞠躬,誠意滿滿。


    一直在一旁背著手,裝作觀看花圃的薛神醫見這夫妻二人終於分開,這才轉過身來,伸手扶起陳煜。


    “陳公子不必多禮,你這手臂上的刀傷是——?”


    “不小心劃破了而已,不礙事。”


    “那便好——泉州城現下已然傳遍,是你生擒了那海龍會的二當家,當真是後生可畏呐!老夫身為泉州百姓,真該好好謝謝你才是!”


    “恩公這般說可要羞煞陳某了......剿匪之事全賴水師官兵奮勇殺敵,我隻是僥幸撿漏而已,萬不敢貪天之功。”


    薛神醫見陳煜竟如此謙遜,心下更是讚歎,接著說道:


    “果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公子遭遇海上風暴,竟能平安生還,端的是可喜可賀呀!老夫現下給公子再送上一則喜訊——令夫人有喜了!”


    “啊!——”


    陳煜轉頭瞧向柳貝兒,隻見愛妻麵若桃花,雖含羞意卻難掩喜色,看來是早已知曉。


    然而陳煜初聞之下,心中卻有點懵逼......


    自己除了新婚之夜一番雲雨,便北上臨安,歸來後又因段紫煙生死未卜,夫妻二人心緒不佳,並未再行房事,緊接著便又出海剿匪——當真是彈無虛發呀!


    薛神醫見陳煜歡喜的呆了,又開口道:


    “前日令夫人還隨著眾人出海尋你,不料忽然昏倒在船上,本以為是急火攻心,哪知老夫一診脈,竟似有圓滑之狀,再對令夫人加以問詢,便知當是喜脈無疑!”


    “那敢問恩公,我家娘子身體可有疾恙麽?”


    “令夫人連日來飲食不周,又心緒不寧,再加上行船顛簸不適,才致使昏睡一時;不過自診脈之後,已開始精心調理,眼下早無大礙,日後安心養胎便是。”


    金世豪這狗東西故意嚇唬我——陳煜終於放下心來,胸中隻剩下即將升級為人父的歡喜之情。


    千恩萬謝的將薛神醫送至家門口,瞧著柳貝兒並未跟隨,這才悄悄告知了石府小姐患疾之事,醫者不諱言,陳煜自是將石慕怡一應症狀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征得薛神醫同意,便遣了自家車馬即刻將其送往石府而去。


    不消說,陳煜自然是沐浴洗漱,剃須更衣,然後便顛顛的跑迴後宅,陪媳婦兒去了。


    二人今日破例在屋內單獨用餐,柳貝兒身子其實並不礙事,但架不住陳煜軟磨硬泡,便隻能由得夫君為自己舉匙喂食,不過這一碗白粥入口,卻似乎真的比加了蜜還要香甜......


    陳煜照料愛妻用完了晚餐,自己便也小酌了幾杯,看著對麵明眸皓齒的柳貝兒,一時難以自持,一把抄起了愛妻腿彎,橫抱著輕放在榻上。柳貝兒雙手環抱著夫君脖頸,朱唇輕啟,咫尺間吹氣如蘭,一雙眼眸春水泛濫,業已是情動不已難自矜......


    這一對兒新婚夫妻也算得上是苦命鴛鴦了,自洞房花燭夜之後,種種情勢所迫,竟再未享過床笫之歡。


    此情此景,郎情妾意;春宵不渡,更待何時。


    陳煜忽然腦中清明,戛然而止。愛妻已有身孕在懷,自己雖也曾聽聞過似乎前幾個月並不禁房事,但陳煜卻不敢冒險為之。若隻因圖一時之快,而讓柳貝兒或是腹中胎兒受到丁點兒損傷,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幾率,陳煜也是斷然無法原諒自己的。


    是以在最後的關頭,理智占據了上風。而身下的柳貝兒立時便感覺到了異樣,張開眼瞧著夫君神色,心中刹那間溢滿了感動。


    情欲消退,愛意叢生。兩人安靜的同榻相擁,抱得卻更加緊密。


    當然也並未就此睡去,在柳貝兒的不住催促之下,陳煜把出海後的諸般事物無分巨細,盡皆娓娓道來。


    可惜懷中之人對那些剿匪之事並無幾分興趣,隻關心自家夫君流落荒島之後的遭遇。


    陳煜小心翼翼的措辭,畢竟自己和石慕怡孤男寡女獨處七日,難免瓜田李下,生怕哪句話惹得愛妻生出醋意,誰知柳貝兒聽聞之後,並無他話,隻輕輕撫摸著陳煜重新包紮好的傷口處,不斷感慨石家小姐的勇敢和堅韌,淚水都打濕了枕頭......


    昨日終於不用再席地而眠,陳煜這一覺睡得當真舒坦。


    柳貝兒其實早已醒轉,卻沒動身起床,生怕吵醒了夫君,但沒成想卻被一個丫鬟的敲門聲打破了安寧。


    “老爺,劉管家說是知府大人派人來請,讓老爺即刻往府衙去一遭;另外蕭家書坊東家也下了請帖,請老爺過府一敘;還有那個石府少爺已經登門造訪,此刻正在書房相候......”


    “呃......曉得了!”


    陳煜見柳貝兒也已經醒來,在其臉頰上親了一口,低聲笑道:


    “嘿,瞧見沒,你家夫君現下也成了大紅人啦,哈哈!”


    說罷一躍而起,目光炯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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