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貝兒此時上蕭府來,問詢勒索信之事其實隻是個托詞,心中已然未抱有任何幻想。


    舉手敲門,自報姓名,蕭府仆婦便將其引入書房,卻見屋內還有其他來客。


    蕭家書坊胡大掌櫃和文三幾人此時也在東家府上,亦是聽聞陳煜之事後,前來詢問情狀,商討有甚應對之策,欲相助一臂之力。


    “胡掌櫃,文三哥,事情大致便是這樣,我們已在全力疏通,目下正在等候消息,如有借力處自當會麻煩諸位。你們且自迴書坊,把這半冊書稿帶迴先行刻印,後半冊過幾日潤色完了我再送去。”


    幾人聽東家如是說,心中稍安。見又有客來,便即告辭,沒留意到來人竟是陳煜妹子。


    “蕭東家,還忙著呢,看來貴府生意當真挺興隆的。”


    柳貝兒雖知兄長之事其實怪不得蕭詩語,但人之常情下難免有所遷怒,畢竟事情起源是在蕭家,此時又聽聞這當口蕭詩語竟還在給夥計們交待公事,便不由在言語中夾雜了幾分揶揄。


    “柳姑娘誤會了,此事與陳——”


    “蕭東家無須向我解釋,我隻為家兄之事前來。敢問那封勒索信可否索迴?”


    “......”


    蕭詩語正不知如何解釋,奈何柳貝兒觀其臉色已然便知結果,更是沒給開口機會。


    “嗬,果然不出所料。雖到現下仍不知賈培利為何非要置兄長於死地,但既是他做下的套,又怎會自己去破局呢。”


    蕭詩語聽聞柳貝兒之言,一時也失了神。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負罪感則更為強烈了。


    “蕭姑娘,今日我前來實是有一事相求,請務必應允。”


    “柳姐姐有甚吩咐但講便是,蕭詩語絕不推脫。”


    “如此便好——”


    柳貝兒把手中包袱放在桌上,一陣金屬碰撞之音,清脆悅耳。


    順手解開,鋪滿了一桌,竟是一堆閃閃發光的黃金!


    “煩請取出家兄與貴店所簽契約,我要為兄長贖身。”


    “柳姐姐這是何意?”


    “蕭姑娘,我知曉兄長與你蕭家書坊所簽聘書乃十年長約,心中亦是感恩你曾借錢予我家,解了我們清還舊債的燃眉之急,是以今日才用這二百兩黃金來毀約,想來你也不吃虧罷。”


    “請恕小妹無禮,此事無法答允,還望姐姐體諒。”


    蕭詩語幾乎絲毫不假思索,便一口迴絕了。


    自己心中已有了計劃,日後蕭家生計隻怕全要倚仗陳煜幫襯,雖然對陳煜品性絕無半點懷疑,但也不可能就此毀約。


    “這是何苦?蕭姑娘,你應當知曉我兄長此次怕是兇多吉少,在劫難逃了,你空留這契約文書到時便是廢紙一張。算柳貝兒懇求你了,成全了我這最後願望吧,我隻想卸去兄長身上所有枷鎖牽絆,讓他......走得安心些罷了......”


    蕭詩語看著眼前楚楚可憐的柳貝兒,知她隻有這一時之苦,而念起自己即將麵對的境遇,心中竟生出了一陣妒忌之情,故意硬著心腸,冷冷說道:


    “柳姑娘怕是還不曉得,令兄陳公子早已不是我蕭家書坊夥計,而是堂堂股東了。即便真要死——他也得是我蕭家半條鬼!”


    一言不合,二女不歡而散。


    那一包沉甸甸的足赤黃金,跟著柳貝兒三番兩次地外出一遊,最終卻都是完璧而歸。


    蕭詩語靜坐了一時,縹緲悠遠的思緒逐漸收迴。心如止水,淡然一笑。


    當窗理雲鬢,對鏡貼花黃。


    換了一身新衣,也不備車馬,孤身一人往賈府而去。


    敲開大門,不等那門房開口,便沉聲言道:


    “去稟告你家少爺,就說那事情蕭詩語答允了,不過現下有話要即刻麵談,過時有可能便會改了主意,隻問他見是不見。”


    那門房不敢怠慢,立即進去稟報,不一時便又飛奔了出來,十分恭謹地將蕭詩語請進門去,一路領到一處廂房,倒水奉茶,甚是殷勤客氣。


    “蕭姑娘,真是稀客啊!我方才從別處迴到泉州,你便登門而來,看來我們還真是有緣呐,哈哈!”


    片刻之後賈培利便邁步進來,看著垂涎已久的美人兒主動上門,似乎還專門描了淡妝,心中大為得意。


    “賈公子,既然你已迴府,便請將那封勒索信先還與妾身,不知可否?”


    “勒索信?什麽勒索信——噢,你是說令妹遭綁架那事麽?人既已平安歸來,那等無關緊要的物事,早不知丟哪裏去了,不知姑娘現下要尋它作甚?”


    “隻問公子眼下能否將那勒索信找迴便是,至於用途,容妾身日後詳告。”


    賈培利此時才踱步到椅前坐下,翹起二郎腿,端起茶杯慢悠悠吹了幾下,然後品咂一口,卻唾棄在地,搖頭道:


    “呸——這絕非明前之茶,定是過了掐尖的正日子才采摘的,為時已晚,當真可惜至極呀——不知我想要的信,蕭姑娘你又是否帶來了呢。”


    蕭詩語瞧著賈培利這幅小人嘴臉,又聽其暗含威脅之語,再也忍受不了,便不再無謂周旋,直言道:


    “賈公子,我們也不用再虛與委蛇了,你若非聽到門仆的轉達之語,怕是現下仍不肯露麵吧。”


    “哪裏哪裏,誤會誤會......”


    賈培利雖是臉皮極厚,但被蕭詩語當麵戳穿,亦感到麵皮發緊。


    “我蕭詩語雖一介女流,卻從來不失信於人。既然已經明確迴複答允你所提之事,便斷無反悔之舉。但你賈公子雖是男兒身,信譽嘛卻不大好,是故此事要提前與你約法三章,如你不能應允——”


    “應允應允,定當應允!語妹你隻管說來聽聽,我自然遵從!”


    賈培利見蕭詩語親口應承了納妾之事,頓時喜形於色,自己費盡心機設下的局不就全是為了此目的麽,現下美人在側,唾手可得,隻剩最後一哆嗦了,又哪有什麽條件不肯答應呢。


    “其一,現下即刻放人,張貼布告,明示陳煜無罪開釋。”


    “這個嘛——官府斷案流程極是冗雜,如此倉促怕是難以辦到啊!”


    “那便沒甚麽好說的了,告辭!”


    “別介別介!那個今日確實是來不及了,我催著他們抓緊辦理,最遲明日一早便即放人,可以了吧?”


    “還要張榜公示——其二,我出了你府,便要前去探監。”


    “這個好說,我即刻便給你寫個條子,自然暢通無阻。”


    “其三,家父病逝三周年的忌日便在今年八月,你我婚事須得過了那時再......辦,此前先密不外傳。”


    賈培利略一沉吟,還是答應了下來:


    “這個理當如此,到時我亦前去為嶽丈大人上一炷香——等到九月初,定個好日子,我便迎你過門!”


    蕭詩語不再言語,隻等取了賈培利手書便去探監。


    “語妹啊,那這婚書——”


    “我既已應允於你,自會守信。你若不放心,便重新寫個九月的婚約,我簽字具名就是。再說憑你賈大少爺的身份,和這顛倒黑白的手段,我一個弱女子能跑脫得了麽。”


    “哎呀,實非此意,算了,我也不解釋了。不過你的條件我都答允了,賈某卻隻有一條,敢請——”


    “說。”


    “痛快!說來也不算甚麽,便是今日之後,此生此世你不得再見那陳煜一麵。”


    “不用你說,我亦會如此。”


    賈培利親自將蕭詩語送出賈府,瞅著那窈窕背影吞了吞口水,到底還是喊了一聲:


    “那明日我便差人把新婚約給你送到府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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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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